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扑在谢皎月腿上:“阿娘,我不吃。”
谢皎月毫不心软:“不行。”
魏熙无奈,赖在谢皎月腿上哼唧着,谢皎月看着魏熙,含笑轻抚她的发丝,魏熙蹭了蹭谢皎月的腿,觉得清冷了好些日子的昭庆殿又变得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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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连着睡了一天多,眼下再也没了睡意,用过午膳就捧了一本书随意翻着,可到底是落了水的,难免大病一场,眼下虽吃着药,但咳嗽不止,又闷又疼的,让人心生烦意,再加上那些庸医又说她现在不能见风贪凉,谢皎月听了,便命人将她殿中的冰鉴搬走了,如此一来,更是难熬。
魏熙将书啪的一声合上,蹙眉扇了扇,又激起一阵咳嗽,扯得嗓子疼,宫人们见了,忙围上来,收书的收书,顺气的顺气。
魏熙正难受着,也不耐烦怎么多人围着,哑声道:“都退开,侥幸没淹死都让你们闷死了。”
魏熙说罢,便听一道清淡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魏熙闻声,心中生出一丝尴尬,她挥退宫人,看向来人:“六哥怎么来了?”
魏潋看着靠在榻上,懒懒裹着袍子的魏熙,她面上有些白,唇色也淡淡的,衬着一袭微乱的青丝,显得柔弱可人,更比平日多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魏潋上前,站在魏熙床边:“好些了吗?”
魏熙看着魏潋的薄唇开合,克制不住的想起水下那一幕,她抿唇,状似随意的往里边挪了挪,微微点了点头。
魏潋见状,眉心几不可查的一蹙,继而道:“本在给阿娘守灵,听说你醒了便来看看你好了没有,刚巧遇到了皇后殿下,她便让我进来了。”
魏熙听了前一句眸色一深,对周遭宫人吩咐道:“都下去吧,留蕤宾伺候着便是,本就热,你们围着更是一点凉快气都没了。”
魏熙积威甚重,眼下她正色吩咐,没人敢违抗,众人闻言退下,等退下后,魏熙舒了一口气,心中却越发闷了。
她看向魏潋:“眼下应是该守灵的时候吧,六哥往我这跑会不会让人多想。”
魏潋摇头:“不会多想,阿耶已经知道我是季惠妃从一个被他丢在一旁的宫婢那里抢来的。”
魏熙疑惑:“怎么又有个宫婢?”
魏潋嗤笑:“他当年风流的很,哪能记得清,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魏熙点头,知道这样他不去救季惠妃而去救她虽有违孝道,但也勉强说得过去了,不过,若他说的是真的……
魏熙扯住魏潋的袖子:“真有这么个宫婢?”
魏潋看着魏熙面上的紧张之色:“有没有连陛下都不确定,我就更不知道了,但我不是陛下所出我却是清楚的。”
魏熙闻言,心中莫名一松:“那六哥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孩子吗?”
魏潋眸色微动,摇头:“哪家左右都与我无关。”
魏潋说着,又道:“此次真是要多谢皇后殿下了,若不是她,我怕是也难逃责备。”
魏熙微微一笑:“那六哥这个人救的还真是委屈。”
魏熙说着,欲要起身行礼道谢,却被魏潋按住,她侧首看了一眼魏潋按在她肩上的手,略一顿,随即笑道:“六哥这是施恩不图报?”
魏潋将魏熙面上的发丝勾在她耳后,一双眼眸似幽幽一汪潭水,让人沉溺其中:“只要你好好的,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魏熙在其中品味到了不可忽视的暧昧气息,顿时乱了阵脚,没脑子似的问道:“季惠妃是怎么死的?”
魏潋一滞,轻抚她的面颊,滑腻又温暖,虽孱弱,但也是鲜活的,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昨日所见。
她被季惠妃扑入水中,白色的衣裙翻飞,带着死亡的恐惧,化作一只只手,将他的心牢牢扯住,让他难以喘息,那一瞬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想救下她,当他进入水中后,看着犹自不放过魏熙的季惠妃,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狠戾,抬手就捏住她的脖颈,不消多用力,她便自己被水呛死了。
想到当时情景,魏潋抚着魏熙脸颊的手不禁加了力道,捏得魏熙双颊嘟起,他见状,不等魏熙抬手,便松了手。
他垂了眼睫,看着自己的素色衣袖,说白了本就是自己动的手,和魏熙无关,就算再来一次,他都还是会如此,被消磨成渣滓的母子情分终究是敌不过本能的。
魏潋出神间,却觉手上一暖,他看着那双覆在他手上的白嫩小手,只听得魏熙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次真是要多谢六哥了,若不是六哥,我只怕早就死了。”
魏熙说着,语气越发顺畅:“六哥知道吗,水底下黑乎乎的,我又吞了水,当时呛得要死,我好怕,只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当看见了六哥后,我便不怕了。”
魏潋唇角一勾:“那便好好养着吧,别真成了个肺痨鬼。”
魏熙脸一黑,后悔说那些软话:“你就不能盼我好?”
