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挡住胸部,双颊绯红,浑身发烫,烫得双腿发软,又惊又麻。幽蓝月光洒落床铺,江铎的脸在若明若暗里蒙了一层阴霾,棱角分明,周身散发出平日看不到的破坏力和粗暴感。
聂萱恍惚了一秒,膝盖被握住,他的手往上摸进了裙子里。
就着微弱的光,聂萱只看见他脸上冷漠又讥讽的表情,并没有半分□□。楼道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门还敞着,他居然就这么把她按在床上羞辱……
聂萱说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羞愤,当即伸手推他,没想到轻而易举就给推开了。
“……”
江铎嘴角冷笑:“怎么了?”
她低头看去,吊带已经垮到腰间,抹胸也摇摇欲坠,半个身子春光无限,她只庆幸他看不到,慌忙穿好,抬眸又见那副冷冽嘲讽的模样,顿时又气又臊:“你……给我记住。”
狼狈落跑,绝非她今晚的本意。
屋子里又剩下江铎一人。他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刚才那阵烦躁和愤怒渐渐归于平静,疲倦与虚无笼罩而来,他颓然倒入床铺,睁着眼,长久的一动不动。
窗外雷声暗滚,乌云遮挡了月亮,秋雨淅淅沥沥。
……
聂萱心乱如麻地回到宿舍,又急又臊,一想到那场景就脸颊发烫,烫得全身发软,口干舌燥,真是……羞死人了!
她整整两天没法平复下来,到第三天,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也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大早好整以暇地堵在江铎上学途中,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说:“恭喜你成功勾起我的斗志,你是故意的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江铎没理她,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背着手跟在旁边笑说:“我知道你现在不耐烦,但我就是要每天跑到你面前瞎晃,等你习惯以后再突然消失,到时你一定会想死我的,不信打个赌怎么样?”
她果真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变得神出鬼没,无论吃饭、上课还是回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插科打诨,调侃打趣,无论江铎怎么不搭理,她都能自说自话,乐得其所。
有次真的把他惹火了,她就若有所指地轻哼:“干嘛,你又兽性大发了吗?有本事来啊,这次可别中途停下,你看我怕不怕。”
江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心下烦闷,冷道:“你最好别惹我,免得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聂萱被他说得心脏乱跳,嗔怪地“哼”一声,乖乖闭嘴。
第40章
那两年过得真快, 聂萱隔三差五闹腾, 时间久了,江铎逐渐找到应对她的方法,纾解了被打扰的烦闷,相处也变得顺利许多。
大三这年冬天,何展扬邀江铎去D市过年, 聂萱得知以后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我朋友好像没有邀请你吧,”江铎毫不客气地说:“你别去给人家添麻烦行吗?”
聂萱不满:“我自己想到D市玩不行吗?要你管。”
话虽如此, 出发当天还不是收拾好行李跟他出现在同一趟航班上, 挨得还很近。
从南往北,两个小时的飞行, 落地时细雨霏霏,北方寒风冷冽。一出舱门,走在廊桥通道里,聂萱突然从江铎手中抽走盲杖,折叠起来收进包里, 然后抓他的手握自己的胳膊, 说:“有人带路你就不用盲杖了, 这样还能走快些。”
江铎最讨厌她这种蛮横无理的举动, 奈何此刻周遭环境陌生, 人群涌动,他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 随她一起去拿行李。
何展扬在到达厅接他们, 远远招手, 笑喊:“嘿,江铎!”
说着大步迎上前,拍拍好友的肩,又扫了眼旁边的聂萱,调侃道:“咦,你这个拖油瓶怎么也跟来了?”
聂萱瞪过去:“他眼睛看不见,出门不方便,有人跟着应该谢天谢地好吗?”
何展扬顺手帮江铎拿过行李箱,然后亲昵地搭着肩膀,笑说:“这边可比家里冷多了,你衣服带够了没?不够就穿我的。”
江铎很久没见他,心情很是欢愉,笑答:“衣服带够了,你管饭就行。”
聂萱插嘴:“喂,别忘了还有我。”
何展扬扫她一眼,忽然询问江铎:“对了,你去年不是向D市培训基地申领导盲犬吗?怎么样,他们回复了没?”
