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在我心里还赶不上一个小九儿,真要不对劲,该放手我还是会放手的。”他给了我一个眼神,说完带着人走了。
我脚步极快地跑到苏家,顺便让人去把阿牛给找来,老苏看我脸色凝重地过来,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据实已告,他听了之后,拍桌子道:“他自己要送死,管他做什么?”
我看着他们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他是朝廷钦差,如果在咱们地界上出了事情,到时候海陵就麻烦了!另外他跟阿远在京中关系十分要好,作为兄弟,不管是不是给挖的坑,总要救他的。”
“麻烦咱也不怕!不过常兄弟就是这样的为人,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的好友遭难的。这个王八犊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要拖常兄弟下水。可万一常兄弟那里……”老苏可能觉得说话不太对,他顿了顿,强调道:“我是说万一,常兄弟真要不敌,毕竟他才带了那么几个人吧?”
“他说他会跑!”
“弟妇,万一跑不掉呢?”老苏再问我,阿牛应声道:“对啊!奶奶,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样,难道咱们眼睁睁看他……”说道这里他停顿了。
我看着他静默,内心沉思,我不可能让常远出事,这里我们有的实力,镜湖的这些乌合之众当然不是问题。实在不行以暴制暴,瞬间完成镇压也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暴露。我深吸一口气道:“苏大哥,你跑一趟清风寨,跟万大哥说一声,让他带人接应一下常远,如果事情可控他不要介入。如果不可控,除了把咱们的人带出来之外,葛家的人,趁乱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苏老哥倒吸一口冷气,再次跟我确认问:“葛家的一个不留?”
我咽了咽口水道:“如果非要我们的人出现,那么葛家的凡是看见的人,都杀了吧!如果朝廷知道常远咱们这里的乡勇战斗力比一般的朝廷兵丁还厉害,那就麻烦了。更何况如果万大哥让他们知晓,更是一宗罪。阿远想来跟您说过,朝廷十分猜忌三家武将,常远背后却是有两家。而小葛大人虽然是阿远的朋友,但是他却是朝中重臣之子,太子的亲信。所以如果实在不行趁乱杀了,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安排,如果不杀,他未必会说,他下面的人保不齐有太子的人,到时候太子可能将我们往最坏的地方猜。”
圣人和太子对于这些流民造反,还能忍一忍,但是对于孟家却是时时刻刻都提防的,那里会给时间,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往最坏的地方猜。
“弟妇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我立刻去找万兄。阿牛,你也回去,让你的兄弟换上以前要饭的装束,看情况,如有必要,混在镜湖的那帮子人里面,常兄弟是咱们认的头。他不能出事。”老苏说的没错,常远不能出事,一旦出事,这里换人,所有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全部白费,海陵和镜湖一样立马就乱了,所以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老哥,谢谢!”我对他说道,凡事我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当然最好是常远能够默默地将那个不要命的葛筠给救回来。
跟他们说好,我一个人走到西门城门口,走上城楼,我双手抱胸看着城楼之下。阿牛带着十来个人出了城去,我看向天空,还是那般天高云淡。
“燕娘!”阿娘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向她,她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她站在我身边,问道:“是不是有些心神不宁?”
我没有回答她,她说:“那是你没有经历过他们出征的日子,远在千里之外,过来的消息起码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了。可即便是这样,能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可是又怕新的消息过来。”
“阿娘,我知道。我只是在这里看看。”
“走吧!回家去等,看着孩子,烧一桌子菜,时间会好过一些。”阿娘挽着我,对我说道。
我看向阿娘,对她笑了笑说:“我先等等吧?”她摇了摇头对我说:“你早点回家。”我点点头。
我几乎一动不动地看着城墙的影子一点点偏过去,看着日头往西过去,直到天边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才看见远处一队人马,那马行地很慢,寄松往前骑着马冲过来,跟我挥手,我飞快地从楼梯上往下跑去,城门已经打开,寄松下马道:“爷为了救葛大人,被砍了一刀,不算重,让我先跟奶奶说一声。”
“知道了!你先去请刘大夫!我在这里等你家爷!”我对他说,没有动用万兄的人,只有这么几个人回来,就证明事情不算太大……
等了大约一刻钟,大队人马才到了城门口,前面的马匹分开,常远面无血色略有些颓然地坐在马背上,他扯了一张笑脸道:“无大碍!”我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默默地牵着马回家。
“燕娘,真没事儿!”常远再说了一声,他挣扎着要下马,被我一瞪说:“消停些!”我看向队伍里居然还有李家的那个长子,跟在葛筠身后。我看向了葛筠,又看了一眼那个李家的长子。队伍后面的马上还挂着几个人的尸体,有葛家的,有我们这里的。
进了城,李家的两个孩子扑倒了他们兄长面前,大叫:“哥哥!”三兄妹抱在一起大哭。
常远身边的一个衙役,看见这个景象,冲到了那个李家兄妹面前,推开了李家两个小的,揪住了李家长子的领子,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你个小王八羔子!”
