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也松了口气,看着凤姐露出欣慰之色。凤姐说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凤姐就把平儿喊了来:“把我的箱子笼子,你先整理好了。等我说了,往哪送,你就送过去。”
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几日总有着事发生,便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明天我得回趟娘家。”凤姐琢磨着还在孝期是不方便走亲戚,可现在这当口不能不回娘家。
回娘家不能算走亲戚,凤姐这么安慰自己。这一宿,凤姐没睡着,把事翻来覆去想了个透。第二日一早,天不亮,趁着王子腾还没有去上朝前,凤姐就坐着车就到了都太尉统制县伯府。
凤姐看着紧闭着的大门和角门,让来旺媳妇去敲门,就说自己回来了。
来旺媳妇去敲门,门居然不开。来旺媳妇冲着里面喊:“大姑奶奶回来了,还不开门?你们这是挺尸呢,还是做什么?”
天色渐渐亮了,来旺家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有路过的人就张望着。没一会儿,角门那开了条缝,一个小厮露出了脸:“大娘,别敲了。上面吩咐不给姑奶奶进。”
“不给?为什么?”来旺媳妇指着小厮骂,“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这可是姑奶奶。传出去不得给人笑死,居然不给回娘家了。让开!”来旺媳妇就要硬闯进去,“等姑奶奶见了老爷,看不扒了你的皮。”
小厮使劲顶着门:“这就是老爷的话。老爷说了,姑奶奶要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回来,死赖在贾家,拖着贾家一起下水。这会儿,老爷也是没办法,让姑奶奶自己想辄吧。”小厮说完就把门,插上门栓的声音在清晨里特别刺耳。
坐在车里的凤姐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死白。突然蹦出来秦氏那句“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心头惊了下,也有了主意。
丰儿看着凤姐:“奶奶,我去把他骂一顿,太没王法了。”
凤姐摇了摇头:“把来旺媳妇叫回来,咱们回去。”
丰儿跳下了车,把来旺媳妇喊了。来旺媳妇冲着门里又骂了几句,上了凤姐后面的车。凤姐下了车,往里走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丰儿叫了声:“二奶奶,你的裙子?”
“怎么了?”凤姐扭回头去看身上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有片发黑了,伸手摸了下,感觉发黏。拿过来一看,手指上殷红。
丰儿惊恐地瞪着,又叫了声:“二奶奶……”
“叫什么叫,有什么可叫的。”凤姐大步往里走着。才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平儿迎了出来:“奶奶,怎么回来了?”
“先帮我换了衣服,我还得出去呢。对了,我昨晚让你理得东西理好了吗?”
“理了一半了,怎么了,奶奶?”平儿去拿了凤姐的衣服来,看到了丰儿的脸色,往凤姐后面一看,“怎么这样了?”
“不就是出了些血,有什么可怕的。”凤姐把外面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里面白色的孝服上血迹更是明显了。
“奶奶,要不在休息休息再出去吧?”平儿劝着。
凤姐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就是出了些血,女人家哪能没这个的。”
平儿想说,这可不是一般的事,这可是“血山崩”呢,知道劝不住凤姐,只好帮凤姐收拾干净,换上了套干净孝服。
“平儿,你赶紧着理好,过会儿帮我抬到车上。我有用,再给巧姐也穿戴好了,把她的东西也理出来,得带着去咱们家住一阵,日子还短不了,四季的衣服都要。”凤姐说完就去找贾琏了。
“你把休书写了,我就回娘家去。已经给二叔都说好了,他说这事他来解决。”凤姐瞧着贾琏笑,“我走了,你又可以新找个二奶奶了。以前你跟鲍二家的商量过我死了,立平儿当新奶奶。这下子,也可以遂了你的意。”
贾琏尴尬地说:“你放心。等这事解决了,我就接你回来。再怎么着,你我也是结发夫妻。”
“我倒没发现,你还是个痴情的种。”
凤姐这么说,让贾琏更不好意思,上来就想搂凤姐:“看你说的,哪次不是你跟我闹别扭,才坏了咱俩的兴致。要不,今儿个你上了堂,下堂时我就接你回来。”
