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是想想,真要去做,心里头涌起浓浓的不舍。
迈了半天的腿,还是收了回来,周大将军压住心中的怒气,看了一会子月亮,朝着管家道:“明日不必给那个女人准备早膳,直接把她送回公主府。还有,祭祀宗庙的折子,直接给宫里退回去,就说公主染了风寒,不宜去太庙。”
说完,便朝着赵小竹的院子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见管家跪在了地上,把一张卖身契递给了周璟,“将军,这是通房赵氏给小人的,小人不敢收……”
周璟睨了一眼那卖身契,薄唇微微一扯,“还送了你一个女人,好手段……也真不愧是雪婕妤的表妹。”他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她既是送了,你便收着,左右有个女人伺候着。”
管家听后,忙磕了一个头,再三保证道:“小人不会碰那个婢女,会守好本分。”
周璟转身进了院子,看着房内精致的屏风,眼底不由的泛起了一丝厌烦。原本觉得那捻海棠对云笑的模样是好看的,可是如今看着那笑语盈盈的眼,却觉得像是生了褶子的沙皮狗一般,薄薄的纱衣看上去是美的,可是上面的香气却远远不及那兔巨石上那个闻着舒服……
心不在焉的动了半晌,周大将军便从榻上下去了。
赵小竹喘着粗气,原本想靠着这玲珑的身子得到将军的喜爱,却不想他竟直接下了榻沐浴去了。
她进府前,雪婕妤专门找了有经验的老嬷嬷给她看春图,各种手段各种撩拨,她一个处子拉下脸来伺候将军,却不想他竟心不在焉。
她顾不得脸面,直接去了净室,眼泪巴巴的看着他道:“将军可是嫌小竹伺候的不好?小竹会改……”
周璟冷淡的穿上里衣,睨了赵小竹一眼道:“伺候的很好,不过本将军还要处理太原府大赦的事,你且回去,明日会有丫头过来给你按压身子.”
说完,便大步出了净室。赵小竹看着地上的水,还有不远处那扭成一团的濡湿黏腻的帕子,不由的掐了掐胳膊。
当时忠武节度使暴毙,家里的人都说自己克夫,自此无人问津。雪婕妤说要把她送到汾王府做通房,她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遇到周璟那般出众的男人,那便是前世修来的。她先前做了好些功课,甚至把那些最妖媚的撩拨法子都用上了,可是他却宁愿用帕子……
她紧紧蹙着如画的眉目,想着该学二表姐刘娴羽,学她的矜持,学她的做作……那刘娴羽早年能被周将军看中,想必就是因为那份矜持。
赵小竹剪着烛花,想着要在琴曲上多下些功夫,将来也好能再回君心。
那边挑灯夜战,甄明玉这边却是睡的昏天地暗。本来昨日吹了山风,身子懒散不想动,可是宫里还下了要和将军一起祭祀宗庙的折子。
她是硬着头皮爬起来的,可是刚穿好衣裳就被管家瞧瞧的送回了公主府,还说祭祀宗庙的事,已经不用参与了。
甄明玉不由的诧异了一番,待到了下朝的时间,那狂狷不羁的男人没有骑马闯进公主府,心头就轻松了许多。他不来,生活的确过得滋润不少,她放开手脚的接单子,还时常易容去民间游山玩水,小小的脚放在冰凉的溪水里,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这流言该传的还是传了,石鼓山的事传进了宗室里,太庙令刚捧着祭品进来,就见太祝、令史、祝史在洒扫的台阶上嚼起舌头根子来。
皇上给周大将军赐婚不过是想稳住权臣,至于权臣的私生活,皇上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从不拿寻常的礼教去压他。不过民间却说周璟根本不碰三公主,三公主早就被踹下山涧摔死了。
文武百官在祭祀太庙时,不由自主的拿眼风扫了一圈儿,没见到三公主,祭祀队伍里顿时就炸锅了。
司空都喊出祭拜了,却见外封的陵王甄膑,手摇着木轮椅,直接冲到队伍前,哭的那个椎心泣血的。
