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想起这话是出于自己的口中,季琉璃恼羞成怒地瞪视着满脸窃笑的耶律卿,她的两个腮帮子被气得鼓鼓的,像极了在擅长在口中储藏食物过冬的小松鼠。
“哈哈哈,行了行了,小不点儿,别瞪本王了。”自知理亏的耶律卿讪笑着将话题转移到了歃血为盟之上,“想知道歃血为盟是吗?这歃血为盟啊……”
歃血为盟,顾名思义,是需要鲜血以立约的古老仪式。
立约言誓的两人或多人必须在立约后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两人或多人的鲜血滴入同一碗酒或水中,然后按辈分、年龄、身份先后的顺序喝下这一碗血水,才可言誓。
此言誓,代表着立约人是真心诚意想与对方达成誓约,誓约期限已至或立约人身死方可解除誓约,否则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季琉璃虽是真心想与耶律卿结为手足,可如此严重的誓约,让她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挑了挑英俊潇洒的剑眉,耶律卿看见了季琉璃有些鬼使神差的动作。“怎么?怕了?”
“谁,谁怕了!”毫无底气可言的季琉璃情不自禁地冲着耶律卿低吼,她才没有怕呢,她胆子很大好不好?谁敢说她胆子小?谁敢?
耶律卿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这小不点儿还真是死要面子,明明怕得要死,偏要装胆子大,装就装吧,但小不点儿的演技是不是太拙劣了些?“不怕你躲这么远作甚?”
躲那么远?什么意思?
季琉璃看了看耶律卿,又看了看自己,发现她竟不知在何时退到了床榻的边缘,与耶律卿之间的距离足足被拉开了一丈半。
她何时退了这么远?因为胆子小,身体已经反射性地替她做出了决定来远离耶律卿吗?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过嘛……
“没躲!”季琉璃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的胆小一事?她可不能让即将与自己歃血为盟拜把子的耶律卿知道她是个胆小鬼。“我才没躲……”
“噗。”耶律卿失笑地摇摇头,不再与季琉璃计较躲或者不躲这件事儿,郑重且严肃地看着季琉璃。“你到底是拜,还是不拜?”
“拜!”季琉璃伸长她的小细腿儿迈出坚定的第一步,紧接着迈出坚定的第二部,季琉璃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犹豫。“拜啊!”
如同勇士战场献身般地豪壮,季琉璃将自己的手递到了耶律卿面前,视死如归地闭上了双眼。
耶律卿翻身下地,在一边儿的小桌子上倒了一杯清水,端着杯子走到了季琉璃面前搁下。“那我动手了。”
感觉到耶律卿拿着什么东西走近的季琉璃在被耶律卿俯身垂下的发尾扫到她右手的食指时痛呼出声。“啊!痛死我了。”
“……”耶律卿嘴角抽搐了几下,他连匕首都没掏出来,更别提割伤小不点儿的现下缩回怀中的双手了,他头一回这么佩服一个人……的胆小。“你嚷什么?本王都还未开始。”
扭捏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看自己方才被什么东西触碰到的手指,季琉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张地闭起了眼睛,再次将右手伸到耶律卿眼前。“你继续。”
为了防止季琉璃再改变主意退缩,耶律卿用左手牢牢抓住了季琉璃的右手移到了那杯清水的正上方,空闲着的那只手拔出了藏在黑色短布靴中的匕首。
“哐当。”清脆的一声,回荡在这小小的营帐之内。
“……”仿佛见鬼似的耶律卿愕然地看着地面上掉落的匕首刀面,他的手上,拿着的不正是用来固定刀面的匕首握柄吗?
好奇发生何事的季琉璃想睁开双眼去看,但又怕这是耶律卿让她分散注意力的诡计,遂只能先问问耶律卿再考虑要不要睁开眼睛。“怎么了?”
欲哭无泪的耶律卿还是将事实告知了未睁开眼睛的季琉璃,歃血为盟时匕首断了,这可不是件吉利的事情。“匕首……断了……”
“断了?”想要眼见为实的季琉璃睁开眼睛看着耶律卿脚边那个闪闪发亮的匕首身子,咒骂起来,这破匕首的质量也太差了吧?真是浪费她的心惊胆战了和加快的呼吸了。“什么破匕首,这紧要关头竟然断了。”
……
这哪儿是破匕首?这可是东临国中数一数二的珍宝了,不仅削铁如泥,也能轻易地劈开坚硬无比的石头。
但怎么就算了呢?不应该啊……难道是铸造这匕首的玄铁石太差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玄铁石是他花重金从异域商人那里求来的东西,而且许多工匠在见过这玄铁石之后都是赞叹不已,却无人敢接下替耶律卿铸造匕首的这份肥差。
他们不是惧怕耶律卿而不敢接下,而是怕自己的手艺不精会毁了这块独一无二的玄铁石。
最后,在耶律卿找了近百位铁匠,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头儿跑到了卿王府门前接下了这笔铸造活。
这匕首自铸造好跟着耶律卿也有五六年了,从来都是最坚硬地武器,怎么如今……
任凭耶律卿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这匕首究竟是因何断裂,无奈之下将原因归咎于匕首使用的次数过多,超过了能够使用的界限和次数。
第二十九章 历尽千辛终歃血
一怒之下,耶律卿将价值不菲的握柄甩在一边,从不轻言放弃的他发挥着他百折不挠的坚韧精神,高声唤门外的驻守士兵。“来人!”
