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慧脸上一丁点惯常的笑色不见,她目光盯着时药,沉默了好久之后才挤出轻飘飘的几个字——
“你真行啊,时药。”
“……”
时药没克制住,打了一个哆嗦。“对、对不起,妈……”
关慧眉眼间都跟结了一层冰似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两个?”
时药这会儿紧张得脑袋都有点发木,下意识地回问了句:“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关慧没说话,横了时药一眼。
时药自动领会,低下头,“就……就前几天……”
关慧神色不动,“还跟我撒谎?”
时药一噎,试探地问:“那……前两个月?”
关慧脸色一沉,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时药立马把头重新低回去。
在她心里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的时候,旁边戚辰突然出声,“阿姨,四年多前我就喜欢瑶瑶了。”
时药眼神轻栗了下。她有些仓皇而不解地侧过头去看向戚辰。
而戚辰的声线平静得让人心安,“但那时候我没有和她在一起的资格,所以我才会离开。现在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半年,我们清楚地了解彼此、明白自己和对方所想要的、并也有信心一起共同迎接以后生活中的一切——无论好坏。”
戚辰稍作停顿,低头牵起女孩儿的手,十指相扣。然后他转过头对微微怔着的时药一笑,才重新面向关慧。
“如果能够得到阿姨和叔叔的祝福,那今后我会让两位看到我并没有辜负您们的信任;如果不能,请原谅我也不会因此放弃瑶瑶——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叔叔阿姨面前。但也请叔叔阿姨不要因为我们的感情而苛责瑶瑶,您对我有照料之恩,我也理应承担所有的驳斥和指责。”
“……”
关慧和时恒对视了一眼,沉默半晌,她看向戚辰,“戚辰,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在你身上我找不到任何瑕疵和缺点,我更希望你是我的儿子、那样作为母亲我会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你。”
这样说着,关慧又看了一眼时药,目光复杂地转回去,“所以我不太理解,你到底是看上了瑶瑶哪一点呢?”
时药:“……???”
她妈这个意思,是在质疑自己到底怎么让戚辰眼神不好给看上了吗??
时药目瞪口呆的同时,明显感觉到在关慧的话之后,时恒看向戚辰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戚辰显然也有些愣神,没想到关慧的反应会是这样。
但须臾之后,他就神色平静而认真地回答了关慧:“阿姨,从很多年前开始,瑶瑶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胜过一切。而这些年过去了,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没有办法告诉您瑶瑶身上具体有哪一点让我喜欢她,因为我确信,是她身上所有单独来看可能与别人重合的那些因素,组合在一起变成的这个她,才无法取代更独一无二。……而我只喜欢这个她。”
这当着父母面的告白让时药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从来没听见戚辰这样对自己表白过,更从来没想过这第一次表白会是在父母的面前。
明知此时的重点不该是关注这个,但时药还是忍不住心绪泛滥地咕噜咕噜冒起泡泡来。
她于是动作幅度很小很小地、在两人交握的手中、戚辰的掌心位置……轻轻挠了一下。
戚辰目光一顿,继而意味深长地扭回头看了她一眼。
刚想说什么的关慧瞧见了两人自以为不被别人察觉的动作,表情古怪了好几秒。
随后她抬头,瞥一眼“逃”进了其余所有人的茶室方向,在那边探头探脑的李天昊的脑袋被他妈拎着耳朵拉回去以后,关慧转回头,“这件事我们回家说吧。”
对面沙发时恒一愣:“嗯?”
关慧翻他一眼,起身,“嗯什么嗯,回家。”
时恒:“这都二十九了,还回?”
关慧:“不然呢,你想家里其他人跟着一起面面相觑地尴尬坐一晚上?”
时恒想了想那个场面,也无奈地看了时药一眼,转身去衣帽间拿大衣顺便告知自己大哥去了。
而关慧就没那么客气,她没好气地睖了时药一眼:“过年都不让一家人舒坦,你可真行。”
时药不敢怒也不敢言,往戚辰身后躲了躲。
关慧也没再苛责,同样站起身去跟其他家人解释去了。
只剩下两人的客厅里,时药哀哀地叹了口气,脸褶成了包子。自己念叨自己:“我胆子怎么就那么肥呢……真是疯了……唉……”
戚辰听了失笑,“嗯,确实挺胆肥的。”
“……”时药抬起眼睖他,“还不是因为你么,我今天都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戚辰看着女孩儿仍旧还泛着红的眼眶,无奈地抬手以微凉的指腹摩挲过她温热的眼睑,“……知道。你都哭成只红眼睛兔子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时药脸一红,嘴上却硬:“……你才兔子,你全家都——”她话音一停,自己抿住了嘴。
“嗯,我才是兔子,我全家都是。”戚辰却“从善如流”地往下接,他凑到女孩儿耳边声音发哑地笑,“我家里以后还会有一窝小兔子,是么?”
时药咬牙切齿,脸却红成了熟透的苹果:“你耍流氓戚辰——就该让我妈看看你现在这模样,看她还觉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委屈你了!”
戚辰闻言轻笑出声,伸手在时药的头顶揉了揉,“你真以为阿姨是觉得我比你好?”
时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是!她就是那么认为的!而且他们都那么认为!”
戚辰沉默了两秒,忍不住笑:“好像确实是的。”
时药:“…………”
气成河豚。
戚辰稍稍正色,“别错怪阿姨。她之前那样问,只是在考验我罢了。因为你和她最亲近,所以她能看到你身上所有别人看不到的缺点,但就算那样,你也是她的宝贝女儿,她只是完全不放心把你交给我,所以才会那样问的。”
时药狐疑:“真的么?”