皇上给三公主赐婚,他远在封地没有及时赶回来,如今祭祀宗庙好容易回来了,却偏偏听到文武百官说驸马把三公主踹下了山涧。陵王最疼的就是三公主,平日里也是个谨慎的要命的王爷,却不想此刻竟借着祭拜祖宗的由头,大肆嚎哭起来。
周璟立在第一排,正心不在焉的看着皇上和太祝祭拜,昨日皇上把太原府大赦的事交给了他,他和刑部侍郎足足商议到三更,现在还有些犯困。
皇帝知道陵王的意思,便看了看站在第一排的驸马。周璟扫了陵王那颤颤巍巍的木轮椅,漫不经心道:“陵王如今也三十六岁了,可知道谣言止于智者?三公主久闷在府邸,腿脚也不利索,本将军带她去石鼓山透透气,陵王有何不满的?在宗庙前大嚎,若是惊扰了历代宗皇降了灾祸,您可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甄膑是个谨慎的人,直接摇着木轮椅,哆哆嗦嗦道:“石鼓山,山路崎岖,三公主腿脚不利,怎能登上那石鼓山透气?再说若真是小小风寒,又怎会不来祭祀宗庙社稷?若是有奸臣害了我那苦命的侄女,本王便是不要这王位,也要生吞了那奸臣贼子!”
皇帝瞪了陵王好几眼,可是还是没挡住陵王那拳拳的呵护侄女的豪情,直到那木轮椅卡在石头上,头上撞了大包……这才被太医院的人抬着回了别苑。
礼部录册主簿瞧见了,不由的摇了摇头,好端端的王爷,非要在祭祀礼上为侄女鸣不平,人家三公主的父皇还没说什么,他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唉……大约是瘸子同情瘸子罢。
待祭祀礼完后,叶正清笑着把手搭在周璟的肩上,“你可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又是驸马爷,说起来权势可比那个外封的陵王大的多,你就真咽下这口气?”
周璟甩开他的手,淡淡道:“陵王外封在扬州,扬州可是西唐的粮仓,粮仓在他手里总比落在宁王手里要好。再说他也是心疼府里那小东西。”
叶正清听后点了点头,原来将军心里是有筹划的,果然非同凡人。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周璟竟然真的没把三公主踹到山涧里去。
不过叶正清和周大将军的想法还是不一样的,周大将军不让小东西来,不过是为了压住心头那份对她的渴望。
谁知刚去了一个祭祀礼,那整日悠闲惬意的小丫头竟惹出了陵王那只老狐狸。
如今,他要处理商州漕运那些混账事,这祭祀礼的风波就必须要平息一下了。
第14章
到了城隍诞那天,上都四品以上的女眷都和三公主一起到城隍庙行礼。
西唐每年这一天都会有城隍爷出巡,王府贵胄家的女眷孩童往往会去庙里祈福,还会用小荷包把庙里的香灰装回家一些,压在墙角下,就可以辟邪消灾。
今年因为有三公主参加,所以此次城隍庙会办的极为盛大,道路两旁都悬挂着红灯笼,在北街还有各种杂耍,百姓挤在一起看杂耍。到了子时,四品以上的女眷就会聚在一起,朝着城隍庙敬香祈雨。
一般侯门府第的女孩到了十岁便不允许出大门,所以到了城隍庙诞这天,都穿上了最艳丽最漂亮的衣裳,祈求城隍能保佑她们及笄时,能遇到如意郎君。
不过这次,那些年纪稍大的妇人却无心装扮,毕竟最近三公主被驸马踹下山涧的事,在上都传的热闹,她们一个个舌头根子痒的厉害,这次是集中精力在三公主身上。
甄明玉听到婆子们来请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陵王在祭祀宗庙上搞了这么一出,周大将军这是要让她出去平息朝中那些传言了。
周大将军觉得三公主腿脚不方便参加宗庙祭祀,可是跟着上都的女眷一起去城隍诞却是能陶冶性情,开阔见闻的。
周大将军既然给了面子,自己这个被父皇抛弃的无用公主自然要好好的参加,这样才能让周大将军放开芥蒂。她净了净手,坐在妆镜前,让林雯给她上妆,随后便乘着轿辇去了城隍庙,与那些女眷一起观看杂耍,祭拜城隍。
