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透进来,照出他模糊清瘦的轮廓, 还有脸上青青紫紫的伤。
初衍看着看着, 忍不住低下头,唇印在他额头。
轻软, 温柔, 他毫无所觉。
于是她的心就这样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
迟野逐渐在江致酒吧打出了名堂。
LE在城东本来名气就不小, 知道迟野的不在少数,这下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WUBar营业额暴涨。江致也从恋情受挫的悲伤里走出来一点, 闹事的人渐渐少了,他便安排了专业的格斗手对战,如此一来,迟野也不必一整晚都在台上。
初衍后来也来过好几次,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坐在全场最暗的角落里看迟野格斗, 江致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但初衍想, 迟野是感觉得到的。
因为每次她坐在那里, 总会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地朝自己这处偏移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贺蓝知道迟野在WUBar当打手后也没多意外,毕竟比起这个,霍乐那边的施压对他来说才是大事。傅紫呢, 不死心地成天往WUBar跑,虽然也没啥用,但跟江致意外地混熟了。
她知道初衍是江致好友后,气得好几天没去WUBar,后来又忍不住跑过去了。
傅紫同志雄心壮胆地表示:“在一起又怎么样!我等着他俩分了再上位!”
江致叹口气,拍拍小姑娘的脑袋:“乖啊,多喝酒,少犯傻。”
傅紫:“……”
江致是了解初衍的。
她会玩,没心,所以能勾得男人往死里爱,又往死里恨。
但迟野跟她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她动心了。
不过江致觉得,初衍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周家那边,江致每个月都会通过各种办法给祖孙俩送钱,他甚至买通了周奶奶工作的地方,每月发放一定数目的格外补贴。
江致对周念的愧疚无法消弭,却又不敢出现在周奶奶面前,生怕给对方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带来动荡,只好通过这样笨拙的方式弥补。
而他对蒋眠,也是同样的心情。但他不可能给蒋眠送钱,也找不到别的办法缓解,只好这么拖着、耗着,同时也暗暗等着、期待着。
江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今天这副模样。
所以事情的发生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而第一块……就是他狠狠拒绝蒋眠,选择跟周念在一起来逃避那段“畸形”的爱情。
江致在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一晚。
无数次思索、审视、甚至逼问自己,他真的那么讨厌蒋眠的爱吗?还是……只是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同性恋,不管是在六年前还是今天,都被主流社会隔绝在外。
而自从周念死后,江致悲哀地发现,他无法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即使是妖精一样的初衍,也不行。
他爱上了蒋眠,却再没资格说出口。
过去对蒋眠造成的那些伤害,也像报应一样全数回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有人用力推他,江致迷茫地抬头。
“我靠……喂!江致!发什么呆啊!”傅紫没好气地收回手,努努嘴,“你有电话啊。”
江致这才如梦初醒般,他一低头,却又愣住了。
来电显示是蒋眠。
傅紫一看他眼神就不对,觑着桌上他的手机,“这谁?”
“不关你事。”
江致闷闷地说着,拿起手机往酒吧外走。
傅紫非常不屑:“切……有什么了不起,跟谁没搞过暗恋似的。”
江致闻言差点摔个跟头,压着火气吼回去:“我没有!”
傅紫笑眯眯的:“快接电话,乖,别让心上人等急了。”
江致:“……”
靠!
江致走到酒吧外,靠着墙,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
要接吗?接了……说什么呢?
不同于他的犹豫纠结,对方态度显得很坚决,一连打了好几个。
终于,江致接起电话,“恩。”
蒋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致,我要回美国了。”
江致一怔。
他便继续说:“最近在准备移民,以后没什么事就不回来了。”
你在开玩笑吗?
江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他胸口因为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闷得发慌,喉咙也发涩。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蒋眠蓦然哂笑,似是自嘲,“这么多年我没放下过你,但从没想过要找你,一次都没有……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国吗?”
江致舔舔唇,艰难地问:“为什么?”
说出口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嘶哑。
“年初我在LA开会遇到了咱们高中时候的同学,他跟我说周念死了。然后我把工作挤在几个月时间里,终于腾出一个假期……我没别的想法,就想回来看看你,看一眼就好。”
江致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捂住眼。
电话里,蒋眠的声音还在继续:“谁知道,还发生了这些……不过,我现在也不想计较了。我偷偷爱了你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很累了。而且回国前我就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不……不要。江致用力咬住下唇,他尝到血的味道,却始终无法开口。
他有什么资格求他别走?江致苦涩地想,自己真是贱。
不肯主动,只会逃避,自私到自己都看不起。
良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哑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蒋眠没回答,反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又让江致一阵沉默。
有话想说吗?有的。……可是他不敢,也没有资格。
蒋眠突然又问:“你爱我,对吗?”
江致:“……”
蒋眠笑起来:“为什么不敢说呢。江致,我爱你这么多年,从来不怕被你、被别人知道。”
“……对不起。”江致低下头,出神地看着地面,喃喃道:“我……我不值得。”
“值得。”蒋眠毫不犹豫,话落又道:“不然我这么多年算什么?”
