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嘈杂热闹,高守礼走在关琼枝身边,“这家电影院平常放映的多数是外国电影,美国和法国影片。”
关琼枝看电影院里差不多坐满了,无意中回头看见王耀明跟在杨琳真身后,说着什么,杨琳真脸上的表情一闪而过的不屑,正巧被关琼枝看见,王耀明没有察觉。
闻瑛、方琪和吴书铭走在最后,上楼时,吴书铭提醒两个人注意脚下楼梯。
方家别墅的大门朝两旁开启,方斯年乘坐的黑色轿车驶入,方斯年从汽车里走下来,没有去自己住的东面洋楼,朝后走,几个保镖簇拥着来到方琪住的小洋楼,直接上了二楼。
走到二楼主卧室门前停住脚步,方琪住的是次卧。
一个女佣一溜碎步小跑上前,拿钥匙把门打开。
方斯年走进去,其余的人都守在门口。
房间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一个眉目清秀的妇人的巨幅全身画像,妇人头上盘髻,穿着旧式袄裙,端庄娴静。
方斯年站在油画前,这个房间从他生母死后一直锁着,所有家具都保持他生母活着的时候的样子,家具已经落了一层灰尘,雨天没有开窗,有一股潮味。
方斯年走过去,双手推开窗户,扑面新鲜空气吹进来,生母死了许多年,还有哥哥,这世间他两个最亲近的人。
许久,他才离开,女佣把房门锁好。
方斯年走下楼梯,一个年轻女佣束手站立,方斯年问;“小姐出门了?”
“小姐跟同学看电影去了。”女佣回答。
方家别墅主楼客厅里,灯火通明,三少爷和大少奶奶、三少奶奶、五姨太太打麻将牌,稀里哗啦的麻将牌声响。
五姨太太摸了一张牌,问身旁站着管家,“我刚才听见四少爷的汽车声,怎么没进来?”
管家回道:“四少爷刚回来,又出门了。”
新华电影院里铃声已经响过两遍,电影院里的灯熄了,电影开演了,今晚放映的是一部法国爱情影片。
关琼枝这群人坐在包厢里,比楼下座位上的人舒服多了,吴书铭叫人送了许多零食,几个女孩子边看电影,嘴里不闲着。
包厢门帘一挑,电影院跑堂的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茶壶和一碟点心,“少爷,小姐,这是隔壁方四少给各位叫的茶水。”
把点心放在桌上,“这碟点心是方四少指名送关小姐的。”
方琪惊奇地问;“我四哥也来看电影?”
“方四少在你们隔壁的包厢。”
几个男女生都怀疑的眼神瞅着关琼枝,关琼枝摇摇头,意思是我不知道。
杨琳真问跑堂的,“方四少说点心送关小姐的吗?”
跑堂的心里嘀咕,自己没听错,说道;“方四少确实这样吩咐的。”
“自己的妹妹在这里,点心送外人不送自己妹妹吃?”杨琳真话里明显的醋意,挑拨方琪。
高守礼看出关琼枝很意外,本能地维护关琼枝,“方四少的点心,愿意送谁别人也干涉不着。”
“那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杨琳真酸溜溜地说。
“关琼枝帮我补习功课,我四哥大概想表示一点心意。”方琪替关琼枝解围。
“既然你觉得奇怪,方四少就在隔壁,你跟方四少有过一段交往,不妨过去问问好了。”
关琼枝不咸不淡地说。
“方四少送你点心,该你过去当面道谢才是,我过去算什么?”
杨琳真心里不是滋味。
“杨琳真,方四少不是还送一壶茶水是给大家的,你替大家过去跟方四少道谢。”
闻瑛怂恿道。
“既然大家叫我出头,我就代表大家去跟方四少道谢。”
杨琳真掀开门帘出去,大家面面相觑,又都看王耀明,闻瑛一句带刺的讽刺话,杨琳真拿做借口,还真去了,这可真刷新了大家对杨琳真的认知。
第40章
杨琳真一挑门帘走出去, 隔壁包厢门口站着四个保镖, 杨琳真要进门, 被一个保镖拦住,“小姐,四少在里面,你有事?”