这些四品诰命夫人虽说参加了不少的宫宴,可是对这三公主并没注意,只有太师夫人和吏部尚书家的小姐知道撵轿上的的确是三公主。
待三公主仪态万方的坐在正座上时,那些诰命夫人才惊诧的闭上了嘴。
那三公主穿着一身淡蓝色金线滚边的素裙,近香髻插着一只镶金串珠凤尾步摇,一双流光转盼的大眼睛,看上去美丽温婉。待朝着众人看时,那红唇微微一笑,就像是暮时的彩霞,让人不由的多看几眼。
太师夫人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原本在宫里也不是个出挑的,可是嫁了权臣之后,竟出落的跟个女仙儿似的了。
唯一可惜的是个瘸子,又是个嫁入权臣府的,要不单凭那通身的气质,就是嫁给西唐最好的男人也不为过,自家也有几房出挑的公子,若是她是个完好的……若是时光再往前面倒一倒……
太师夫人揉了揉额角,不由的用帕子擦了擦昏花的老眼。
林雯看到太师夫人的表情,心里也是一抽,今日三公主也是难得梳妆,这水蓝色长裙还是南诏国进贡来的,若不是逢上城隍庙,自然是不会穿的。
这近香髻足足梳了一个时辰,光是抹那些头油膏,主子就快累的睡过去了。大热天的为了怕人看出破绽来,还在膝盖上盖了薄毯子。
不过三公主经常出入民间,对这些民间的庙诞是极为了解的,所以言谈举止带着一股子见多识广的大气,不过日后来来往往的人一躲,腿疾怕是要扮不下去了。
待三公主端起茶,那些诰命夫人和贵家小姐便各自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高台上的杂耍。
待到了给城隍敬香时,那些夫人纷纷叩拜,三公主是君,所以只是敬三炷香。待把香递给林雯后,甄明玉便坐在椅子上,看高台上的耍猴。
因着府里儿媳辈的稀少,那个新纳的通房赵小竹便也安排入了席。原本那些诰命夫人可是瞧不上区区一个通房的,可是这个赵小竹是雪婕妤的人,再说又是个皓肤如玉的佳人,将来必是个受宠的,她们自然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将来谁能宠霸后宅,她们心里门儿清,那些诰命夫人倒是不端架子,对赵小竹言语关切,反倒是正座上那金枝玉叶的三公主,没人问津,不过三公主正在看这些侯宅妇人的手段,日后接到单子时,也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她们的立场。
赵小竹拿着香跪在了蒲团上,那些女眷便笑着夸她是贤良淑德,敬香的动作也是笑语盈盈,城隍必然会感动……赵小竹听了这些,自然喜上眉梢。
不过这等热闹,自然有人看不下去,尤其是信郡王妃。三公主都看了一场折子戏了,信郡王妃才带着一大堆婆子丫鬟来敬香。
因着权臣当道,皇上低调,那些郡王、公侯的也都很安静,生怕被权臣揪住小尾巴,就连来敬香的侯爷夫人都一声不吭的敬完香就去喝大茶了。
可是这信郡王妃偏偏张扬的要命,她是金紫光禄大夫的第二女,家世本来就好,如今又嫁到了郡王府,自然这心气儿是高的,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华袍,手里摇着一把满是红宝石的折扇,看上去艳态横生。
她下了撵轿,就把一个包着红绸布的长条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婆子,随后便摇着宝石折扇翩翩入了座。
这等强势又炫耀财力,让在场的各位诰命夫人瞬间皱起了眉。信郡王刚纳了小妾,那小妾都怀孕了,她不赶紧想办法生儿子保住正妃的地位,倒是来城隍庙张扬艳丽来了。
不过,她当年和周大将军可是青梅竹马,周大将军如今如此权势,这女人八成是生了什么红杏出墙的念头了。
表姐妹同席,原本该是和和气气的,可是看上去却有几分剑拔弩张。甄明玉笑着接过信郡王妃为自己准备的见面礼,可是却一眼看穿了这表姐妹之间的裂痕。
信郡王妃紧紧攥着茶杯,一边看着折子戏,眼底却冒着熊熊烈火,周璟竟然纳了那个小贱人!
