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穿着男装,却没逃过这夫人的眼光,正要回答,便听萧廷抢先回答:“是内人。”
顾宁眉心一突突,觉得‘内人’两个字从萧廷口中说出来无比的尴尬。
果然,那夫人也愣住了,重新回头盯着顾宁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要对顾宁行礼,顾宁快步上前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您坐您坐。”
待都坐下之后,顾宁才有空把目光落到始终跪在一旁的那个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双目通红,显然是大哭过后的颓废状态,顾宁看着他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张家后人?”
这名叫双喜的小太监既然决定以命相搏刺杀萧廷,便说明他身上肯定负了血海深仇,在顾宁的想象中,他是张家唯一的后人,张家满门两年前被萧廷杀了,唯独他一人存活,所以他便孤注一掷,不惜残缺身子也要入宫找萧廷报仇,这一切逻辑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的。而且,顾宁也在萧廷口中,证实了她这些猜测。
可是,现在情况看起来,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个藏身在庵堂中的夫人,跟小太监又是什么关系,各种混乱侵袭顾宁的思绪,将她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萧廷低头喝茶,并不说话,那夫人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小太监看了一眼,眼眶也瞬间红了,幽幽叹息:“这一切都是命数,我张家不知祖上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这辈子竟得如斯报应。”
然后,那夫人便将情况娓娓道来,过程经过,委实让顾宁又震惊了一把。
原来那小太监双喜确实为张家后人,两年前张家也确实遭受过灭顶之灾,不过对张家满门下手的并不是萧廷,而是有人借着萧廷之名义杀人。
张院正当年为寿王开出一副毒、药,送寿王归天,寿王党的势力得知此事后,便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仇,他们暗地里布局,对张院正下了毒手,用毒蛊控制了张院正,要借他的手将萧廷毒杀,否则便要拿张院正全家抵命,张院正既不想背叛,又不想全家人受牵连,便急急匆匆谎称自己得了重病,坚持要告老还乡,萧廷问他为什么,他也只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带着全家离开京城之前,才让人给萧廷送了一封信说明自己急速离京的缘由,萧廷看到张院正的信之后,就火速派徐峰带人营救,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张家人已经被杀的死的死,逃的逃,支离破碎了。
萧廷好不容易找到了差点被杀的张夫人和张小姐,将她们救回京城,藏在庵堂之中,张夫人以为张家除了她们母女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死在贼寇刀下,却怎么都没想到,大儿子和小儿子都还活着。
而眼前这个小太监双喜就是张夫人的大儿子张题西,当年他们家在官道上遭遇刺杀,父亲被当场杀死,母亲和妹妹也不知所踪,他驮着只有四岁的弟弟跳下了河,用芦苇呼吸,躲过了杀手刺杀,等他们爬上岸的时候,家里人的尸首全都被收走了,他在地上捡到了一块大内侍卫的腰牌,因为是长子,所以当年父亲为皇帝做的一切,他多多少少知道些,觉得父亲突然被逼离开京城,肯定是受了皇帝威胁,若是张家就此远离是非恩怨,回归乡里倒也不错,偏偏皇帝赶尽杀绝,要他张家上下几十口陪葬。
张提西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带着弟弟偷偷潜回京城,不敢暴露身份,他日日想着复仇,可是皇宫岂是他能随意进出的,又不敢找父亲生前的好友帮助,怕害了人家,最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将弟弟安顿给一户心地善良的农家之后,他便孤注一掷,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可宫中太监多如牛毛,他入宫后才发现,就算在宫中,他想凭一己之力刺杀皇帝也是不可能的,他潜伏于御膳房中,动了不少回下毒的心思,可是御膳房出去的食物,每一样都有人试毒,他无从下手,这才沉下心,在御膳房里韬光养晦两年之久,其间他在御花园里死去的一头丹顶鹤冠中取得至毒之物,不动声色的配成了鹤顶红的剧、毒,想着当年父亲为皇帝毒杀寿王的便是此毒,所以他也要用这种毒把那丧心病狂的小皇帝杀掉。