“老许!”有人拉住那个衙役,对他说道:“算了!算了!”
到家门口,常远先进去,葛筠要跟上,伸手拦住道:“葛大人且慢!”他抬头看我。
我对着他说道:“葛大人,请去海陵的馆驿休息!”
“弟妹!”
“葛大人,你们葛家少了你一个,搏一个忠君之名倒也不亏。咱们家也好,海陵也好,常远都是顶梁柱。葛大人,我们没办法陪你这样玩命。以后您和我们家还是少牵扯地为好。”我看向身边的人道:“从现在起,这位葛大人和他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是!”
常远侧躺在榻上,肩膀上一片皮肉翻飞,本来背上就有一道一尺来长的伤疤,如今交错着更是狰狞恐怖。刘大夫给他敷上伤药,刘大夫跟我说道:“太太,给太爷多做点补血的吃食。让他补补!”
等人都走完了,我坐在床沿上,常远拉着我的手,道:“没事,这样也好,让他见了之后,心怀愧疚而走。”
我深吸一口气道:“幸好你没事,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他看向我,突然之间似乎恍然:“你不会想杀了他?”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第109章
他才笑出声, 就嘶嘶地喊疼,说道:“燕娘, 这等事情, 以后让我来做。”
“你怎么做?”
“算了!不细说了,你且去安排,打开城门, 让大家伙儿都可以回家了!”
“怎么能回家了?”我问出声, 却听见他已经打起呼噜,无奈只能出去抓来寄松问, 总要知道前因后果,随随便便,我怎么能做决定?
寄松正在给几个姑娘劈柴,干活恐怕是热了, 上衣脱了之后, 浑身肌肉纠结,我看着春桃的小圆脸,红彤彤的欲语还羞,我看着天上的弯月,被一块云轻轻地飘了过去挡住,我叫道:“寄松, 你过来!”我决不允许,以后常远来这一招。
他拿起旁边的衣服擦了擦汗, 穿上到我身边来问:“奶奶!”
“寄松哥,我先拿进去了啊!”
“拿进去吧!”他对着春桃笑了笑, 春桃半羞地低头,抱着柴往里走。
“你爷说,城里的百姓可以回家了,怎么回事?”
“爷今日枪逼到了镜湖之乱首领的喉咙口,那首领答应放了葛大人,会离开海陵!”
“他们的话,你们也信?”
“爷说,要是不走,他会夜里去直接取他首级!”
“葛筠亲眼看见的?”
“嗯!”
“那他没逼你爷杀了那首领?”
“他喊了,爷不听他的,让他闭嘴。后来,放了葛筠的时候,那首领不讲信用,提刀偷袭咱们爷,咱们爷被他砍了一刀。爷也一脚将他踹地半死,跟他说道:“你信不信,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轻易取你首级!”,这样下来那人才服帖说,今晚带人离开海陵,绝不再返回海陵。”听着寄送平淡地叙述,我的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幅画面,能说真是帅吗?
又是一天过去,春桃喊我出门去看,天色还是微微明,我看到的是葛筠站在门口。他看见我问道:“弟妹,耀亭如何了?”
“他怎么样,不劳您挂心!”
“我想见他一面,烦请与他说一声!”他好似有种和我讲不清楚的样子,神情烦乱地说:“弟妹,有些事□□关家国,并非你一个妇人能明白,我不欲与你计较,你也不要对于朝廷政事有所指摘,对你没好处。”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是吗?”
“燕娘!”我看见常远站在房门口,我疾步走过去道:“出来身上也不披件外衣,早晚还是寒凉!”进去拿了件外衫展开给他,慢慢穿上。
“耀亭!”
“葛大人!”
“耀亭,我还是要与你长谈一次。”葛筠绕过我,直接站在常远面前说道。
“也好!我想有些事情我也要与您说清楚!葛大人随我来!”常远转身。
我看他们要聊,想着就去铺子里吃两口。突然听见常远叫我:“燕娘,你也进来!”
