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尤静妍觉着双膝作痛,寒意浸入骨髓的时候,瑞雪方才开了口,“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孤也不会难为了你去,至于旁的便不是孤能够做主的,你自个儿先去了正殿寻了母妃,瞧瞧母妃如何说的,再者便是往凤仪宫、颐宁宫去一遭儿,至于父皇处……想来父皇也是回去颐宁宫找了皇祖母的,你那时去由皇祖母照看着总不至于说错了什么话,且去就是。”
尤静妍这才松泛了口气,至少不愁帝姬这里会出什么问题了,再者……这帝姬也还是对她好的,否则也不至于说出那一番的话来,这事总是尤氏一族的教养的缘故,若是拿此事问责,她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瞧着她踉跄的退去,瑞雪这才坐了下去,瞧了一眼嘉懿,嘉懿便是开口道:“姑姑便也先回去,待会儿说不准母妃要吩咐什么事儿,总不好不见姑姑。”她顿了顿,“风姐姐,你们今儿个也累着了,都回去歇着吧,到了晚膳时再吩咐了人去。”
于是司锦和三个姑娘便是告辞离去了,两位帝姬便是坐在暖房里,既不说话也不用茶吃点心,没一会儿就听得殿外传来了动静,然后便是轿辇离去的声响。
听到这里,两位帝姬也是明白自个儿母妃心中有数,而长辈的事儿在如何麻烦也轮不到她们置喙,便也是各自回了侧殿不提。
这唯月一去颐宁宫便是去了半日,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刻才回了清音殿,回来时还领着穿了浅粉色大袄尤静妍和四个教养嬷嬷。
方一进了清音殿,唯月便吩咐了人将四个嬷嬷送去安置了,再着了瑾音和瑾舞给尤静妍收拾了东西,连夜将她送回尤府,吩咐了人在次日将两个教养嬷嬷送去,一切妥当后这才是解了斗篷沐浴更衣。
没多大会儿,玄凌又是来了,唯月瞧他的样子也知他是不会重罚的,毕竟这尤氏一族也是大族,罚了这沛国公一脉也就是对她极好的了,便也不一味地苛求重处,只是挑拣着他爱听的说了,一边说说自个儿的妹妹,一边又说不忍他为难,言谈之间竟也像是对此毫不插手,就是对沛国公府怨念十足的模样,玄凌瞧了也是十足的安慰和心疼,这一次加上上一次虽说不能彻底的压下尤氏一族,却也能让其伤筋动骨一百日了。
尤氏乃大族,奈何这欧阳氏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两个大家族对上了,伤脑经的还是他这个皇帝,若是唯月说出什么要重处的话来,难办的还是他不是,这种罪过足以诛灭九族,可惜若真算起来这九族里可还有他周玄凌在,之前行宫一次,唯月忍下了那事本就让玄凌对其心怀歉疚,这事一出,恼不得要给欧阳氏一个交代,只是尤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根本不好大办,动了沛国公一脉还好说,但凡有个万一这欧阳氏迁怒整个尤氏,那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虽说算计的是欧阳唯婷和周予澄,但出事的是他们的女儿周瑞雪,办谁怪谁自是他说了算,可这一遭儿出来,莫说是唯月,他清河王府可忍得?他欧阳氏一族可忍得?连着动了他欧阳氏两个嫡女,这欧阳一脉没在今儿个闹上来已然是不错的了!
瞧着唯月这幅为难伤怀,却仍旧事事以他为先的样子,玄凌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唯月这个态度在,相信欧阳氏也不会插手太多,毕竟唯月是嫡出长女又是淑妃娘娘,她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决定欧阳氏一族的态度,只是让她这般的委曲求全,玄凌心里着实难过的紧。
第二日一早,玄凌便是上朝去了,而唯月则是如往日一般,晨昏定省态度谦和,只一样,如若是平常有人寻衅滋事唯月自是不管不问的态度,今儿个一遭儿算是顶着枪口上了,众妃再度有幸观赏到了淑妃娘娘是如何端着一张笑脸将人活活说哭的情状,偏生人家的话让人挑不出一点子错处来,毕竟是你自个儿撞上去,还能怪得了旁人?