黄天不负,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去元阳殿送饭的机会,这机会得来不易,若是一次不成,下次又不知要多久才有机会了。
所以他决定今天动手,并且做了两手准备。
若毒杀不成,他便举刀刺杀,不成功便成仁。张提西绝对是抱着必死决心,拼死一战的。原本他的计划还算周祥,不料却因为身上的海棠花香而引起皇后的注意,一手将他的计划葬送。
张提西没有报成仇,还给仇人抓住,满腔仇恨无处控诉,在自绝性命之前,被人送到了这庵堂之中,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亲人,他这才知晓,原来母亲与妹妹竟都没有死,而是被那个他恨了两年之久的‘仇人’救下,藏在庵堂中,未免杀手再次发现,还给张夫人和张小姐安排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女武师保护,先前顾宁从墙头闯入时,女武师以为她是刺客才动的手。
刚开始听张夫人说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张提西是不相信的,坚持觉得母亲与妹妹是被那狗皇帝骗了,可当张夫人把当年父亲写给皇帝的那封信拿出来给他看之后,张提西才惊觉事情真相并不是他所思所想。
这两年来,他不仅恨错了人,还报错了仇,为了报仇,他甚至连身都净了,身为张家长子嫡孙,他的这般行径如何容得张家列祖列宗,母子二人除了抱头痛哭也别无他法。
顾宁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沉默良久,直到现在还觉得有点太出乎自己的想象,她现在都有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萧廷了。
两个时辰前,她还在心里把萧廷给骂个半死,觉得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过河拆桥,现在真相啪啪打脸。
偷偷往萧廷那边瞥了一眼,萧廷正好抬头,两人目光交错,电光火石间,顾宁僵着脸尴尬一笑,萧廷傲娇转头,视而不见,还顺便附赠了顾宁一记大大的白眼,顾宁讪讪收回目光。
张提西大大呼出一口气,将双眼盈满的泪擦干,再睁眼时竟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往他身边的门槛撞去,顾宁吓了一跳,赶过去救人也没赶上,幸好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女武师眼明手快把张提西踢开,让他没能撞死,跌倒在一旁,崩溃的大哭起来,边哭边用拳头砸地,声音之凄凉悲切,任谁听了都不好受。
张夫人更是扑倒在一旁嬷嬷怀中哭的是肝肠寸断。
“让我死,让我死!我活着就是个笑话,我就是个笑话!”张提西一心求死,撞门槛不成就去撞门,还想去夺那女武师手里的剑,都被一一阻拦。
顾宁想安慰他,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见萧廷起身,深深叹息之后,对张提西留下一句:“你就没想过,当年误导你入宫找朕报仇的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吗?你现在死了,可就什么都死无对证了,你若不顾亲者痛,仇者快,尽管死去。”
顾宁悄悄拉扯萧廷的衣袖,让他在这关键时刻少说两句刺激人的话,萧廷低头看了一眼被顾宁抓住的衣袖,想也不想就大力把顾宁的手拍掉,一副相当嫌弃的样子,谁知动作甩的大了,只见他眉头一簇,伸手捂住了右边胳膊,手掌湿漉漉的,竟然都是血。
他一身玄衣,血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顾宁大惊,萧廷竟然受伤了,是刚才他为自己挡了那女武师的剑。
“你这伤得赶紧包扎啊。”顾宁心中的愧疚成倍增长。
萧廷却淡定自若:“吵死了。你不是巴不得朕死了才好吗?”
说完这句话,萧廷便再不理顾宁,大步走出庵堂,顾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难为情的摸摸后颈子,对张夫人拱了拱手,算作告别,然后头也不回跟随萧廷脚步离去。
凭那小狼崽子记仇的性格,这回顾宁冤枉了他,到宫里约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只不知那小狼崽子会如何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内人,嘿嘿。
作者公告:本文明天大概就要v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三更奉上。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我什么心思?