我转身望向他,他们谈的事情,我在现场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葛筠那一脸便秘模样。
“葛大人请!”他站在厅堂门口,又用他那左手招手道:“快过来!”我走到他身边,跟着他入了内。
他和葛筠坐定,我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他开口问道:“不知道葛大人有何指教?”
“耀亭!”葛筠开口叫他之后又转头看向我说:“是不是让弟妹回避一下。”
常远扯开面皮笑了笑问道:“我与燕娘无论什么事情,都商量决定,我这人执拗,她倒是比我更通些情理。若是你想要让我改变什么,她在身边倒是能帮你一二。”
“家国之事,你也让她拿捏?你不怕自己毁在妇人之手?”
“你还未曾说,怎知我就毁在妇人之手?旁的不说,就这海陵的盐田,就是她出的主意。千年以来都是煮海得盐,她的这一个想法,你可知省了多少劳力?”
葛筠看起来是无法改变常远的想法,说道:“你被这妇人缠地浑身的血性全无,当年你纵马西山的时候忘记了吗?你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定西侯府与靖国公府的血吗?是十五岁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常远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十分明白事理,对于常远是个贤内助,没想到在这葛大人看来我简直蚀了英雄骨的妖姬,难道我的颜值高到了如斯地步?
“然后呢?葛大人以为我该如何?”
“以你之能,若能纠集海陵城中的壮丁,何愁不能平定镜湖之乱。如今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仅仅因为平乱非县官所管辖之事,哪怕我苦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你,你也断然拒绝。任凭事态扩大,还放走了那匪首。你知道那匪首一旦到了其他县府,那是干柴遇见烈火,一点就着,几个县府一走,还会是现在他们几百人的一个队伍吗?几万的人马都有可能,到时候大周朝就危矣!所以我才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落入他们的手里,你竟然……竟然……,常远如果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须得为这件事情负责。”葛筠说到激动之处,拍起了桌子。
常远哈哈大笑,笑到不可遏制,我担心道:“当心伤口!”
他止住了笑,咬了咬牙,问葛筠道:“我十五岁上战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记得!在京城里我就是一个克死祖父,克死亲娘,克死原配,愚笨不堪,不得父亲喜爱,嫡长子却连世子之位都一直没有的废人。一样的嫡长子,葛家因为你中状元而连摆了三天酒宴。而我沙场用命拼来的校尉之职,回到家中,等我的是家法,是荆条道道抽到血肉模糊。你道为什么?你以为我父亲不知道我之能吗?”
常远站起来,闭上眼,再睁开:“我从头开始读经史书,我开始努力想要转成文官,我想让所有人都忘记我曾经在沙场上建过功勋。我身上流着两位战将的血,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你不明白吗?如果我带人去抗击暴民,无疑会很快解决这个事态。不过你觉得太子和圣人,希望常家和孟家再出一个能征善战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
“想想定西侯府,是怎么散的?我连祖宅都卖了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拼尽全力也要让海陵成为旱灾之时的世外桃源。我想要重建一个常家,一个靠着政绩的书香常家。我的孩子不会为了自己多打了胜仗而被自己的父亲抽。你让我现在去平乱,平完乱。咱们一家子就到头了不说,我还怕连累我外祖。你以为我外祖为什么自请镇守边关,他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跑去风沙漫天的漠北。往小了说事关常孟两家的生死,往大了说是为君分忧。常家和孟家不该再出猛将了!”常远走到葛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葛筠呐呐的道:“不能吧?”
“不能?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咱们这些凭着一身鲜血保卫家国的人,见了同品级的文官还要磕头?大周朝重文轻武是为什么?我这次的愚蠢就是仗着自己这一身武功,还去救了李家的那几个孩子,还要来救你!平乱这个大功,自有朝中的新贵来领,绝对不能是我这种勋贵之子卷土重来,你可知道?这些话,都是我剖心挖肺之言。这些话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说破。但愿你是真的不明白,若是你明明知道是这样,还一昧让我往前冲,我不知道你算是什么人?”
葛筠呆在那里,我不知道他的呆,是真的被常远的话醍醐灌顶,还是没想到一个武夫的常远竟然能分析清楚圣人的所想,我但愿他是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的后者,他站起来弯腰对着常远道:“多谢贤弟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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