这被唯月生生说哭的苏氏,原也是上一波儿入宫的宫嫔,颜色出挑的紧,很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但再是难得的颜色在这宫里也变得一般无常了,何况玄凌的后宫宠妃,如唯月一流,哪位不是昔年的旧人了,单就那一份气质底气和旧日恩情在也是比不得的,所以得宠了一段时日后,封了婕妤便是再没个动静。偏这个苏氏认为自己获封了婕妤,仅差一级便可位住一宫,加之认为唯月等年老色衰,入宫时日长迟早被厌弃,得宠的时候很是张狂,得罪了不少宫妃,偏偏后来在玄凌去过一遭儿未央宫后,她就再未得临幸,心底里便是信了是唯月一干人等看不过皇上对她的宠幸,又有江昭媛在一边煽风点火,眼瞧着这回,皇上久久未曾替欧阳氏出气,便是以为是厌弃了这淑妃,说话间未免刻薄了些,可唯月是什么人往日里不与你计较是不想失了身份,只你专挑我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凑过来又逮着我的眼珠子踩,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她这淑妃不做也罢!
三言两语说哭了一个婕妤,没多久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撸了婕妤的位分,当回入宫时的常在,又给选了个远远的地方丢了过去,再当没这人的。
唯月在宫中耐心的等了两个月,终于听得清河王侧妃诞下了一位公子,唤作予澈的,当即便是扯了她淑妃玉令的布帛来,亲自提笔,一份言语简单,只说清河王妃辛苦的紧,特意从她私库里播了不少东西给她,让她养好身子骨才是正经;另有一份便不是这样简单了,在探听到皇后那边的音信之后,唯月再度提笔便是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的‘赞扬’之词,将她年少时才冠京都的名声发挥了个彻彻底底,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偏能引经据典处处有理,又加盖了淑妃之宝,方才缓缓烘干了吩咐了司锦亲去一遭儿,当然还有就是将太后娘娘赏下的教养嬷嬷一道儿给带了过去!
瞧着接连几份旨意下来,先是皇帝的圣旨责怪沛国公府教女不善,原先在行宫时就是官降三级的,现今玄凌虽说顾着尤氏一族,却也忍不得这次次番番打他皇族脸面的事情来,再者说,单动一个沛国公来,尤氏一族也没多大怨言了去,毕竟你三番两次的害人不成还是不许人家报复?
其次便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将申斥沛国公夫人并着尤静娴一道申斥,连带着老国公和清河王都遭了一顿好骂来。
再就是皇后下的懿旨,这可不单是撸了尤静娴的侧妃名号,另让唯婷抱养了清河王府的三公子去,还着人下去,但凡尤氏亲近之人一律杖毙,原本在一个院子里服侍的,也由着唯婷做主是卖是留,虽说是嫂子原也不好过问小叔子的事儿,可奈何这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嫂子去,何况这也合了清河王的意思不是。
最后一份便是淑妃娘娘的玉令,写明了尤氏品行不端还特意找太后赐了两个教养嬷嬷下来,这出嫁的女人还得重新学习规矩,让教养嬷嬷守着可是好大的一巴掌,可偏生人还的感激涕零的受着,玄凌原也知道依着唯月和欧阳氏的性子不找上门去挑刺儿已是不错了,这大脸就打脸罢,总好的过两姓之争不是,何况这欧阳氏受的委屈也是够多了,再下去,他都不好意思在用人了。
而那尤静妍则是在家中学了一月的规矩又是入了宫,也没罢了她伴读的位置,毕竟这不中用的堂姐接连着闹出事儿来,这尤氏一族的女孩儿的名声也给败得差不多了,与其招人厌,倒不如在此时帮上一把,也平白少了几分恼恨。