“那倒不必。对了,我可怕你又弄个什么狐媚子来。到底巧姐也大了,我先带她到舅爷家住几天。”
贾琏忙说可以。只当凤姐真就是回娘家,休书上也只提因为凤姐无子才休。凤姐如今识得了几个字,又听贾琏念了,眼眶子差点红了:“你以后让平儿好好给你生个儿子吧。你找得那些狐媚子只不过图得你是琏二爷,对你哪是真心的,也就平儿对你是真心的。”
“你对我也是真心的。”贾琏说笑着,“过了这个坎,你回来,咱们两个带着平儿好好过日子。你身子养好了,自然也能生个儿子的。”
凤姐吸了口气,把休书拿了,不再说什么,就出去了。让人把箱子搬上了车,再带着巧姐。
贾琏素来对凤姐的事所知甚少,看凤姐带着这么大个箱子走,也不吃惊,只当真是去王子腾家。
凤姐的车才走出角门,就让赶进荣禧堂在的那溜。来旺媳妇奇怪着,从后面的车下来:“奶奶,如今林姑娘可跟咱们家断了关系了。”
“他们断他们的关系,我可还想着见林丫头最后一面呢。”凤姐瞪了眼来旺媳妇。
来旺媳妇赶紧让把车赶进荣禧堂那边,想着定是二奶奶回了娘家,林姑奶奶要走了,自然不再方便见面。
黛玉这才起床,正梳妆着,就听雪雁进来说,凤姐来了。打从王张氏来了,黛玉也有些想知道告贾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凤姐来了,便让进来。
凤姐拉着巧姐的手走进来,看黛玉还在梳头,就笑了:“你可真还是姑娘时的样子。”
黛玉便不好意思:“我又不像你,要管着那些管家娘子的。我这里能有什么管的。”
巧姐上来给黛玉请了安。黛玉便让雪雁带着巧姐去吃早饭。
凤姐坐了下来:“有个事拜托你下。”
“一来就要使唤人,这毛病可是一直没改。”黛玉拿着枝点翠镶宝的蝴蝶簪玩。
“听听这是什么话。我可跟你说,你上回从园子里走时,可是我帮了你。这个情得还吧。”
黛玉笑了:“不过一句玩笑话,也不用这么急吧。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怕是你也知道了,人家告了贾家几件事,其中就有牵涉到我的。我呢,原本想先去我娘家,可出了门,却说得先去长安府说清楚。这不是难为人呀,我就想到了你。这会儿,把巧姐还有几箱子东西留在这。等我说完了,我就来接巧姐走。怎么样?”
黛玉琢磨着凤姐定是要做什么。以前在贾府,凤姐也时常会有事来麻烦自己。凤姐的那些,黛玉倒是能猜到一二,怕这箱子是凤姐要转移的东西。
反正只是一会儿,黛玉倒也不怕,便笑道:“你可得记得来取,不然我可就扣下不给你了。”
“你扣下,我还怕什么。我那点怕是你现在看不上眼了。”凤姐笑着就出去,让人把箱子搬了下来。
来旺媳妇更是不明白,瞅着凤姐。
凤姐看了眼来旺媳妇:“总不能带着姐儿和箱子去长安府吧?”
来旺媳妇笑了起来:“奶奶的心思,我就是再怎么赶也赶不上的。”
“知道就好。”凤姐看着箱子都卸了,又回来跟巧姐说:“在这可好好听林姑妈的话,莫淘气了。”
巧姐答应着:“这哪还用妈你来嘱咐。”
“真是白嘱咐了你。”凤姐又把巧姐多看了两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179章
长安府今天要审贾家的案子,已经传了出去, 尤其是听说贾家二奶奶要来过堂, 那些好热闹的泼皮无赖、闲杂人员都跑到了长安府前, 一个个伸脖引颈就想看看贾家的琏二奶奶是个什么人物, 能干出这些事来的。
凤姐的翠盖珠缨八宝车到了长安府前, 不少的人围了上来,就等着车帘打开看下呢。
丰儿只掀了车帘一条缝, 就给下了回来:“二奶奶,外面都是人。”
“叫什么二奶奶, 告诉你们,琏二爷已经给了我休书,我不是贾家的二奶奶了。”凤姐端坐在车椅的正中间,背挺得直直的。
丰儿垂下了头,想问那怎么称呼,又不敢问,就想着要是平儿在这可多好。
凤姐指着车里的妆奁:“给我重弄些头发, 衣服也全换了, 不在贾家,自然也不用给老祖宗戴孝了。老祖宗是明白的。”眼眶子热了热,把那股子热给硬逼了回去, 只留下眼底的血丝。
来旺媳妇早下了车,到了车前,冲着车里说:“奶奶,这里都是些无赖, 要不跟长安府说下,到了里面再下轿吧。”
凤姐看着车顶:“去跟来旺媳妇说,别喊奶奶了。再赶紧着给我打扮起来,总不能让人家等。”
丰儿不敢挑车帘,就隔着帘子对来旺媳妇说:“大嫂子,别喊‘奶奶’了。”
来旺媳妇愣了愣,又明白了:“知道了,知道了。”猜定是凤姐不想让人知道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来了。可不传出去,那得多丢人。悄悄地站到了车的一边,板着脸也不看泼皮无赖,瞪着天了。
丰儿手哆嗦着打开了妆奁,看着里面的头面,小心地把凤姐头上的银簪子取了下来,再给凤姐戴上了金丝八宝攒珠髻,插上朝阳五凤挂珠钗。
