“嗯。”
男人叼着烟,回的话也含糊不清。
但他的话意外被不远处的阿道夫清楚地捕捉到了。
“妻子?”
这个称呼就像研究所的天花板忽然崩塌落到他头上一样。
阿道夫转过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老朋友里昂先生站在门口,而在视线发生碰撞后,对方还抬手朝他“哟”了一声打招呼。
阿道夫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姐姐,他拔高了音调,不敢置信地再次喊道:“……妻子?!”
江九幺被自家弟弟摁着肩膀从怀里硬掰了出来,她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个问题很复杂。”
“所以,姐姐你是嫁给里昂先生了吗?”
“……呃,这个倒没有。”
阿道夫松了口气,摁着她肩膀的手也稍稍松开了点:“……那就好。”
“准确地说,是他嫁给我了!”
“…………哈?!”
配合着阿道夫的惊呼,那站在门口的红发男人毫无半点拉了仇恨的自觉,他淡定地举起了手中刚做登记用的证件,上面确确实实写着他现在的名字——
【里昂·威兹曼。】
“哦,我是入赘的那个。”
“…………………………………………………………”
第51章 <51 二战挽歌(十五)
——里昂·威兹曼。
“我说,你不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吗?!”
那个时候,江九幺才刚到藏匿在山林深处的研究所报道,她在拿到新派发下来的结婚证后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抑,而在与她的合照上,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就跟现在一样,表情看似深沉,实则是完全的状况外。
包括此刻,他只是莫名地看着正放声大笑的女人,这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居然能笑成这样。
江九幺见笑点完全无法与对方发生共鸣,便慢慢收住了笑容,然后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遵从沃纳夫人的教导——保持优雅。
但她在努力憋了半天后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笑了。”
她花了好些力气才压住笑意,然后上前一步豪迈地搭住男人的肩膀。
“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还真是敢说。”
“别这样嘛,亲爱的。”
“……”
这个称呼让刚冠以威兹曼姓氏的红发男人不禁头皮发麻,但他并没有拒绝女人的接触,而所谓的娶进门和嫁出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什么区别,所以如果里昂·威兹曼这个名字能让她高兴的话,他没有理由反对。
至于促使他们这么早早领证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情到浓时不能自拔,而是单纯的因为成为克罗蒂雅·威兹曼的丈夫后,他可以以家属的身份呆在研究所保护她,而盖世太保无法再找借口将他驱逐,甚至还要派人保护他的安全——当然,这也可以称为监视。
这么个小小的身份变动能带来那么多便利之处,江九幺在知道后果断就带着他去登记了,以防之后可能会冒出的麻烦。
没错,他们只是假扮的夫妻,但从法律的角度而言,他们又是真正的夫妻。
江九幺仔细想过了,反正依照现在的形势看,她近期内没可能遇到适合的结婚人选,也谈不上什么吃不吃亏的。
“反正到时候要是真没人要我,我就赖着你了。”
江九幺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里昂先生居然没有提出反对,她所幸乐呵呵地当他是默认了。
看看,这么来一下都把自己这辈子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果然没有吃亏。
“总之,就是这样。”
此刻,在德累斯顿一处教堂下的秘密研究所内,江九幺在烦请国常路大觉回避后,好不容易把整件事交代顺了,但自家弟弟阿道夫的表情仍是那么孩子气的纠结,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在气歪后就没摆正过。
“可这么说的话,姐姐你还是跟里昂先生结婚了吧。”
“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们确实结婚了。”
配合着江九幺的发言,站在她身旁的红发男人再次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手中的证明文书,在阿道夫面前晃了晃。
“………………”
江九幺看着阿道夫不自在的表情,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现在是克罗蒂雅唯一的亲人,却连她结婚了都不知道。
她轻声安慰着阿道夫:“好了Adi,里昂不过是多了个身份,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此改变。”
红发男人看了她一眼,随后收手将文书放了下来,他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对阿道夫说道:“就是这样了,弟弟。”
江九幺嘴角一抽,手伸到他背后打算狠狠拧他一把,但这男人的肌肉结实得要命,这么点力气根本无关痛痒。
她只能再用眼神给他传递讯息。
——你没看见Adi脸都绿了吗?!你还指望他叫你姐夫吗!
但她这样的嘶声力竭并没有被对方接收到,因为这家伙在那么恐怖地喊阿道夫弟弟以后还伸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亲切,但看起来完全没有效果。
更可怕的是他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耷拉着眼皮向阿道夫说道:“替我们安排下房间吧,有点困了。”
“……………………”
这个“们”字用得好,在这个时候特别能凝聚杀气,就连四周空气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了点儿。
江九幺绝望地拍了把额头,她完全搞不懂明明清楚他们真实关系的里昂先生,为什么非要一本正经地跟阿道夫开这种玩笑。
她当然记得,在阿道夫两年前离开柏林的前夜,他还让她保证跟里昂绝不会有超友谊的发展,可这么一来二去后弄得好像她真的出嫁了一样。
……等等。
江九幺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她放下手看向了今天一反常态、话还挺多的里昂先生,虽然在某些方面他意外地缺根筋,但那时候站在门外的他不可能没有听到阿道夫与她的对话。
所以……这是故意的吗?里昂先生他吃醋了?
她难免用了深究的目光看向里昂先生,她细细打量的样子就好像真能从他脸上读出点儿什么似的,直到对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弯起指节敲在了她的额头上,但这样的动作在她的暴力解读下变成了欲迎还拒的害羞。
“嗯,我决定了。”
阿道夫忽然的发声打断了江九幺越跑越远的思考。
“你决定什么了?Adi。”
“我决定要加快对石盘的研究。”
江九幺想起了他之前在来信中提及的关于石盘的力量,他不止一次为其啧啧称奇,所以这一定是为了他曾经提及的理想——
“为了全人类的幸福?”