魏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进来时你可是闹的正欢。”
“可是我热。”魏熙说着扯了扯衣襟:“大夏天的,再闷下去我只怕要热死了。”
“那便热一会吧。”几句话间,二人莫名其妙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魏潋说罢又道:“左右夏天快过去了,偏就你矫情。”
“谁矫情了。”魏熙说着,推了魏潋一把:“快走快走,再多呆一会救我一遭的恩情可就要消磨尽了。”
魏潋又恨恨捏了一把魏熙的脸:“小白眼狼。”
魏熙拍掉魏潋的手:“就是白眼狼,再不走就咬你了。”
魏潋很是顺从的伸出胳膊:“咬吧。”
魏熙一顿,撇开脸:“我才不呢,我现在病着,不能食荤腥。”
魏潋收回胳膊:“那行,等你好了再吃。”
“谁要吃了。”
魏潋一笑置之,又嘱咐道:“你呛了水,这段时间必须好生养着,你若是听话,等你好了,我把我的工匠让给你,让他们给你修一座自雨堂。”
魏熙嘟囔道:“将作监的人照样能修。”
“这可未必。”魏潋起身,整了整衣衫:“毕竟除了我这个闲人,再没人有这个闲心了。”
“闲闲闲,就你闲。”魏熙压住咳嗽,又推了魏潋一把:“知道了,你快走吧。”
纵使是皇后让他进来探望的,但待久了也不好,魏潋不再逗留,看了魏熙一眼,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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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皎月看着魏潋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你说六郎对阿熙是不是太好了?”
含瑛眼中不掩忧色:“按理说他们都到了嫁龄了,确实不该再如此亲近了,宁王殿下长的又好,长久下去,怕是……”
“嫁龄?”谢皎月顿了顿:“你觉得宜安这孩子如何?”
含瑛笑道:“聪明上进还顾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孩子。”
谢皎月轻叹一声:“是好,天底下再也没有一处比谢家更好的地方了,若是能重新选择,我只想一辈子都待在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要怎么做才好吃呢,清蒸,红烧?
第51章 长清观
长清观与其说是道观, 倒不如说是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别院, 比旁的道观更添了富贵绵软之气,就连女冠们的诵经声都于通透旷达中添了安逸不识忧的滋味。
对于不信神佛的魏熙来说,这无疑是一处让人舒坦的所在, 就连病, 在此痊愈的好似也更快些。
昨个下了一场雨,倒是难得的凉爽起来, 魏熙披着氅衣手捧热羊乳, 缩在凉风阁里听谢皎月弹箜篌,谢皎月是个乐痴,只要是乐器便没有她不会的, 如今出了宫,她更是有闲心研究这些了。
魏熙落水后将将在宫里待了三天便来了此处,眼下待了十多天, 只见谢皎月林林总总使了二十余样乐器了,有管有弦, 有她见过的, 也有她没见过的。
有句俗话叫贪多嚼不烂, 但谢皎月却全然没犯了这忌讳,每样都使的顺畅,不过听了一遭下来, 魏熙觉得谢皎月弹的最好的还是琴,以往她的琴虽也弹得好,但或喜或怨, 都带着女儿家的脂粉味,眼下虽也会不自觉的带出些绵软,但却被道观香火熏出了些清净空寂。
魏熙听着,看了眼谢皎月生了茧子的手,掩唇悄悄打了个呵欠,这般疯魔的弹法,不说她自个的手变得粗糙,就连魏熙这个听的都受不住了,可道观无趣,她身子未愈,被谢皎月拘着又不能出去闲逛,除了听谢皎月奏乐也无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了。
魏熙正想着,遥遥听得道观外传来幽幽洞箫声,和箜篌之音缠绕在一起,缱绻又凄清,让她不禁想起了当初谢皎月和皇帝琴箫合奏。
魏熙一顿,转头向远处看去,隐隐可见车马停在门口。
她蓦地起身,从窗户中探头去看,越发看的真切了些,在观门外,有二十余骑簇拥着一架朴素的马车,而护在马车一侧的,正是皇帝的心腹高启。
魏熙收回身子,扯住滑到臂弯里的氅衣,还未回身,便听身后一声断弦声响,她忙回身,只见谢皎月垂首将勒出血的手用帕子随意包了:“给他送去吧。”
擒芳闻言,指使着婢女将箜篌搬了出去,魏熙站在原地看着箜篌被抬到了门外,又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门外的洞箫声也停住了。
魏熙犹豫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人传医女给谢皎月包扎。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绝了?”
