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带着我们进了山,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着,我跟着他下马,他带着我去了一个凉棚里,里面有几十来个人,在大声说话,他对二舅说:“其他人留在这里,过来十几个人,到那里去!”他指了指前面的人群。
“那是谁?”他二舅问道。
“是老百姓!”他回答。
我和他一起往前,他二舅在后面嘱咐一番之后,跟着过来。
“陛下来了!”寄松没有说驾到,而是简单地说了一声,人群分开。我突然发现最近老是在做群众工作吗?
常远拉着我到了中间,里面是几个书生打扮的人,说道:“都起来吧!”
“这里面有读书人,也有城里的父老,今日我请大家来听件事儿,分辨个道理。”常远说道:“我媳妇一直说做人要讲道理,这次她这里跟我舅父闹出了点事情。如今闹大发了,让她来跟大家说说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常远说道。
众人奇怪了你们的家务事,让他们过来做什么,不过到底常远是新鲜出炉的皇帝,也不敢说,他这个群众舆论工作,还真得了我的真传,我开口将发生的事情不偏不倚地叙述出来,最后还转头问二舅道:“舅父,您那里的人可有补充?”
他那里的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都不在主题上,无非是他们有什么天大的功劳。常远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兵?”
“老家遭了灾,所以出来当兵,混口饭吃。”
“饭吃饱了吗?”
他一愣,道:“吃饱了!”
“那你知道你的饭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看向常远。
“是百姓们种出来的。”常远说道这里道:“各位,今日来我就让大家想想,百姓和当兵的之间应该是个什么关系。这位老兄说他当兵了,打下江山有一份功劳,所以要享受了,百姓们都该让他。我媳妇的意思是当兵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如果当兵的可以不讲道理随意惊扰百姓和土匪没有两样。我的意思,当兵的就是百姓,你保家卫国,他种地缴租,咱们为了大家伙儿的好日子做好自己的事儿。大家想想,咱们理一理。”
我让寄槐去拿纸笔过来,我说:“咱们把人混在一起分组,讨论。然后把自己想的写在纸上。最后一起总结一下,那几条该留下。多为对方考虑考虑,多想想自己需要什么!”
一时辰之后,大家讨论出来了,军人要的是生活保障,百姓要的是生活安全。
常远说道:“多谢各位父老和兄弟们!看来大家跟我的想法一样,我请大家伙儿一起去看一些东西。
常远带着我们往山上走,通往山上有几条道儿,这山丘不高,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到顶了,往下看去,山谷里已经站满了人。看到常远来,跪下山呼万岁,我问他:“这里有多少人?”
“旁边是几千个百姓,还有三万官兵。”
跟在旁边的二舅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诛杀我吗?”
常远回头道:“您是我的母舅,如果诛杀了您,我有何颜面日后到地下见母亲?再说了,诛杀您,让这么多百姓来看?有这个必要吗?”
“那什么意思?”
常远笑看着他道:“二舅,请!”
他带着我们从高处往下走,走到一个半山的平台上,刚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山谷里。我惊说:“这么多大炮!”
“没错!”他呵呵一笑道:“让你瞧瞧咱们最新火炮的威力!”
这个时候看见平台前方有人挥舞了红旗,就听见有几个地方的人一起说道:“今日请京城周边的乡亲们过来,是让大家看一看我们大民朝的宝贝。”
在旗手的挥舞之下,弹药装填,一起发射,对过的轰隆隆地被炸地粉尘冒起,火光冲天。那几个人又同时开始喊道:“作为大民的军人,我们能保家卫国,能开疆拓土。”
我看向常远隔壁的二舅,常远刚好也看向他道:“二舅,这些炮的威力如何?”
二舅脸色刷白看向他,常远说:“炮架重量轻,装填比原先的快很多,瞄准起来也准,而且射程更远。”
我笑了笑道:“等你研制出了线膛炮再嘚瑟吧!”作为家学渊源,小时候家里最多的就是这些武器的书籍,只是我知道某些构造,但是用来制造武器,那差了很多。我说了原理,他拿去让人开动脑筋制作,不过有参考比没参考总要简单一些,这不,至少这样的大炮制造出来也算了不起了。
“给点时间一定能行!”他说得信心满满,不打击他的信心了。
等炮火的威力散去,山谷里押了五六个人,跪在地上。又有人喊道:“这些人,在京城里不守军纪……”他们一个一个地点名,说出具体犯了什么错。都是在城里扰民的人。这下子脱光上衣,被拿了鞭子当众抽打。
常远看向他二舅说:“二舅难道不记得咱们孟家军的军纪了?要等外祖回来提醒吗?”