凤姐拿起妆镜左右看了看,脸上又扑过粉,涂好胭脂,这才再起来,让丰儿把身上的麻布白色孝衣脱了,上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下着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颈上戴好了赤金盘螭璎珞圈。再罩上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这才让丰儿挑起车帘下车。
车外的人早等得不耐烦,指着车正骂着呢:“这什么人呀,都不敢出来。”
“定出知道羞,怕臊呢。”
一阵的大笑,那些泼皮无赖把隔夜没处发泄的闷气都发泄出来。
丰儿手指碰到了车帘又缩了回来。
凤姐催了句:“磨蹭什么呢?外面又不是鬼,还能吃了你?赶紧着下车。”
丰儿不敢再不下车,挑起车帘,钻了出去,还没有跳下车,就是一阵哄笑。丰儿的脸都红了,真想钻回车里,可知道凤姐怕正在气头上,进去定是一阵好打。
把板凳拿了下来,等着凤姐下车。
凤姐从车里钻红,还没有出来,身上的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给早晨的阳光一照,就晃得那些人眼花,笑声渐渐低下去,眼睛倒睁大,嘴也张大,就等着看美人。
凤姐出了车,昂着头,搭着丰儿的手踏着板凳,把这些泼皮无赖扫了眼,忍不住冷笑了声。
那些围观的人自动往后退,给凤姐让出了条路来。然后跟着凤姐一路进了长安府。
长安府的府尹已经升堂。如今的长安府府尹已经不是梁构亭,而是之前审过黛玉案子的原大理寺卿罗允升。
罗允升觉得一定上辈子造了孽,才会让他老审贾家的案子。看着下面的跪着的人,眉头就皱得厉害。要告也不该现在告,贾家还在丧期,一身白色的麻布孝服往这一站,看着就像苦主了。
可现在告也是有人安排的,不想再等了。应该说耐心到了。好吧,那就告吧,罗允升把眼睛眯了眯,孝服见多了,也不用再当回事了。
下面有些躁动,罗允升抬起眼睛去看,一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的年轻妇人站在那里。
“下面站着的是?”罗允升已经猜到是荣国府长府贾赦的儿媳妇链二奶奶了。
“我姓王。”凤姐笑着道,眼睛往跪着的那几个人瞅了瞅,“就这几个来告我?”
罗允升咳嗽了声:“贾王氏,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贾家的后宅。”
“罗大人,这里自然不是贾家的后宅,要是也,也没这个人了。还有一点,我姓王,我已经不是贾家人了。这里有贾琏亲笔写得休书,罗大人好好看看。”凤姐掏出休书递给了丰儿。
丰儿颤着腿走过去,把休书放到了罗允升的案桌上,又退回到了凤姐的身后。
罗允升把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来一看,还真是休书,再一看凤姐这身艳丽的打扮,吸了口气,说不出是热气还是凉气了。
贾家把凤姐给推了出来,再有什么就跟贾家无关了。当然薛家跟贾家的两件案子还可以再动动心思的。
“贾……王氏,我问你,这几件案子,张华案,张金哥的案子可跟你有关?”
凤姐笑了起来:“大人,你怎么只问这两件呢。这两件说起来,张金哥的案子,你应该问你前任的前任为什么纵容自家的儿子看上了人家的闺女还要强夺。”
罗允升尴尬了下:“王氏,这里有王太师的手谕,让严审此案。”罗允升案桌上放得一封信拿了起来,“你可要看?想你一个妇道人家,长年待在后宅,也必然不懂这些。快些说出这些案子到底是谁人主使的,你也就可以回家去了。”
凤姐突然笑了起来,她哪里还有家。贾家把她休了,王家不许她进门。巧姐她还能放黛玉那,她自己能放哪?
就算有人愿意收留了,凤姐也咽不下这口气。
“好个王子腾,真是大义灭亲呀。他怎么不说说,这里有多少事是他掺合的。我告诉你,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王子腾指使我用贾琏的名义干的。王子腾就不是个好东西,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我告诉你,这些事,王家、贾家全有份,没一个是干净的。”
“王氏,你怎么血口喷人,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若是没有,可是要算你诬告,要当堂杖刑。”罗允升把惊堂木拿起敲了下,又放下了。
凤姐笑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该见的富贵我都见过了,该吃的我都吃过了,还有什么遗憾的。既然大人要证据,好好就就是了,何必拿个木头乱敲,吓唬人。”
“那就快把证据拿来,不然就算你诬告。”罗允升有些烦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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