魏熙闻言看向谢皎月,只见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拿一双含了烟波的眸子看着她,魏熙抿唇,走到谢皎月身边坐下:“是,让他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阿泽还在宫里。”
谢皎月轻抚魏熙的脸颊:“你就是顾虑太多了,平白惹人心疼。”
谢皎月说罢又道:“早在他同意你来这里暂居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他只顾虑着自己的面子,我们都是要往后放的。”
魏熙微微一笑:“这也怨不得阿耶,他是皇帝。”
谢皎月不语,过了片刻又道:“我不能见他,见了就要吵,指不定再闹出什么。”
谢皎月说着,唇角一扯有些苦意:“他这个人犯贱,越是这样越是念着。”
魏熙没想到能从谢皎月口中听到这话,一时愕然:“阿娘……”
谢皎月看着魏熙,眼神柔和:“阿娘不会给你和阿泽再添为难的,以前是我糊涂,以后不会了。”
魏熙听着,鼻子一酸,竟有些苦尽甘来的欣慰,她扑到谢皎月怀中,紧紧抱住谢皎月。
谢皎月拥着魏熙,像哄小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脊背,等医女来了都没有放开魏熙,只伸出受伤的手让医女包扎,魏熙早就止了泪意,却不想从谢皎月怀中起来,一时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不过也终究是像,等医女出去后,谢皎月将头靠在魏熙头上,忽的轻声问道:“阿熙,你觉得你表兄如何?”
魏熙顿了片刻,缓声道:“虽然说话不讨人喜欢,但也是个出彩的。”
谢皎月闻言默然良久,又问道:“那你想不想让他当你的驸马?”
魏熙问道:“阿娘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谢皎月轻抚魏熙脸颊:“世间男子大多薄幸,你就算再聪明也只是个未经情爱的小丫头,我不想让你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以前是我不负责任,让你委屈了那么久,如今我只想让你快快活活,一生顺遂。”
魏熙从谢皎月怀中起身,看着谢皎月:“阿娘怎么就知道我嫁了表兄会一生顺遂呢?”
谢皎月眼中满是缅怀:“谢家时天底下最好的人家,你嫁去了,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魏熙唇角一扯:“本来就不会有人与我为难,谁敢欺负我?”
“让你不快活的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卑贱如泥的人,无关欺不欺负。”谢皎月说着,低低一叹:“宜安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你和他在一处或许一开始不会觉得甜蜜,但绝对是最自在的。”
魏熙轻笑:“阿娘打算的倒是长远,就不怕舅母不乐意?”
谢皎月替魏熙整了整衣衫:“不会,你阿耶早就有这个打算,他们心里都有数。”
魏熙垂睫看着谢皎月的手:“再说吧,我还小呢。”
谢皎月闻言不禁想起魏潋,眼中有些忧色:“阿熙,你觉得……你觉得你六哥如何?”
魏熙身子一僵,抬眼看着谢皎月,眼中清明又坚定:“他是六哥。”
谢皎月觉得难为情,却依旧道:“你清楚就好,这种事最是容不得。”
魏熙点头:“我知道。”
“只你知道不行。”谢皎月握住魏熙的手:“他也要知道。”
魏熙心中莫名有些不舒坦,却仍旧点头:“我知道,不会闹出什么的。”
谢皎月微微一笑:“你别怪阿娘,阿娘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知道。”魏熙说罢一笑:“嫁表兄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我和他一同长大,什么都说得开,就算我们一起过的没意思,到时候一个纳妾一个收面首,也算是和美。”
谢皎月笑意一僵,面上有些萧瑟之意,魏熙见了,心中一叹:“好了,我说笑的,我的驸马须得是天下最厉害的儿郎,放眼大夏,论起家世品貌有几个比得上表兄的,我知道阿娘为我好。”
谢皎月听了反倒犹豫了,她看着魏熙的双眸:“你若是不欢喜便别作罢吧,就像你说的,养一群面首解闷也不错。”
魏熙摇头:“嫁不嫁先另论,我和表兄都不小了,就放出些真真假假的风声吧,免得旁人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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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到了八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凉快起来,不过长安最有名的风月之地丽人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好似隔了一里地都能听见里面放肆缠绵的舞乐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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