自幼她便瞧不上这表妹,甚至都想把她引到大街上,让人牙子把她卖到妓馆里去。
后来,自己嫁入了信郡王府,成了光耀门楣的郡王妃,当时是何等的荣耀,她看到赵小竹跪在一旁给她行礼,那时候心里的那股子畅快就别提了。
可如今,那赵小竹却转眼进了汾王府,还成了周郎的通房……她听说这件事后,直接找了宫里的亲姐姐,埋怨雪婕妤不尊重她的感情,又恼恨周郎是故意伤害她的细嫩嫩的心肝。
不过她是个强势的人,这世上最好的都是她的,她觉得周璟之所以选择赵小竹,只是因为赵小竹眉眼里有几分像自己,如今到了这个岔口,她更不能输给赵小竹,她要永永远远把她踩在脚底下。
表姐坐在上席,表妹坐在下席,可是这在场的人却不由自主的将她二人比了一番。信郡王妃毕竟是金紫光禄大夫的女儿,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韵直接压过了赵小竹,不过赵小竹有双笑语盈盈的眸子,看上去倒是更亲近一些。
赵小竹端着茶水笑,可是心里却是嚼着黄连,这些诰命夫人都以为自己是个得宠的,可实际上自己能来这里不是将军的意思,而是三公主抬举她,让她来见见世面。
如今见到这闭月羞花的表姐,那年少时被欺压的自卑感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将军当日要她不过也是为了自己那二表姐……
信郡王妃看出赵小竹脸上的自卑,心里便通畅了许多,她拉着她的手和气的出了朱雀门,“我原本想着把你指给礼部侍郎的二公子,不想姐姐让你做了通房,一个通房能来这里,看来将军还真是答应了让你来见我呢。”
那些诰命夫人可是后宅里磨练出的玲珑心,这些话可是真真打肿了赵小竹的脸。那些妇人纷纷屏气凝神,削尖了眼睛瞄着赵小竹的反应。
赵小竹脸面上过不去,便倚在凸起的青墙上,看着刘娴羽道:“将军疼爱,小竹也不能拒绝,我比不得表姐您,嫁了郡王还能容忍妾室先生子……”说着一转身,却猛地被一个捧着道符的婆子撞在了一起。
本来都掰回一局了,可是满身黄橙橙的道符实在是丢面子,甄明玉看着那些道符,不由的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奇怪,赵小竹身上沾了那些道符,额头上就冒了一层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冷,待看到胳膊上那些红肿时,脑际一片清明。
她对木薯粉过敏,只要沾上一点就浑身发冷,若是沾的多了就会发烧好几日,方才那些道符分明就沾了木薯粉,她不由的扫了那婆子一眼,好巧不巧的就是二表姐刘娴羽的奴婢。
她恼恨的瞪着地上的道符,却见刘娴羽笑着朝她道:“表妹还是快些回去,怎的身子就如此弱,不过是些祭祀祈福的道符。”
甄明玉揉了揉眉心,这赵小竹和刘娴羽手段不在一个层次上,本来想再看看的,可是腿上的绒毯子快把她热飞了,她清了清嗓子,“本宫还有事,各位诰命夫人且玩着。”说完,便坐在撵轿上出了朱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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