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屏幕上惯例显示出两条短信,分别是来自父母的祝福以及不能陪伴的道歉,阮枝筱都不意外了。说不准连这条短信都是秘书姐姐编辑的呢?她有时候甚至不禁会这么猜测。
不过都不重要啦。
反正,就是回不来嘛。
其实阮枝筱是不怎么大办生日的,从小就是。父母时常不在身边,以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总接她回去吃饭,可再大点,她就不愿意折腾老人家了,索性说自己不爱过生日,连礼都懒得收,也就刘婶会在这天给她买蛋糕、下面条,面条里不忘卧三个荷包蛋,走的时候再给她塞一把糖,就算庆祝了。
但是今年——
会不一样吗?
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阮枝筱一下子竟不敢出门。明明都洗漱好了、换好衣服了,她还是在床边磨磨蹭蹭地,□□着窗帘一角,一直没出去。
“大将。”直到有人叩响门扉,少年低沉的嗓音从外头传来,“早饭好了。”
“嗯、嗯!我来啦!”
这下没了躲起来的借口,阮枝筱深吸一口气,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小裙子:明明没打算过生日,可早上换衣服的时候,鬼使神差般,她还是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那条小红裙。略带弧度的裙摆落在膝盖以上,领口系着乖得不得了的小蝴蝶结,袖口镶了蕾丝花边,刘婶总说,她穿着就像个从城堡里出来的小公主。
好!今天也要加油!
对镜子里的自己握拳鼓劲,怕她家刀多等,阮枝筱呼啦一下奔到门口,将门打开,口中同时道歉:“药研不好意思让你久——”
“慢些,小心。”毛毛躁躁的前扑踉跄被人小心接住,随后稳稳地放下,很温柔很亲昵的摸头杀落在阮枝筱的脑袋上,那个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浑身天然的兄长气场,只一个小动作就暴露无遗。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盒子塞到阮枝筱的手心:“生日快乐,大将。”
“谢谢。”身体先大脑一步,阮枝筱条件反射地道谢,等回过神来,又傻傻地看看盒子,再看看对方,“……药、药研?”
药研藤四郎轻描淡写应下:“是。”相当自然地牵过还呆着的小姑娘的手,他引领她走向客厅,“早饭已经好了,大将请走这边。”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面条,以及大大小小的四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盒,烛台切光忠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头一个冲二人笑道:“早上好呀,主公。生日快乐。”
“主,在下准备的区区寿礼实在不值一提,若是任何能为您献上的,请您随时下令。”
“……生日快乐。”
“哈哈哈,太郎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呢。筱筱,嗯,‘happy birthday’!今年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阮枝筱过了很久,才低下头,抿着嘴,细声细气和他们地说:“谢谢。”声音虽小,可真诚的情绪仿佛都快要溢出来。把盒子一个个垒起来搬到手边,出于礼貌没打算现拆,她低下头吃起面条,却发现底下有什么东西,用筷子一翻,是三个煮的恰到好处的糖心荷包蛋。
愣了一下,小姑娘又安安静静的了。
安静得叫人有些不安。
“筱筱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家中扛把子三日月宗近被推出来打破沉默。他一只手撑着脸,眉眼温柔,纵容又宠爱,好像不管什么都会满足。
阮枝筱摇摇头。
“那想去哪里玩?”烛台切光忠跟上,“游乐场的话,主公喜欢吗?”
阮枝筱迟疑,但还是摇摇头。
看了眼眉头紧皱就差上演谢罪的压切长谷部,药研藤四郎抢着询问:“天太热了,大将是想待在家里么。”
“……嗯。作业还没写完,天又热,而且,”这一次,阮枝筱总算点头。手指拧在一起,她颇是不好意思,眼角眉梢处却又满足得好像别无所求,脸颊染上一点点红:“真的很谢谢你们!”
但是贪心和得到,是会养成习惯的。要是以后一旦再失去的话,就会比现在获得的幸福还要痛苦十倍。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前提,是对自己欲望的控制。
阮枝筱毫不怀疑他们对自己的好。
可问题是,这份“好”乃至他们的“存在”,究竟是多久的保质期。
所以——
“这样就可以了。我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小姑娘认真而委婉地拒绝,甚至心满意足得不像是个拒绝,“不用再麻烦大家啦。”
克制一点,再克制一点。
她可以做到的,就像以前一样。
桌上的沉默几乎只是一瞬,付丧神从来不曾让他们的主人难堪。三日月宗近笑起来:“那么晚上呢?”他提起那个约定,“苏晓小姐不是说要来为筱筱庆生吗?要接待吗?”