“当然。”
阿道夫这么说着,转头朝克罗蒂雅和她的丈夫里昂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配合着身后嗡嗡作响跑动而出的仪器报表,看起来真是熠熠生辉。
“也为了你们可以尽快离婚。”
“…………”
啧,她的Adi笑着做了相当可怕的发言。
*
事实上,阿道夫在经过了两年的研究后,他对石盘的认知已经到达了新的境界,尤其是在国常路大觉的到来之后。
当然了,石盘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先例的研究对象,即便是天才的阿道夫在初期也遇到了极大困难,只能先准备齐所有能想到的研究器材,并对同样从墙壁中出土的石碑碎片进行修复。而党卫军高层为了慎重起见,在今年年初聘用了拥有与科学完全不同的分析方式的同盟国技术将校前来参与研究,他就是精擅阴阳学的日本陆军中尉国常路大觉。
国常路大觉以五行要素作为理论体系发现石盘被施加了严密封印,并随后施展了家传式术解除了部分封印,使得他们对石盘的研究有了极大的进步。
“但在那之后,我们似乎又遭遇了瓶颈,石板的力量仍未被真正引导出来。”
阿道夫简要地说明了石盘研究的现况,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在国常路大觉展露东方神秘力量的初期,倡导科学的他曾一度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江九幺很懂这种感觉,就跟当年她好端端坐在家里看电视,忽然有人告诉她奥特曼再次拯救了世界一样卧槽。
但哪怕如此,阿道夫仍然相信石盘的研究是正确的,在长期的探索中,他已经触及一种特别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回应了党卫军的期待,因为这份力量确实强大到足以终止战争。
“姐姐,这就是我替父亲找到的,德国的未来。”他放柔了眉眼,那是深藏在心中、继承于费迪南德与帕翠莎的意志,“我想用石板的力量为人类带来幸福。”
这就是阿道夫·K·威兹曼基于德累斯顿石盘所追求的理想,早在两年前初次接触石盘时便做下的决定。
之后,在阿道夫的带领下,江九幺有幸看到了这块能引发奇迹的石盘,那是个镶嵌在墙壁上的平整岩石,它足有三块正常尺寸的教学用黑板那么大,上面刻着如圆形迷宫般复杂繁琐的奇妙花纹。
“这就是德累斯顿石盘……”
石盘是一个巨大的圆形人造物,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江九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某种藏在石盘深处的力量正在吸引她靠近。
眼前的东西仿佛根本不是一块岩石,那上面的奇妙花纹如同活物一般散发出不可名状的生命力,而这种感觉竟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
江九幺的大脑变得混沌,颈下的皮肤忽然感受到了一片炙热,那是她和阿道夫的外公威廉·格勒纳作为十五岁生日礼物留给她的项链,已经在她的脖子上挂了足足十一年。
——“这是我之前在全国各地确认军备计划时意外在德累斯顿的一处小教堂发现的东西,它受无数信徒礼拜,被称为蕴含奇迹的「圣遗物」,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小块。”
她耳边响起了多年前她的外公在赠送她礼物时的话语。
德累斯顿、受信徒礼拜、圣遗物……无数个关键词结合到一起变为了眼前这块巨大的石盘。
江九幺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镶嵌在水晶底座上的碎石块与石盘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非常接近,也就是说……
她在做了决定后加快步子径直走到石盘面前,然后将手贴在了它凹凸不平的纹路上,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皮肤和血管瞬间游走全身,直冲大脑。
德累斯顿石盘多年未能补全的最后一块残缺复原如初,一时间光芒大盛,并将离它最近的女人笼罩其下。
“姐姐!”
江九幺的眼前是一片白光,刺目得令人无法睁开双眼,而耳边是阿道夫惊慌的呼唤,却也越来越远……
她的意识被石盘抹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九幺慢慢恢复了知觉,而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身下硌人的碎石和鼻尖萦绕的焦味。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不是德勒斯顿的研究所,而是一片接着一片的废墟,远远望不到尽头。
啧,这次的噩梦似乎比以往的都要真实些……
第52章 <52 二战挽歌(十六)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片景色。
但多数时候,那都是在梦里,毕竟她曾无数次在这堆废墟上疯狂地掐自己的脸——一点都不疼,所以一定是做梦。
然而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这个梦意外得真实,就连那个坐在远处断石上的男人都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朝男人的背影大喊了起来——
“里昂!!”
但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又测试喊了好几声的“亲爱的”、“老公”、“夫君”、“相公”,但他仍旧没有回头,由此可见只有这点跟之前的梦一样。
——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江九幺又将视线投向上空,那是一把巨大的剑,它以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状态高高悬挂在男人的正上方,雄伟壮观、气势恢宏,散发着接近于火焰的红光。
她在之前的梦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而随着她视线的移动,空气中的粉尘忽然震动,大地也跟着发生了摇晃,那是某种巨大力量的忽然失衡。
江九幺被晃得摔到地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把巨剑,那力量来自于它,与刚才近乎完美的外形不同,此刻它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从剑柄到剑身都被火焰包围,而燃烧殆尽的部位纷纷化为碎石落下。
“……要掉下来了。”
她低头看向剑尖所指的红发男人,他仿佛未有察觉一般坐在那里沉闷地抽烟,但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这把剑击中。
“里昂!快躲开——!!!”
她朝男人疯了一样地狂喊,但他仍然一动未动。
巨剑的衰败到了临界点,它的光芒不在,像是一堆经过大火燃烧后的废墟,在一瞬间的停滞后向下降落。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一片巨大的白光后,绝望蔓延全身——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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