“是,将军。”营帐外听见耶律卿声音的男子掀开门帘往里走了几步,停在了离耶律卿大约五步远的位置,弯腰躬身向已经清醒过来的耶律卿行礼。“将军有何吩咐?”
“刘南北?”耶律卿没想过会在这时见到刘南北,他所认识的刘南北,除了打仗是不会这么早起床的,如今战火停顿,嗜睡如命的刘南北应该是躺在床榻上闷声打着呼噜,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这个时辰一般不是还赖在床上起不来吗?”
“今儿一早听说张虎副将军受伤了正在休养就打算去探望探望他的。”毕恭毕敬地回禀耶律卿所问的问题,向来不苟言笑的刘南北竟用诡异的目光跳过耶律卿去打量着被耶律卿遮挡了半边身子的瘦小男童。
耶律卿左跨一步,察觉到刘南北视线的他下意识地挡在了季琉璃前方,对季琉璃充满占有欲的耶律卿不想让刘南北再注视着只属于他耶律卿的小不点儿。“那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南北将耶律卿眼中的警告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是便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打量这几日在军营中地位直追将军的季大夫,接着刚才去探望张虎的话继续往下说。“路过这营帐时听到将军的声音,末将就擅作主张替站在门外的俩兄弟进来了。”
刘南北是隶属于张虎副将军管辖的统领之一,在张虎因伤休养时去看张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去看张虎的途中路过这个营帐听到将军的声音后进入营帐也是顺理成章。
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如此。
身为东临国军营统领,与孙冀属同一官阶的刘南北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将军昏迷被士兵用竹绷子抬到了季大夫营帐中这个消息,所以当然也在这个消息里听到了将军紧抱着季大夫不放的这个传言。
为了弄清将军是不是真如士兵们所言紧抱着季大夫不放,刘南北光着脚丫子便跳下床想往季琉璃的帐子跑,脚上现在所穿的深棕色短靴还是不久之前发现自己未穿鞋子的刘南北从路过的士兵脚上硬扒下来再给自己穿上的。
等他跑到了这个帐子外,便听到了耶律卿在唤人进去,机智的刘南北敏捷地拦下了要掀开门帘进去的士兵,取而代之。
刘南北就是想知道这两日弟兄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季大夫是个怎样的人,顺便再瞧瞧,他们的将军大人耶律卿是不是真将季大夫抱在怀里。
所以,刘南北的一切动作与谎言,都是因为他浓厚的好奇心。可惜,刘南北并未如愿看到耶律卿将季大夫抱在怀中的模样,这让他惆怅不已。
士兵们都在说将军是看上了季大夫想要纳季大夫为男宠,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士兵们议论的事情?
面对道貌岸然的刘南北,耶律卿不疑有他,抬手指了指刘南北腰际绑着的一把弯刀。“把你身上的弯刀借来使使。”
“将军请用。”刘南北抽出腰际的弯刀,为防耶律卿被弯刀误伤,刘南北拿着弯刀锋利的刀刃小心翼翼地将弯刀的握柄部分朝向耶律卿。
右手接过刘南北手中的弯刀,耶律卿转过身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季琉璃的手腕,却不想小不点儿一下子将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小不点儿,手拿来。”
“……”季琉璃有所顾虑地摇摇头,她现在就算把手伸出去让耶律卿划个口子也无济于事,估计只能白白是浪费她流出来的血而已。“不行。”
放下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耶律卿的面色沉了下来,这主动想要拜把子的人怎么就这样畏畏缩缩?“你又害怕了?”
“不是我害怕。”季琉璃以眼神示意耶律卿看向床边的那个杯子,杯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床榻上的褥子倒是湿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杯里的清水已经漏光了。”
……
耶律卿端起了杯子看向杯子的底部,发现杯子的底部有个小窟窿,他军营中何时有这种劣质的陶瓷杯了?“刘南北,去给本王查查这一批杯子是何人置办的。”
“是,将军!”双手取过耶律卿手中的水杯,刘南北面色凝重地退了下去。
军营中,就算吃穿用度再差,也绝不可能会有这等劣质的货品出现,多半是东临朝堂负责军中采买的官员在购买这批水杯时中饱私囊。
他们东临将士,怎可这般任人欺压宰割?