杨琳真故意提高了声音, “我就是找你们四少的,代表我同学们感谢四少送的茶水。”
点心二字没说出口。
“对不起,小姐请稍等。”
保镖进去, 一会出来, “四少说了,区区一壶茶水, 不用谢, 杨小姐请回。”
杨琳真的脸色一下变了,方斯年连见她都不想见, 把她拒之门外, 一点不给她留面子。
她恼怒委屈,一回身,看见王耀明站在包厢门口,杨琳真挂不住脸, 低头往回走, 经过王耀明身边, 也没说话, 王耀明看她的眼神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 杨琳真察觉,瞪了他一眼。
包厢没有门,各个包厢门口挂着半截门帘,外面对话声音大,屋里几个人都听见,怕她难为情,没人问。
闻瑛若无其事地吃着桌上方斯年送来的点心,对关琼枝说;“酥脆香甜,你尝尝。”
关琼枝拈起一块糕,咬了一小口,“不错。”
方琪拿起一块点心吃,没人让杨琳真。
杨琳真坐下,一言不发,王耀明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想吃的你也买不起。”
杨琳真正在气头上,方才看见王耀明笑话她,赌气没好话,故意揭王耀明的短,王耀明一直以自己家条件差而自卑。
王曜明脸滕地一下红了,当着同学的面,杨琳真瞧不起他不加掩饰,冷笑两声,“买得起的人,可惜不给你买。”
杨琳真不屑地看着他,挑眉说;“大上海什么吃的是我买不起的,我还用得着别人买,比有的人想吃自己买不起强。”
杨琳真家富有,这不是说大话。
本来看不上王耀明,王耀明暴露出心性狭窄,家穷,又虚荣好脸,她心情不好,拿王耀明出气。
王耀明像当众被人剥光了衣裳一样,羞愧得无地自容。
大家有点同情王耀明,王曜明有点小毛病,可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应当被尊重,错在穷小子喜欢富家千金,杨琳真又是大小姐脾气,他被羞辱,男人的尊严被无情践踏在脚底下。
都觉得杨琳真很过分,吴书铭厚道,急忙岔开话题,“快看电影,一会演完了不知道什么内容,今天这场电影能抢到票都不容易,你们知道如果我不是提前订下的包厢,连下面坐票都没有。”
闻瑛抱拳,“谢了!”
王耀明羞愤,揭过不提。
大家都专心看电影,谁都没再说话。
电影散场,电影院里灯光亮了,楼下的人开始往外走,她们等一会,等人走得差不多走出包厢。
一出门正巧看见方斯年出来,方琪喊了一声,“四哥。”
方斯年笑容可掬,跟高守礼和吴书铭打招呼,“我以为她们几个女生来电影,原来高公子和吴公子也来看电影。”
吴书铭好像跟方斯年认识,笑说道:“没想到方四少还喜欢看电影。”
“我极少来,谈不上喜欢,我这个人很无趣,一年一部电影都看不上。”
方斯年瞟了关琼枝一眼,“我请大家去百乐门跳舞,能否赏脸?”
“方四少请我们跳舞,求之不得。”
闻瑛活泼,是个愿意玩的,听说跳舞兴兴头头的。
闻瑛要去玩,吴书铭乐得跟她在一起,笑着说:“四少请客,岂有不答应之理。”
关琼枝有心接近方斯年,又不能让方斯年察觉她的动机,道:“回去晚了,学校大门关了,你们去吧,我回学校。”
闻瑛拉着她,“你不去怎么行,没你就没意思了,晚了你去我家住。”
“学校关门你跟我回家,正好帮我补习功课。”方琪也道。
没人叫杨琳真,杨琳真在后面跟了去。
各人上了来时的汽车,独方琪坐哥哥的汽车,三辆汽车加上方斯年保镖的汽车,竟然有种浩浩荡荡的气势。
夜晚的百乐门,关琼枝走进去的一瞬间,感叹繁花似锦、灯红酒绿,舞女绅士政客流连于这个充满魅力的天上人间。
一群人走上二楼,二楼舞池霓虹闪烁,高守礼问关琼枝,“会跳舞吗?”
“勉强凑合。”关琼枝谦虚地说。
高守礼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关琼枝跟高守礼跳第一曲,吴书铭邀请闻瑛做舞伴,王耀明被杨琳真奚落,故意不请她跳,跟方琪说:“方同学你的身体能跳舞吗?”
“我不能跳快舞,节奏慢点还是可以的。”
王曜明请方琪跳舞,方琪不忍拂了他的面子,下去跳舞。
剩下方斯年跟杨琳真两个人,杨琳真期待的目光看方斯年,方斯年却视而不见,端起酒盅,慢慢品酒,眼睛望向舞池里一对男女。
高守礼今天穿的很正式,一身西装,关琼枝穿一件鹅黄色洋装,白荷叶边领,脚上穿着一双羊皮小靴子,她头发又长长了,梳了一条油亮的麻花辫。
关琼枝肤色白,鹅黄颜色娇嫩,在舞池里很抢眼,引来不少男士的目光,高守礼舞步有些拘谨,同自己喜欢的姑娘跳舞,他还是头一次,心里紧张,低头对上关琼枝晶亮的眼睛,心不由悸动,倒是关琼枝神色坦然。
方斯年望着舞池里的年轻男女,高守礼高大英俊,关琼枝纤柔美丽,郎才女貌。
跳完一曲,几个人走回来,吴书铭问:“方四少为何不请小姐跳舞?”