江致哑口无言。
许久,他捏着拳头轻吸一口气,“蒋眠……”
“恩。”对方温温地应了一声,像是高中那样,自然又熟稔。
“我爱你……”江致咬住牙,又很快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也很久了。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这句话散尽了,江致无力地靠住墙,失神般重复:“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我也爱你。”蒋眠沉声道,“转身。”
江致蓦地怔住。
可还未等他转身,一股力道直冲他背后而来
江致呼吸一滞。
蒋眠紧紧从身后抱住他,温热的唇含住他的耳垂。
“我爱你……小致。”
很久以后,江致回想起这个夜晚,才突然意识到……他被坑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
自从迟野开始日夜颠倒地上班后,两人共赴生命和谐的频率大大降低。初衍呢是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没过多久迟野就要去酒吧了。而等到她值班那几天,早晨到家累都累死了,两人能抱着一起睡到晚上……然后迟野又要走了。
对目前这样不容乐观影响生活质量的现状,两人觉得有必要好好解决一下。
可怎么解决呢?初衍不可能因为他申请天天值班,迟野也不可能辞职。
所以商量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没结果,就这么着吧。
于是她家白天窗帘再没打开过。
这天初衍值班回家,迟野破天荒没睡着,拉着人就进了浴室办事。结果初衍困得不行,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迟野遂怒,把人弄醒,抱出去继续。
“喂……”初衍被他弄得难受,边喘着气边问:“你不用睡觉吗?”
迟野:“我昨晚没上班。”
“啊?”
迟野轻飘飘地说:“想你了,就请假回来了。”
“……”
他咬牙:“结果你不在。”
导致他还是一晚没睡。
初衍无话可说,最后成功昏了过去。
下午时她才睡醒,迟野在厨房煮汤,初衍赤着脚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又蹭蹭,“好香,煮的什么?”
“猪脚汤。”
“诶?”
迟野盖上盖子,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你不是给我做过,闻不出来?”
初衍捏捏他的耳朵,“不一样,你的更香。”
迟野听了就笑,低头吻她。
喝过汤,两人出门去超市采购。
下午四五点,阳光正好,风吹过的时候很舒服。
可还没走到超市,迟野突然拉着她往另一方向去了。
初衍没来得及问,一抬头,看到招牌就懵了。
纹身店?
第34章
纹身店里很安静, 墙上干干净净, 也没有贴各种款式的图片。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 三四十岁的师傅坐在柜台后面玩电脑上的蜘蛛纸牌,见两人进来,眼皮懒懒地一抬, “坐。”
这散漫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开门做生意的。初衍不由多看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在盛夏时节竟然还穿着道袍似的黑色大褂, 光手,嘴里一根烟, 身上有种江湖神棍特有的那几分仙风道骨。
迟野似对这儿很熟悉, 拉着初衍在里面的沙发坐下。
神棍这才起身过来, 他眸瞳里的光极深、极利, 在初衍脸上扫了一圈儿后望向迟野,“带女朋友来文身?”
迟野:“我纹。”
“哟, 稀罕呀。”神棍拍拍手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给自个倒了杯茶,“想文个什么?先说好,咱这店不给人文字儿啊,你知道,忒俗。”
迟野漠漠“恩”一声, 而后突然抬手捏了捏初衍的耳垂, 在她莫名其妙之时朝对面人说:“就文她鼻子上这颗蓝色的痣。”
神棍一愣, 这小子思路挺清奇啊?
初衍也摸不着头脑,好笑地捏他的手:“你文这干嘛?”
迟野不搭理她,问神棍:“成么?”
这怎么不成, 文颗痣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接过这种活儿,就是……神棍把烟掐了,神情莫测地看他:“你想弄在哪儿啊?”
初衍五官明艳,而这颗蓝痣天生长在鼻尖,兜满了灵气,无意中便削弱了她过于浓烈的媚色。
迟野沉吟片刻,手指掠过耳朵,“就这吧。”
他说的地方确切是在耳根。
初衍不出声,只是微微蹙起眉。虽然还是觉得他文上这颗痣没必要,但她不会干涉迟野想做的任何事。
神棍端着茶站起来,边叹边调侃:“都文痣了,怎么不索性文在胸口上呢?有道是心口朱砂痣,情比金坚啊。”
迟野面无表情:“俗不可耐。”
初衍认同地点头。
初衍的蓝痣很小,迟野耳根文上的那颗跟她一模一样大小、颜色,那神棍看着不靠谱,手脚却很麻利,技术也过关,很快就结束了。
全程初衍都在旁边看着。
以前她从没在意过自己鼻尖上这颗痣,也没认真欣赏过,这跟迟野那道断眉一样,是凶相。
但眼下看着这颗痣一点点儿出现在迟野身上,却觉得很好看。他肤色白,耳根又敏感,此刻微微泛红,衬着蓝色的痣,相当惊艳。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像无形中有那么一样东西,突然把自己和他彻底勾连了起来。
结束后,两人走出纹身店。
神棍喝着茶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对他们说回见。
迟野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
等两人消失在路口,神棍才回到店里。他把工具收拾好,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忽觉心情明朗,世界美妙。
同时,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小子,会再来一次。
朱砂痣俗?
这世上有比爱情更俗的吗?可还不是一样让人心心念念,迷恋沉沦;等爱深了,还想找点什么纪念,妄图永远不变。
**
后来,初衍越来越觉得,迟野文上这颗痣是有阴谋的——
因为她看见这颗痣,就很容易动心;人一动心,就容易把持不住自己。
她把持不住,那两人就彻底乱了。
那蓝痣在迟野耳根活灵活现,似是他天生就长着的一般,每次做.爱,初衍都忍不住舔吻那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仿佛共通了。
迟野耳根很敏感,几乎是她一凑近就不行,到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把人扯过来按住,咬她的鼻子,吻那颗蓝痣。
“这里很美。”他不止一次这样说,眯着眼欣赏,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吻都吻不够。
初衍煞风景地说:“不吉利。”
紧接着摸摸他的眉,“你这儿也不吉利。”
然后便笑了:“咱俩可真配。”
迟野压住她,滚热的呼吸全洒在她唇上,也低声地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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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最后一天,正好轮到初衍休息。晚上迟野上班,初衍跟着一块儿过去了。主要目的是找江致说事,顺带看迟野打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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