江铎笑说:“基地看过我的资料,说我现在是学生,出门路线比较单一,不适合申领导盲犬。”
何展扬笑说:“没关系啊,有聂萱在,你已经不需要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愣怔两秒,回过神,当即大步上前,作势要揍他。何展扬忙躲开了去,一边躲一边笑:“哎哟,江铎,你家导盲犬怎么那么凶,干脆送人得了。”
江铎觉得他们闹着好笑,嘴角莞尔,摇头轻叹:“别闹了。”
正在这时何展扬忽然顿住,聂萱终于抓住他,给了一拳,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定神望着安检方向愣愣出神。
“你看什么呢?”
“我,”他迟疑地开口:“我怎么好像看见……”
聂萱随着他的视线远眺:“什么呀?看见熟人了?”
何展扬转头瞥了眼江铎,迟疑片刻,张张嘴:“没有,可能看错了吧。”
三人拖着行李往出口走,何展扬忍不住回头搜寻刚才闯入眼帘的侧影,仓促一瞥,轮廓很像某个不能随意提起的故人,但对方裹着围巾,又是短发,仅凭一眼还真不能确定是否心中所想。
他最终摇摇头,收回视线,与江铎和聂萱有说有笑地离开机场。
***
在D市玩了半个多月,过完元宵节和情人节,何展扬终于放江铎回去。
“明年春节再见,到时候我们自己开车出去玩儿。”何展扬这么提议着,转而撇了聂萱一眼,笑说:“可以带上导盲犬。”
聂萱在旁边冷飕飕地瞪他们俩。
回到平奚,沈老太忙不迭找江铎谈话,问他这些天和聂萱相处的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成了。
“外婆,”江铎轻叹:“我才二十四岁,真的不着急的。”
这次沈老太倒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十分平静地告诉他说:“可我已经七十了,还能活多久?你妈又那个样子,家里没人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江铎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废人,不需要照顾,更不想拖累别人。”
沈老太叹气:“萱萱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被拖累呢?你也不要讲这种置气的话,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江铎听得心里微叹,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缓缓压下,让他有些呼吸不顺。
“你放心,我自己知道。”他最后这样说。
***
三月初聂萱生日,组织聚会,江铎和法学院不少人都被怂恿了去。
寿星今晚喝得很高兴,包厢里男男女女拼酒摇骰,群魔乱舞,不知玩了什么缺德游戏,两个男生被迫当众亲嘴,周围这些坏蛋举着手机录像,聂萱兴奋极了,起哄大叫,江铎也觉得好笑,又怕他们待会儿拿奇奇怪怪的招儿整他,于是挪到角落去。
没过一会儿聂萱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胳膊搭在他肩上,醉眼迷离地凑到耳边:“喂,我今天生日,你有没有礼物送给我?”
“没有。”
“切,”她眉目娇媚,声音更腻:“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都和室友闹翻了?都是因为你。”说着话,手指轻轻刮过他的下颚:“大四下期没课,我马上就要实习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出现在你面前,你最好早点考虑清楚,不然一定会后悔的。”
江铎推开她的手:“赶紧实习去吧,我求之不得。”
说着摸到啤酒,往嘴里送了几口。
其实他不喜欢这么吵的环境,瞎子嘛,本来就看不见,听觉再受扰会很麻烦,但他并不排斥让自己去习惯和适应,毕竟比起那些藏在家里日渐孤僻的盲人,他还能有加入健全人的社交圈,能被大家接受,已算幸运吧。
“他们在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聂萱说:“要不要一起?”
“不用。”
“那我们唱歌吧,”她抓住他的胳膊:“我刚刚点了一首男女合唱的,就当你送我生日礼物了。”
“什么歌?”
“纤夫的爱。”
“……”江铎哭笑不得:“神经病。”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他抓住盲杖起身:“我出去接电话。”
聂萱晃他的手:“快点回来,听到没有?”
江铎推门走出喧闹的包厢,手机语音报出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通放在耳边:“喂,你好。”
“你好,是江铎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有想到答案,只说:“是的,请问您哪位?”