吴书铭跟方斯年说话听口气比较熟悉,方斯年抿了一口酒,“我很久没跳舞,生疏了。”
高守礼跟关琼枝说话,声音不大,“你舞跳得很好,以前经常跳?”方斯年听见关琼枝说:“我表妹喜欢跳舞,常拉着我练。”
酒水在喉咙里辛辣。
第二支舞曲响起,彼此换了舞伴,吴书铭请关琼枝跳,高守礼请方琪跳,闻瑛坐下歇着。
杨琳真的眼睛不时漂着方斯年,方斯年不看她,,王耀明闷闷不乐,端着酒杯喝闷酒。
吴书铭跟关琼枝滑下舞池,吴书铭望着坐在那边的几个人,突然说:“方四少好像对你很关注。”
“可能是我前一段时间去方家给方琪补课,跟方四少比较熟一点。”
方斯年对她是格外关注,这种关注可不是什么荣幸,方斯年如果确定自己有问题,能断然痛下杀手,可不是对杨琳真不理不睬,杨琳真还觉得委屈,她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一圈,捡条命是万幸。
吴书铭说:“方四少对你还是有点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不知道她是幸还是不幸。
舞曲结束,关琼枝没回到闻瑛她们那里,跟吴书铭说;“舞厅里热,我到阳台上透透气。”
站在阳台上,夜风寒冷,吹散了身体的热气,关琼枝眺望远方,夜上海是一颗璀璨的明珠。
“关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身后男性低沉的声线,听上去凉涔涔的。
第41章
背后一个凉涔涔的声音, 关琼枝没回头也知道是谁,“方四少怎么也出来了?”
方斯年走过来,跟她并排站着,一道门隔断了里面喧嚣,“关小姐想什么呢?”
方斯年喜怒不形于色, 但整晚都没有跳舞,关琼枝猜测他心里有事,记起资料里说方斯年的同母兄长快入冬时没了, 次年方太太病逝。
她知道怎样回答能引起两个人的共鸣,于是说:“我母亲生下我不久, 我父亲留洋走了,几年才能见父亲一面,我每当半夜醒来,都看见我母亲坐下灯下做针线,当时我就想母亲怎么有做不完的针线, 长大了我明白了,漫长的岁月母亲一个人夜里孤寂, 我父亲即使回乡看望祖父母, 父母之间很生疏, 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直到七八岁时,我跟母亲去新洲找父亲, 父亲在我心里才有了个确定的形象。”
这时, 通往阳台门轻轻敲了两下, 一个仆欧端着酒水,“方少和这位小姐用点酒吗?”
打断了关琼枝的话。
关琼枝拿起一杯酒,方斯年也端起一个盛着白兰地的高脚杯,仆欧躬身退出去。
关琼枝呷了一口,“父亲娶了姨太太,生了儿子,后来……”声音低下来,“后来我母亲死了,她死时刚三十岁……”
她晃动手里的酒杯,喉咙发哽,“我母亲手很巧,小时候我穿的衣裳都是我母亲做的,很漂亮,我的书包,也是母亲一针一线精心缝制,比买得好看,我十四岁之前一直很自豪,很幸福………”
夜风吹起她秀发,风中微颤的声音,传到方斯年耳鼓,他的心变得柔软。
也许这个寒冷的夜晚,听了这个女孩不幸的遭遇,勾起方斯年深埋多年的记忆,他开口声音低沉,“今天是我哥的忌日,我母亲怀我哥时,我父亲在外面养着一个外宅,整日不回家,我母亲心情不好,我哥是早产,先天不足,后来一次意外死了,我母亲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撇下还不懂事的我跟着去了,后来,我大一点,父亲把我送到德国……”
彼此有相似的遭遇,两人站在阳台上,谈了许久。
直到杨琳真、高守礼、闻瑛等人找来,杨琳真隔着玻璃看见阳台上两个人,手攥紧,心想,孤男寡女,关琼枝还说跟方四少没什么。
“关琼枝,你跟方四少在这里,我们还找你。”王耀明故意说。
几个人走进阳台,闻瑛看见关琼枝身上披着方斯年的西装,挑眉,“两人躲在这里,方四少,可别欺负我们关琼枝。”
闻瑛不希望关琼枝跟方斯年在一起,他是方琪的哥哥,闻瑛也不赞成。
“岂敢,关小姐是我妹妹的同学,我也算是兄长,跟关小姐闲聊几句。”
高守礼看着关琼枝,关切地说:“外面冷,我们还是进去吧!”
关琼枝拿下身上的西装,交给方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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