阮枝筱当然没忘:“嗯!酥酥的话……”
“拜领主命。”压切长谷部却突然站起来,向阮枝筱深深鞠躬。他的背挺直如松,声音坚定冷硬:“定为主奉上,最完美的宴席。请您耐心等待。”
“嗨嗨,长谷部君说的没错,就请安心地交给我们吧。”烛台切光忠眨眨眼睛,“献给最可爱的主公。”
“时间到了。”倒是太郎太刀蓦地插话,把话题引向其他,提醒道,“该走了。”
因为今天是阮枝筱的生日,众刀才特意赶了个大早赶过来。眼下快逼近刘婶上门的时间,再不走怕是要同对方在楼梯道上打交道,于是分工合作,将厨房迅速恢复原状,一溜烟逃回新居。
阮枝筱把礼盒搬进卧室,还没来得及拆开,便先听到了玄关处开门的声响。她啪嗒啪嗒跑出去,很乖地仰着头迎向刘婶,黑溜溜的眼珠子明亮清澈。这神情对于刘婶来说,是熟悉的——与过去一年又一年里,那个抱着兔子玩偶、只会用眼神倾诉寂寞的小女孩的身影,渐渐重叠。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少了那份快要哭出来的委屈。
……是什么改变了她吗?
“我的小丫头又长大一岁了,越来越漂亮啦。”笑眯眯地蹲下来同对方平视,刘婶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塞到阮枝筱手心:大白兔、花生牛轧糖、巧克力味的喔喔奶糖……都是小姑娘小时候爱吃的,“生日快乐!”
“嗯。谢谢刘婶。”阮枝筱捧着那一把糖,又郑重又抑制,轻轻地说,“我很快乐。”
第61章
午餐的时候, 阮枝筱吃掉今天第二碗卧了三个荷包蛋的面条, 便送走了刘婶。门还没合上三分钟, 她家的刀就跟长了千里眼似的,一溜烟又跑了回来,开始霸占客厅。
对,没错, 霸占。
因为说苏晓晚上会过来,阮枝筱本想下午抽空将客厅打扫收拾一下,好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 结果烛台切光忠笑眯眯地单用眼神示意,便让小姑娘默默放下了扫帚抹布。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被药研藤四郎推回卧室,临合门前她还不死心,挣扎着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 那些小心思就跟白纸黑字写出来似的, 一眼望得见底,“酥酥也算是我请的客人……”
——怎么能把工作都丢给你们呢?
作为被推出来的代言人, 太郎太刀摇摇头后, 干脆利落地一抬手,便把门最后的一道缝隙也彻底消灭。阮枝筱正纠结地瞪着门板发呆,谁料门扉再度开启,这次出现的,却是三日月宗近的笑容。
“哈哈哈,对了, 筱筱也要好好完成学业哦。晚上的时候,大家会一起检查的。”说完,愉悦地摆摆手,他又将门关上。
阮枝筱陷入沉默:……………………刚才怎么就忘记把门反锁了?
等等,不对,今天不是她生日吗?!
谁过生日会写一天作业啊???
虽然心里刷起了霸屏弹幕,可阮枝筱向来行动比口头诚实。气鼓鼓地抄起天利三十八卷,她埋头苦干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此前自己扯出来婉拒众刀的理由——正是作业。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向小心眼刀子精黑恶势力低头.jpg
不过,就算在某些地方堪称字字计较,下午的时候,压切长谷部还是不忘送了零嘴进来。
西瓜整个儿洗净,破出一个四分之一大的直角口子,里头掏空,又用小刀细细切出牙齿状的三角形,再把剩下的西瓜瓤、葡萄、苹果处理成不同形状,摆盘好,便就是一份造型可爱、清凉解暑的鲨鱼水果拼盘。
做的人实在用心,以至于阮枝筱看到的时候都舍不得下嘴,越看越喜欢:“谢谢长谷部先生!”她把小鲨鱼西瓜抱在怀里,仰头冲着对方笑得眼睛都快没了,露出几粒糯米似的牙,“它真好看!”
“您喜欢就好。”棕发的青年微微一笑,原本冷肃的眉眼因这一句话柔和下来,甚至是热烈而欢欣的。他右手点在左肩,就这么鞠了一躬,白无垢尘的手套尤为瞩目:“如果主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叫我。”
得到首肯后,压切长谷部转身欲走,可还没跨出一步,他又驻足回望,眼神略带询问。阮枝筱慌里慌张地松开拽住对方衣角的手,被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注视着,到了嘴边的话竟又生生咽了回去。
“主?”