戚辰:“嗯,当然是真的。”
时药:“那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都为了哄骗她才故意那样说的?”
时药抬起手,一副“你要敢说是我就当场给你做人体解剖”的危险外科医生表情。
戚辰失笑,“这时候都要怀疑我,你还有良心么,兔子?”
时药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表现得有点没良心,便把手压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地站起身——
“我看我爸妈都该下到车库了,我们也走吧。……回家可能还有满清十大酷刑等着我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戚辰同志。”
戚辰戏谑地问:“那你进门扑过来时,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么?”
时药:“…………我都说了那是冲动、一时冲动!”
“嗯,我没说你图谋已久。”
“…………”
*
一回到家里,时药就被关慧拎进了二楼她的卧室里。
单独。
时药心里有点想哆嗦,但还是忍住了。她竭力维系住表情上的镇定,跟着关慧坐到了沙发上。
关慧先叹了口气。
时药:“……妈,对不起。”
关慧:“对不起什么?”
时药:“……”
对不起她拐走了母上大人钦定的干儿子?
借时药三个兔子胆她也是不敢这么说的,所以来来回回考虑了无数遍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没有早点告诉您,还因为自己情绪上太冲动太不理智而让家里其他人下不来台了。”
关慧瞥她一眼:“就对不起这一点两点吗?”
时药试探:“还有,还有…………您给我个关键词?”
关慧睖她。
时药默默地把脖子缩回去,“嗯……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了。如果您认为有什么其他的,您可以提,但如果我不认为那是错——比如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件事——我不会道歉也不会改的。”
关慧眯眼:“一口一个您,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尊敬我……有戚辰给你撑腰,你还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啊?”
时药往回怂:“不敢不敢。”
关慧不言不笑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撂下一句话:“你在这儿等着。”
“哎?”
时药一懵。
然后她便见关慧转身出了客卧。大约过了三分钟,关慧重新走进房间,这次手里抱着一摞看起来装裱精致的书册。
时药粗略一扫,有四本,看起来颜色各异。
她没来得及多想,跑上去从关慧手里接过来那四本书。
“这是什——”时药话没说完,先看见了最上面那本的书封——《小王子》。
时药目光一顿,紧接着便快速将四本书的书脊扫了一遍。
——
无一例外的,全都是不同译本、不同出版社的精装《小王子》书籍。
“这是……”尽管心里隐约有了什么预感,但时药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向关慧求证,“他寄来的?”
“嗯。”关慧收回手便停住了,“过去四年,每年你的生日前,家里总会收到这么一份包裹。”
时药像是想到了什么,抱起四本书转身便跑到桌前,将它们一一摊开在桌上,然后去翻笔筒里的削得细长的干净铅笔。
关慧见了神色微动,“因为没有寄件人的真实信息,我第一次打开看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的书。”
然而时药却并未因为这话而停下动作,她只拿起铅笔,在每一本书封下的第一页版权信息空白位置上轻轻打描。
几本书无一例外地重复了这样的动作。
然后她按照某个顺序将四本书排起来。又从自己的书架最深处抽出了高三毕业那年戚辰送给自己的那本蓝色封面的精装《小王子》,同样打开第一页,放在了这几本书的最前面。
关慧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咦,你怎么知道他寄来的顺序?”
问完时关慧正走到时药身旁,在她的目光扫过那书页上被灰色铅笔打描出来的无色印字之后,答案已经了然。
“6
我的兔子。
生日快乐。”
“5
没忍住,偷偷去看了你一次。你笑得很开心。
生日快乐。”
“4
你会忘了我吗?兔子。
生日快乐。”
“3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兔子。
生日快乐。”
“2
我好想你。”
“…………”
关慧侧过头,看见时药慢慢红起来的眼眶。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
“真有那么喜欢他?”
“……”时药没说话,只在模糊的眼泪里盯着那些花掉的铅笔色印字,用力地点了点头。
“戚辰是个好孩子。”关慧犹豫了下,“别欺负他啊。”
“……”时药破涕而笑,带着哭腔和笑无奈地看向关慧,“妈……”
关慧又瞥了一眼那几个数字,“之前的事情我听你爸说了。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时药带着泪花笑起来,“嗯!谢谢妈。”
*
第二天的大年三十,晚上,时药一家人还是回到了大伯时毅家里。
经过了一天的缓冲后,大家的情绪果然自然了不少。虽然偶尔几位长辈看见戚辰和时药再不遮掩地举止亲密后还会呆上几秒,但随着时间推近,他们也都渐渐习惯了。
一晚上欢颜笑语,和过去几年没什么区别,直到准备跨年时,时药姑姑才突然发现了点情况——
“时药和戚辰呢,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李天昊撇撇嘴,一脸羡慕嫉妒的单身狗神情——
“在三楼天台上,顶着寒风萧瑟看星星呢……爱情真是神奇,还自带保温加热效果啊。”
时云笑话他:“你可别酸了啊。”
“我哪有,别胡说啊…………”
而此时,别墅三楼天台上。
屋内落地灯的灯光从背后打来,将一高一矮两道相偎在一起的身影带出了栏杆外。
头顶上有七彩斑斓的烟花绽放。
时药拉紧了自己的外套领子,有点哆嗦,“好冷啊……”
旁边男人笑声低哑:“兔子毛不保暖么?”
时药:“……你是想成为新年第一个被甩的男人是吗?”
戚辰笑而不语,拉开大衣外套,扯着一边将女孩儿整只包进怀里。
“好小一只。”他笑着叹气。
时药梗着脖子反驳:“我们语文老师说了,浓缩就是精华。而且我个子还有得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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