“你以为我是被吓唬大的?”
“我只是让舅舅知道,为什么外祖会全力支持我,而不是扶您上位!想要坐这个位子,是要实力的!”他看向远方道:“你以为孟家军这几年在边关招兵买马靠的是什么?”
“是钱粮无忧!钱粮从哪里来?”他说着,看向我道:“是燕娘筹谋得来的。别以为自己拼了命,就把功劳全占了。”
行刑完毕,又有人喊:“为大民拼命的人,大民不会亏待他。从军五年,平日用的饷银之外,退伍回乡另外发三百两一人安家费。让每一个当兵的娶地上媳妇,过得上好日子。战死沙场的,有五百两抚恤金,为国为民的功劳不会被忘记。”
我在常远耳边说:“回乡之后还可以安置在工坊做工,战死的可以让妻儿进入工坊。你看如何?”
常远招了招手让人过来,他嘱咐了两句,那人让几个喊话的人集中了一下,只听见喊话的人说道:“咱们娘娘说了,当兵的回乡之后,会安置在工坊做工,战死的将士妻儿也会安排,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这时候,自有人领头叩谢圣恩。几万个人一同跪下,一起喊叩谢的场面很震撼,他二舅也跟着跪下。
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说:“我不知道你着急什么?咱们有武器,有钱。那是大爷中的大爷,怕谁来着?”
“那不是你二舅吗?”
“要不是我二舅,之前早就灭了,还给他看今日这一场?”
“大舅和外祖不会怪罪吧?”
“外祖和大舅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你放心当初外祖肯交给我,也是我与他推心置腹谈过的。”
“他知道你重生?”
“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我料事如神!”
靠,这是占了重生的便宜啊!
第146章
常家一家老小从老家在节前来了京城, 我在家设宴接风,老太太这几年下来虽然精神不错, 但是又显得老了不少。
她说:“能在世的时候, 还看见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我就心满意足了。”
常远的三婶道:“原来离开京城觉得挺憋屈,如今看来竟是老天护佑, 如今回来看京城的世家还有几家如我们一样完完整整的。”
我过去给老太太倒了一杯佳酿对三婶道:“可不是?”
“娘娘, 如今怎么也不搬进皇宫里去?也能让咱们沾沾光!”三婶又问道。
我将头发掐在耳后道:“阿远和我决定了,等皇宫修缮之后, 就开放给民众,以后普通民众可以进皇宫参观游览。”
“什么?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和皇后不进宫的,这样怎么能算名正言顺?”三婶问我。
我笑了笑道:“如今谁能说阿远名不正言不顺?三婶, 家宴, 来尝尝海陵那里的河豚鱼干烧肉。”
我将常迁一家子安排在了一个别院里。这就炸开锅了,常远的父亲问他:“什么时候给常迁封王?”常远告诉他,没想过这个事情。难道就让他们屈居于别院里?
“兄弟之间已经分了家,原本二弟要来京城,那就给他个地方暂时落脚,也是做兄弟的情分。怎么叫屈居于别院, 难道他们不打算自己找房子了?”这是常远的问话。
这句话出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他爹指责他不孝, 不友爱兄弟。分家的时候,常迁几乎分光了所有的田产, 留给我们的就是一座空宅。
就这样引起了一个很大的话题,当今的帝后是否私德有亏,是否不孝,据说常远在朝会上让户部算了一笔账,前朝宗室占有的田产是多少,每年宗室这些不事生产的人要消耗掉多少钱财?