那边稍待片刻:“我是许永龄。”
江铎恍然愣怔,背靠着五光十色的墙壁,一时间心跳与呼吸消失不见,仿佛掉入一个虚幻空间。
他说他是谁?
“我找你舅舅要的电话号码,”对方很客气,平淡道:“希望不会太唐突。”
江铎缓缓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吭声。
那边又静了会儿:“是这样,你明天有空吗,亦欢她想见你。”
听到这话,他喉结滚动,终于干涩地发声:“什么?”
许永龄听他语气抗拒,以为他不愿意,便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江铎用力忍了一会儿,克制着开口:“方便的,我这几天都有空。”
许永龄应道:“行,听说你在清安大学读书,待会儿把具体地址发给我,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江铎弓着背,用耳朵紧贴手机,问:“许亦欢现在在哪儿?”
“清安。”
“她不是在北方吗?”
“今年春节,她回来过年。”许永龄稍作停顿:“明天见面再说吧。”
江铎胸膛起伏,屏住呼吸:“好。”
电话就这么挂了,嘈杂的歌声隐约透过墙壁传出来,他像被拉入现实,仿佛刚才是场幻觉。
妈的。
是不是有人在耍他?
刚才怎么没有多聊几句,问个清楚?
妈的、妈的!
江铎扬起胳膊往墙上一砸,无数情绪涌到胸口翻江倒海,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
包厢门被推开,聂萱奇怪地看着他,拍拍肩:“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江铎说:“许亦欢回来了。”
“啊?”
“她要见我,”江铎心不在焉:“我先回去了,祝你生日快乐。”
聂萱愣愣站在原地,眼看他杵着手杖离开。
***
江铎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早起床洗漱,换好衣裳,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手机铃响。
九点钟,许永龄准时到了。
江铎在小区门口坐上他的车,对方似乎打量他一番,语气微叹:“你眼睛看不见,自己一个人住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已经习惯了。”
原本许永龄以为他失明以后的人生多半已经毁了,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瞧着样子也很干净体面,倒真是超出想象。
车子平稳行驶,江铎喉结微动,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南山区。”
“许亦欢在清安南山?”
“对。”许永龄迟疑:“她生病了,最近在南山住院。”
说完打开车窗点了根烟,不知怎么继续开口的样子。江铎薄唇紧抿,线条紧绷,心里烦闷地想:生病了,生的什么病?那个男的呢?和她同居的男的呢?在医院陪她吗?
江铎紧攥着盲杖,心跳一下一下撞得很沉。
约莫四十分钟过去,车子缓缓停驻,他听见许永龄说“到了”,于是背脊僵直,摸到把手推门下车。
早春清风阴凉,扑在脸上有股青草香,四周很静,城市里没有这么僻静的医院,更没有这么好的空气。
他想到什么,心脏猛地揪紧,呼吸滞住。
这里是城郊。
整个清安只有一所医院设在城郊。
南山精神病院。
江铎脑子轰地一炸,天旋地转,再忍不住,问:“许亦欢到底怎么了?”
许永龄又点了根烟:“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五年前那件事给闹的,当时在急性期没有及时干预,症状和病程迁移,发展成了PTSD。”
江铎顿在那里,胸口有点透不过气。
许永龄又说:“我们还以为她在D市过得不错,今年年初她回平奚过春节,也不知怎么搞的,回来当天就不对劲,和她妈妈吵架,吵完跑到厨房拿刀割自己……”
江铎简直心肺俱颤,就那么定在当下,一张脸冷若冰霜,心头狠狠骂起脏话。许永龄也不想多说什么,带他从大门进去,经过花园和操场,走入大厅,在护士站做了登记,由管床医生领着进入病区。
探视的地方在一个专门的会客室,江铎坐在里面等了一会儿,渐渐听见脚步声传来,许永龄起身上前,好像问了句什么,对方轻轻“嗯”了声,江铎喉结滚动,瞬间心跳如鼓。
“你们聊吧。”
医生率先离开会客室,许永龄也紧随其后,这时又听她叫了声“舅舅”,似乎问对方拿了点儿东西,接着门带上,只剩下江铎和她两个人。
没过一会儿,她直直走到面前,一道微弱的阴影像秋日浮光般投照在他身上,难以言说的气息,每一寸撩拨着神经,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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