顾宁一路跟着萧廷回到宫中,直奔元阳殿。
张顺站在廊下等候, 看见萧廷和顾宁走来赶忙弓着身迎上前, 萧廷面色冷峻, 走在前面,顾宁一脸无奈,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殿, 顾宁进殿时对张顺说了句:“传太医。”
张顺面色一惊,不知道他们是谁受了伤,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唤人去。
顾宁跟着走到内殿,萧廷站在灯火通明的殿中, 负手背对着她,盯着一盏璀璨宫灯出神, 顾宁期期艾艾走过去, 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什么……受伤了就别站着嘛,过来坐下吧。”
萧廷抽出自己衣袖, 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宁无奈:“你生我的气,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这句话像是点燃萧廷爆炸的引子,猛地回身, 快步走到顾宁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他, 俊目平静无波。
“谁生你的气?你做什么了, 我犯得着与你生气?”
你这叫不生气?
顾宁在心中暗道, 嘴上肯定是不敢这么说的,今次之事跌宕起伏,确实有很多地方她没有思虑周全,只是凭着推断就否认了萧廷的人品,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错了。”
顾宁用最有诚意的口吻向萧廷道歉,还试图伸手拉他的衣袖,然而某人却不领情,在她拉到他衣袖之前就把手挪开,一动胳膊就牵动伤口,牵动伤口,他眉头就若有似无的蹙起,他一蹙眉,顾宁就越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欠缺考虑,只看见了事情表象,没有深入分析。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问你张院正的事情,你没有据实相告,我以为你刻意隐瞒,紧接着就出了刺杀事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考虑啊。”
顾宁一边认错,一边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怪她对萧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在夺位时的果决与手段上,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一个为了稳固自己权势,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心家,谋略家,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顾宁下意识的怀疑萧廷,但这回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让顾宁体验了一把冤枉人的尴尬。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来若是再有这种不给你时间考虑的事情发生,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怀疑我?”萧廷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顾宁赶忙举天发誓:“不会!我发誓。”
萧廷冷哼:“哼,你发誓?你不是义正言辞的教训我吗?仁义,忠诚,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不仁不义,不忠不诚的人,你可以为了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与我作对,甚至用命要挟,可你却不愿意给我最基本的信任,你要我如何信你的话?”
顾宁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想起自己出宫前的表现,这些话确实出自她口。
“唉,我这不是道歉了嘛。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成不成?”
萧廷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与他硬顶没有任何好处,恰好顾宁也不是那种有骨气绝不示弱的人,道歉之言,张口就来。
“不成。”萧廷一口回绝。
顾宁泄气:“那你想怎么样?把我押到刑部大牢打板子,抽鞭子,再用烧红的烙铁烙烙我这不长记性的脑子?只要你说的出口,我立马叫人把我绑了去?”
“你!”
对于顾宁这种诚挚到掏心掏肺的道歉方式,萧廷仿佛更生气了,指着她情绪略显激动:“你以为我不敢处罚你?威胁谁呢?”
顾宁也是冤枉:“我没威胁谁,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非要处罚我,让我受点皮肉之苦方能消解你心头只恨的话,我乐于配合。”
“哈。配合!”萧廷冷冷一笑,指向殿外:“好啊,那你去啊,让刑部大牢给你好好松松骨头!”
顾宁实在搞不懂自己哪句话惹他生这么大的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顾宁转身要走,萧廷喊住她:“去哪里?”
深吸一口气,顾宁无奈回身:
“你不是让我去刑部大牢吗?我去,我这就去!陪你半条命总行了吧。”
胳膊一紧,萧廷一个大力把顾宁拉到面前,盯着顾宁的双目中似乎要迸射出火星,咬牙切齿道:“你敢!”
顾宁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让我去的,什么我敢不敢的?”
“我让你去就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萧廷紧捏顾宁的手腕,语气凶恶。
顾宁挣扎两下没挣开,脾气也渐渐上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这回我错了,可我都道歉了,好话说尽你还是不消气,我能怎么办?”
萧廷仗着身高优势睨视顾宁:“我想怎么办,你都愿意?”
顾宁点头,爽快答应:“愿意啊。刚不说了吗?半条命都愿意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你能消气,我……”
顾宁的话被直接封死在喉咙里,双唇相接,温暖湿润的感觉让顾宁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等到那片湿润开始移动之时,顾宁脑中又像是被瞬间炸开,下意识将脑袋往后躲去,可对方好像早就洞悉她的行动,快她一步按住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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