他让葛筠念了一下全国上下,总的户籍人数,跟二十年前做了对比,近二十年的灾害数有多少,人口减少了多少。
我这两天告诉他,目前咱们处于小冰河时代,从我前世的同样时代推断,欧洲因为饥荒和疾病人口下降了三到四成,而当时记载的明朝末年也是这个数。而我们如今减少了两成,相对而言还算好,但是这样的时间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日子。
所以他说:“为什么人少了?战乱是一个原因,而源头是饥荒。我若是说饥荒还会持续呢?众位还应该记得我给前朝哀帝上书的事情吧?我可以告诉大家,以我看到的情况,这样的多灾多难的日子还会有几十年。不仅是我这一辈不封,我还告诉大家,我的子孙后代也不会封。要钱可以,靠自己挣!我遇到过一位贤者说过这样的话: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打破原有的规则,新与旧的撕裂是艰难的,在他们看来我们完全是在讨好底层的民心,但是不顾千百年来的规则。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山东开始大规模的天花流行。山东这些年受黄河泛滥加上蝗灾,受到了重创,天花又开始流行,病死者十有三四。
大民刚刚开国,这个如果在全国流行,会大伤元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笃信神佛的人们会对常远皇位的不正表示怀疑。
常远召见了太医院的医正,我在旁边听着,他说:“娘娘和陛下有所不知,对于天花只可防一旦爆发几乎不可治。太医院可以以毒攻毒,陛下和娘娘还有小殿下们,用上鼻苗。”
“什么叫鼻苗!”
“就是取患疮人疮中汁黄脓,放入棉花中,吸入鼻中,待几日发作痊愈之后,此人便永不会再患天花。”李医正对我说道,我心一紧道:“疫苗法?”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书上所言,牛痘的接种普及之后,天花灭绝。
“不过这个鼻苗,也不是人人都能熬过的!”
“能成功的有多少?”常远问道。
“这些,太医院是能作保的,但是取苗,用苗,能有九成把握就不错了。”对于疫苗来说,这个成功率太低,大爆发的时候可以用,但是普遍接种的话,可能会引起人为的天花流行。
“我去山东,给我先接种!”我对常远说,“李医正带着你的鼻苗去山东。”
“娘娘,鼻苗千金难求,带去山东也是杯水车薪。”李医正对我说道。
“为什么?”
“要找接了人痘的发地最轻的人,然后……”我听他说道,他说的都是减毒疫苗的做法。但是这种方法在大周的时候,仅仅限于宫廷,连皇亲国戚也没有地用。
“你去山东做什么?”常远问我。
“组织防疫!”
“你有不懂这些东西,你去有什么用?”
“我恰恰就是懂,才要去。”我对他说道:“天花流行,刚好让医生一起进入疫区,寻找毒性弱的毒株。为以后积累经验,另外带着疫苗去,给当地没有得天花的接种……”我要带去的是一个系统的思维,而不是让医术与巫术纠缠不清,而且我记得还有几种疫苗就是靠这样认为的筛选最后将毒性减低,但是抗原性保存的。
说完,我对李医正说道:“我方才想到一件事情!以前在乡间种田,记得有一个农人家的牛得了病,他们家的一个小娃娃手上长了水疱,不过很快就好了。后来咱们那里得天花,他们一家子都没得。”
“娘娘得过天花?”
“没有!不过李医正,你看有没有可能,牛身上的天花和人身上的天花类似,但是因为牛的天花传给人,对人却伤害不大,你也知道天花得过一次就不会在得了,如果用这种天花苗会不会比你的鼻苗更为轻些!”
“娘娘说的让老朽想起了一篇医书上说的,有个土方子,说得了天花吃四十九的牛虱,就能治愈,兴许真有这一说。”他说道。
等李医正退出,常远满脸不愉说道:“燕娘,我知道你脑中有千千万万的学识,但是这个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
“阿远,在我前世的时代,那里已经消灭了天花,但是还是有陆续不同的超级细菌和超级病毒出现,防疫这一块是非常大的挑战,我没有他们专业,但是我有他们没有的系统性的思维。上天既然让我来这里,定然是要我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些改变,这一点你一直支持的对吧?更何况李医正的疫苗是有效的,如果我接种了,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方才我说的牛的那个事情,是前世里的牛痘法,是欧洲一个医生发现的,所以你在家里,组织人力去寻找这样的东西。”在我的谆谆善诱之下,常远同意了我的要求。
紧急安排了延寿堂调用的药物,和从工坊里调用的一些清洁用品,太医院里几十个太医加上我一起出发,并向各地发出征集令,请熟悉天花治疗的大夫进入疫区,刚上路,我单独一人坐一辆马车,李医正带着他的鼻苗到我的车里。我看着他从瓷瓶里取出的鼻苗。
我塞进了鼻子里,对他说道:“李太医,你说如果蘸了水痘的浆液,刺入人的手上,是不是比你这种鼻苗会更快?当然这根针要进行高温蒸,然后再给下一个人使用,防止有些人的身体里的其他毒会传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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