且说那清河王府的尤夫人,自打那次唯婷赶了林嬷嬷,又在行宫里折了替她抵罪的紫绡,再来一顿板子下去折了木笔,带来的几个陪嫁折损过半本就艰难,经此一遭儿更是连最后的徐嬷嬷、抱珠和荷露都没有保住,也不知这荷露是何处惹着了清河王,竟是连一匹破草席都未给她留下,径直丢去乱葬岗里。
…………
瞧着屋外的晨光,唯月冷冷一笑,现在弄不死你,不代表今后会让你好过啊。尤!夫!人!【欧阳唯月:欺负妹妹的都给本宫去死!去死!去死!】
此事过去没有多久,唯月便得到消息,说是清河王妃见二子自幼体弱便是领着儿女们上了甘露寺,去寻了冲静元师去了,留的王爷一个人待在京里办公,只留下了一封短笺并着一只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缎盒里洁白的雪绢上静静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烧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
听得此话,唯月站在窗边望着半缺的月亮,久久不言……
唯婷留下的短笺上写着:经此一事,你我都需各自冷静冷静,而我也要想想,有些人,有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我去做,我去寻……
…………
乾元二十三年正月,皇后启宫,重掌宫权,贵淑贤德四妃协理六宫,
乾元二十三年三月,温州都督的长公子方烨凤台中选,为温仪帝姬驸马,温仪帝姬周良玉敕封公主,封号德馨,是为德馨公主,
乾元二十三年八月,皇后下诏:追赠悫妃汤静言为恭悫贤妃,淳嫔方淳意为淳悯妃,襄贵嫔曹琴默为襄穆妃,瑞嫔洛临真为昭节妃,顺选侍慕容世兰为顺成贵嫔,庶人杨梦笙为恭静贵嫔……
…………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一时之间倒也是相安无事,只自那清河王妃回府后逢人总是浅带三分笑意,不复昔日之纯美狡黠的灵慧,到和其胞姐,自幼以温柔贞静而得名的淑妃娘娘像足了……而那清河王听说此事,也只得苦笑连连,自个儿造的孽,也得自个儿咽下去才是……
一晃神的功夫便是到了来年的三月里,便又是一年的春好处,新鲜一茬的花朵开的正是艳丽的时候,春意正浓,不单是上林苑里,连着这个京都也俱都如此,去岁杂事繁多,于是皇上便是吩咐了将原定于去岁秋日的大选给挪到了这年的春日里,说是春意浓也更鲜活些。
皇后早早失了圣心,便是素来只有皇后才能陪同前往的云意殿大选也是让玄凌找了由头,说是什么贵淑贤德四妃好歹也是协理着六宫的,便也是跟着去瞧瞧,省的选上些德行不够的来。合计着这如若是选错了人还是她们的错处儿了不是,好歹众妃也深知玄凌的不靠谱性,听过便也全是忘了,更何况此次选秀的重头戏可是在皇长子身上,余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米罢了!
百花初绽的时节里,自太后处承教一回,便是说道了皇长子的婚事上来,意思就是好好地挑上些德行好的,又是出身清贵,腹有诗书的大家小姐,切莫寻了些不着三四五的女子过来,污了皇长子的眼睛才好!
虽说这四妃也都没想着给他设个绊子什么的,也耐不住太后一声声的吩咐说道,圣意这才下了几日,她们来颐宁宫的时候却是比之这时候更多了。
好歹说和了太后处,唯月这才在颐宁宫门口想着三妃告辞一道儿往清音殿去了,入了殿也没想着再去对什么劳什子的账本名册,管他的,今儿个先撩开了才是,再是耐烦有天大的雷霆下来,也是明遭儿的事,先让她迷瞪会儿才是正经事。
可惜了,便是这么一会儿也有人嫌得多了,方方和衣躺下了没一会,唯月便是觉着眼前艳色重影绰绰,没得奈何,黑着一张俏脸起来,便是景兰来回话,说是皇后娘娘见她凤仪宫里牡丹开的正艳,邀了去赏牡丹……
好悬没把手里的琉璃金钩给扯下来丢出去,唯月深深地吸口气,觉着自个儿暂时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忍了这般久了,为着一点小事驳了她的面子不好,不好,须得缓缓的来,稳住,稳住,稳住!