【总是叫“主”啊“主”啊什么的,太奇怪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
“唔嗯……那个……我是说……不,没什么……长谷部先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姑娘耷拉下脑袋,摇摇头,怯怯地弱声道,“没事了。您忙去吧。”
压切长谷部反倒皱起了眉头:“抱歉。”低声念了声,上前一步后,他半跪下来,让自己处于仰望者的顺服姿态,谨慎窥探着阮枝筱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主,您……还在厌恶我?”
“不!不是!没有的!”阮枝筱当然连忙摆手否认:她现在最深信不疑的,就是这些付丧神对于“审神者”的好了,从各种意义上。
没有质疑对方的可信度,青年一直扳着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由阴沉转为轻快。不过,压切长谷部难得流露出一丝苦恼意味:“那、若是允许的话,您可否,称呼我为‘长谷部’?”他抿了抿唇,“‘先生’二字,实在愧不敢当。”
其实喊对方“先生”不过是因为那身酷似教导处主任的严肃气场,阮枝筱张了张嘴,很轻易地应下:“那……那长谷部先、那长谷部,也叫我‘筱筱’好了。”怕对方反对,她赶紧抓了个活体例子,“爷爷也是这么叫的!‘主’的话,别人听到了,会觉得很奇怪的。”
压切长谷部迟疑:“直呼主的名字,未免太过……”
“长、长谷部,先——生——。”打蛇上棍,阮枝筱鼓起勇气丢掉脸,开始理直气壮地拖长了尾音。
“……是的,我明白了。”仿佛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压切长谷部唇角抿紧,声音从喉咙挤出来似的,飘忽得像在说梦话,“筱、笑?”
“不对,长谷部。是‘筱筱’,第三声。你再试试?”
“筱——筱。”
“嗯嗯!是这个,就是小声了点。”
“……筱筱。”
………………
…………
……
半掩着的门边,本是打算过来叫人的烛台切光忠斜斜靠在墙上,听着里头幼童牙牙学语般的稚嫩对话,不自觉地便扬起了嘴角。
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离开。
第62章
因为苏晓订的那班火车时间比较晚, 二人商量着便没有给她添上晚餐的位子, 只是将蛋糕留下, 等着人到齐了再走个仪式,就当是饭后甜点。
到了晚饭时间,在三日月宗近的审核下,阮枝筱总算得以走出作业副本。可她刚打开卧室的门,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被焕然一新的客厅吓了一跳——
各色闪亮的彩带、造型别致的动物气球,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各个角落中, 一抬眼,便是两个巴掌大的轻松熊脑袋贴图,一对兄弟俩被贴在客厅正中央的两端,连接着黄底棕字的两串圆形字牌,共同组成一句烂大街的“happy birthday”。
客观来说, 这布置幼稚得像是给幼儿园的小朋友过生日似的。
不过阮枝筱却开心得大呼小叫, 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了抱放在沙发上的那个差不多自己大小的轻松熊气球。并没有厚此薄彼, 松开手后, 她又依次宠幸了旁边坐着的小黄人和小黄鸭。
抱着最小的毛绒兔子玩偶,小姑娘连话都不会说了,仿佛觉得胸膛左侧正在跳动的、本就满满涨涨的东西,一下子加速运作,都快就地炸成一朵烟花,只会弯起眼睛, 冲着面前的人傻笑。
还是烛台切光忠顾念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大餐,看不下去了,牵着人坐到桌子上,又把那只无辜的兔子玩偶妥善安置在阮枝筱的膝头,哄她乖乖吃饭。
不过这顿饭吃得着实有些艰难。
因为阮枝筱吃着吃着总忍不住要走下神:要么低头摸摸自己的新宠小兔子,要么悄悄用眼风偷瞄客厅的布置,时不时还思考下等下该怎么欢迎苏晓,心不在焉得很,几次菜都没夹上就往嘴里送,看得刀又好笑又无奈。最后还是三日月宗近佯装好心地要给人喂饭了,小姑娘这才红着脸自省,努力集中精神,默默扒饭吃。
此后便是难捱的等待时间。
坐在沙发上捏着兔子玩偶的耳朵,阮枝筱设想过苏晓出场的种种可能,然而“苏晓”这两个字,似乎本身代表了“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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