“耶律卿,那儿还有个杯子。”眼尖的季琉璃发现营帐右侧的木箱子上有个多余的水杯,她跳下床榻小跑过去拿起了杯子,在倒了大半杯清水后单手将杯子送到了耶律卿面前。“这样咱们就可以歃血为盟拜把子了。”
“好。”耶律卿眼睛都不眨一下,作为年长的一方率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之间渗出的血珠滴进了水杯之中。
鲜红色的血液在清水中晕染开来,杯中水原本的透白变为了淡淡的粉色。
“耶律卿,该我了。”季琉璃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水杯的正上方停住,等待耶律卿划破她的手指。
这一次,耶律卿未固定季琉璃的手腕,用手中的弯刀刀刃在季琉璃的手指上轻轻一拉。
季琉璃的手指慢悠悠地冒出小血珠,顺着手指的边缘滴落到已有了耶律卿血液的那杯水中,待到血液混合,季琉璃看向了耶律卿的眼睛。“耶律卿,喝了这杯血水,你就是我大哥。”
“对。”耶律卿毫不犹豫地将那杯血水凑到自己的嘴边,顾及到季琉璃肯定是不喜欢血腥味儿的耶律卿喝下了大半杯血水,仅剩下两三滴血水留在杯中。“意思意思就成,你肯定喝不下血水。”
“谢谢。”季琉璃向耶律卿致谢后接过了水杯,一仰头将血水抿进口中,随即笑颜绽放,甜甜地唤了一声与她完成歃血为盟的兄长。“大哥,咱们可以跪拜言誓了。”
第三十章 此琉璃非彼流离
“小不点儿,别喊大哥,倒显得疏远了。”耶律卿亲昵地揉了揉季琉璃的小脑瓜,觉得小不点儿按原来的方式唤他便成,他喜欢听小不点儿叫他的名字。“唤本王……不对,唤我卿便成。”
耶律卿从不允许任何人唤他‘卿’,因为他认为这个‘卿’字除了他耶律卿的母亲外谁也不配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让小不点儿直唤他的名字。
迟疑片刻,内心踌躇不已的季琉璃在下定决心之后才动了动嘴唇,想要按照耶律卿的提议去唤他。“卿……”
“嗯。”喜上眉梢的耶律卿开心地应了季琉璃一声,小不点儿的声音太好听太可爱了,听得耶律卿骨头都酥了。
“卿……”季琉璃拖长了声音去唤耶律卿的名字,不是她想叫耶律卿的名字,而是她适应不了如此唤她的结拜大哥,毕竟耶律卿比她年长。
以为季琉璃是有事儿想跟他说,耶律卿半蹲下身子看着季琉璃,视线与季琉璃的视线齐平。“我在。”
……
有些左右为难的季琉璃烦闷地抬起手敲了敲自己在关键时刻不听使唤的脑袋,不能唤耶律卿为‘大哥’,也不能唤耶律卿为‘卿’,更不能照原来的唤法去唤耶律卿的全名,那该如何唤他?
她先排除了最不能叫的一个叫法,唤耶律卿全名。
‘卿’与‘大哥’这俩唤法不好选择,既然不好选择,那就不选择,干脆合二为一好了。
思前想后,决定了自己该如何去唤耶律卿的季琉璃冲着他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卿哥哥。”
“情哥哥?”耳朵一下子听岔了的耶律卿一时间没有明白季琉璃为何会这样唤自己,待耶律卿在脑海中将‘情’与‘哥哥’分开之后,他理解了季琉璃的想法。“你说的是卿哥哥?”
季琉璃见耶律卿的表情发生了些变化,在想他是不是不喜欢她唤他‘卿哥哥’,如果他不喜欢,那她再想一个就可以了。“不行么?那我再想想……”
“哈哈哈,行行行,就这么叫吧,听着可真舒服。”耶律卿挺满意小不点儿对他的称呼,第一次有人这么唤他,接下来关于他对小不点儿的称呼,他想征求小不点儿的意见。“我唤你什么好呢?小不点儿,你想让本王……啊呸,让我怎么唤你?”
“随卿哥哥怎么唤我,我不介意的。”季琉璃觉得称呼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又有了一个亲人,所以,随便这个亲人怎么唤她都无所谓。
“不可含糊。”耶律卿可不想随意地去唤小不点儿,记得小不点儿的全名好像是……“你全名是叫季流离是吧?我唤你离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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