可惜的是到底没忍住,伸手就将床榻上悬着的三四个荷包拽下来三个,一股脑的砸了,又是深深的舒了口气方才缓了过来,吩咐更衣梳妆去了……
还未进的院落便听得院内欢声笑语不断,女孩儿家清脆甘甜的嗓音恍似流泉飞雪一般,唯月下了轿辇,景兰替她理好衣物,她瞧一眼院内衣香鬓影不断便是微微皱了眉,淑妃喜静,众人皆知。
“皇长子也在?”
宫门的小侍从便是上前回话:“回娘娘话,皇长子已是在了,贵妃、贤妃、德妃几位俱都未到!”
唯月听得此话很是一愣,这皇后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虽是想着,脚下却也没耽搁便是立时进了宫苑,却瞧着可不止是衣香鬓影来着,赞一声百花齐放也未为不可,少女娇俏,声若莺啭鹂啼极是好听,唯月瞧着木讷的待在皇后下首的皇长子,不由得也有些无奈,这皇长子虽说是皇帝的儿子,前些日子却也出宫建府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他嫡母的住所,眼前是什么人?这大半可能是他的庶母妃,这样一来也是不觉着须得避讳才是,难道被玄凌恼了的皇后脑子也跟着不灵光了?
没等她腹诽完,就见那一脸失措的皇长子一回头便是瞟到了她,忙忙是大喜,她都几乎可以看见那实诚孩子原先惨白一片一脸纠结的样子,而在瞧见她之后转而大喜,面上颇有些红润泛出的模样,心里颇有些发乐。
“请淑母妃安!”
众女原本虽是俱都在院中扑蝶赏花,但仍旧是分出了一部分心里来瞧着周围情状,待瞧见唯月进来时,只以为是哪位得宠的新晋宫嫔,皇后娘娘没说她们便也全做不见的样子,听得皇长子唤人,才发觉这位竟就是那位十二年前入宫,而今膝下两子一女二十有七的淑妃娘娘欧阳氏,便也是忙忙诚惶诚恐的下拜,关于她的厉害在宫外可都是传出花来了,虽说没有那位甄昭仪厉害些,但也算是极为顶尖的人物,不说幼时的才冠京都,便是之后的十二年盛宠如一日也足够这些官家小姐在私底下说道说道的了,这乍一见真人,还恍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看起来她一点也不像是快三十的模样,若是换了衣裳和她们站在一处也不觉着有丝毫的不妥来!
唯月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手里执了柄白玉的美人扇,状似温婉贤淑进退有度的模样,事实上的唯月对于脂粉堆极是厌恶,加之这各家香粉又有优劣和着这花香熏人,可是好悬没咳出来!
缓缓地扇开了惹人厌烦的花粉,便是瞧着这群少女后头一位神色倨傲的女子只福身一礼便是再无动作,料想也知道,还能是谁不过是皇后的族侄女,朱茜葳罢了。
只做不见,笑道:“便是初见,何须行此大礼,快些起身方才是正经,若是累着了,娘娘可是饶不了本宫了!”
皇后瞧着也微笑颔首,淑妃乐的给她脸面,她自个儿也是乐的接着个脸面,吩咐了人坐下。
“皇长子倒是愈发潇洒了。”笑说一句,便也是在旁坐下了,方才换了两盏茶,余下三妃也俱都是到了,相互见礼后,便是落座,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是喝茶的喝茶,观花的观花,由得皇后说些场面话来,不过是想着今后皇长子选了谁家姑娘,有她们四个在也好说是在此时便是看对了眼了,省的一番波折说是她强加了罢了!
却见皇后一一介绍过来,“这是随国公的养女徐氏!”特意咬住了‘养女’两字不说,还特特翻了些陈年旧事出来,“前些年,你三皇妹挑伴读时冲撞了的那个姑娘便是她的妹妹!”
这言下之意谁能不明白,为着这个还拉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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