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阿妍好久了,原先是觉得自己家里没家底儿,长得也不咋地,配不上阿妍……那现下阿妍不是遇上难关了么,他要是这会都不站出来,以后怕是永远都没这个机会了。
“盛四郎不光把这孩子当亲生的,还要勤快挣银子,把家安到安海城去,那安海城的学堂可比咱们这小县城强得多,年年都是能出秀才的!到时候小两口的娃娃们可不是都能拜个好学生,有个好前程?”
盛家媒婆见董家媒婆把话给抢了,眼珠子一转,就使出了杀手锏。
好地方,好学堂,好先生!
这些谁不想要啊?只是没银子,一样也办不到!
这可不就显出盛四郎的优势来了?
盛四郎面带羞涩,可点头的动作却不含糊,“安海城离咱这儿近,到时候您二老若是想阿妍了,就接您二老去安海城住。”
水阿爹和水娘子夫妻俩对望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暗暗点头。
这美好图景倒是画得真不错。
他们两口子这辈子还没去过惠平城以外的地方呢!当然了,他们也不是单图这个。
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一个闺中小娘子因为天降奇胎出了名,不管别人家怎么想,他家是宁愿不要这名头的,将来娃出生了,长大了,闲言碎语传到耳朵里,俩父子可怎么处?
倒不如换个地方,外人也不知道这些古怪事,也就没有那么多麻烦。更不用说,小两口在安海城安家,跟夫家那些人不住在一起,少生多少是非?
文家媒婆方才慢后一步,又察言观色,看出水家两夫妻对盛家说的很是心动,顿时响亮地拍了下巴掌。
“哎呀!这可巧了,盛四郎跟秀才公想到一块去了!秀才公临来时说了,后年就要下场考举人,今年正要到祥州城的青山书院去念书,正好娶了亲,一家三口都到祥州城……吃住不用操心,秀才公有荐书,那青山书院都为学生家属备的有哩!”
这话一出,堂屋里人的都是眼睛一亮。
祥州啊!
那可是省府的所在,他们这些惠平城的平头百姓,一辈子也就只能想想的繁华之地啊!而且省府离着惠平城好几百里,不是比安海城更远?
若是这么一比,似乎又跟盛家打了个平手啊!
董三郎心里没底,求救地看向媒婆,那媒婆倒是稳当,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方暂落下风。
现下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将来什么样呢?还是街里街坊的更知根知底啊!
水大嫂是小辈,小姑子出嫁的大事没她说话的份儿,倒茶送果里外忙活完后,只能在屋里寻个角落站着看热闹。
这会儿见公婆又没了主意,就悄悄地溜出来,往小姑子房里去了。
要她说啊,那盛四郎是最好!家底最厚!将来小姑子一家搬去了安海城,说不准她也能跟着去看看哩!
水大嫂一掀帘子,喜气洋洋,“阿妍,难怪今儿早上听见喜鹊喳喳叫咧!原来应在这儿了。”
这西厢房地方不大,一床一柜一桌摆完就没多少余地了,不过小屋被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摆着插着绢花的小陶罐,桌上青花白瓷盆里,用清水养着洁净的鹅卵石和颜色漂亮的海中贝壳,一看便是心思灵巧的小娘子的闺房。
窗台下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微低着头正做着针线,身上穿着白纱衫儿,浅绿比甲,下着一条半旧青色挑线裙子,耳边戴着小小的米珠坠子,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更衬得那小脸光洁如玉,姿态娴静如画。
见水大嫂说话,便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冲她微微一笑,叫了声大嫂。
水大嫂见着这样的小姑子,心里总是有几分复杂。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都是做姑娘家的,她在娘家里时是跟着姐妹好几个挤在一间小黑屋里住,每天干活最多,吃饭最差,家里有好的都是给两个兄弟的。她大姐被嫁给个四十岁的老瘸子换了十两银子聘礼,她排老二,长得又不好看……眼看着就该轮到她了,赶紧自己想办法,这不,使尽了法子,才总算嫁进了个不错的人家。
而小姑子呢,人聪明,生得又好,还有手艺,在家里是娇闺女,出门是能给人治病的女医,如今都这样了,还能有三个不错的小伙儿随便挑……不能比啊!
“阿妍啊,你可要想好,这三个小伙子人都不错,不过呢,盛家有钱,文秀才又是秀才公……你快想想,要挑哪个,嫂子偷偷把娘叫来,让你跟她说。”
水妍粲然一笑,露出雪白齐整得让人嫉妒的贝齿,“大嫂,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怎么好擅自作主……”
“他们三位来提亲,自然是看得起我水妍了,可是你见哪家上门提亲,是男子自己带着媒婆来的?”
这话一出,水大嫂就是一愣。
“对哦!”
水大嫂拍着大腿叫道,“这冷不丁的上门,倒是把礼数规矩给忘了!我看爹娘他们也没想起这回事来,不成,我得赶紧过去提醒提醒去……”
水大嫂又一阵风地走了,水妍嘴角一牵,接着低头,拿起先前的针线活儿,给那巴掌大的软布小裤子锁个边儿。
水妍打小就跟别家的小娘子不大一样,别家小娘子还在惦记着吃个糖,买朵花的时候,她就跟着外公学采药,背药名了,偏她在这上头还有点天分,长大后外公去世,她接过了外公那套炮制药材的家伙事儿,炮制药材,在济世堂为街坊妇人们搭手治病。直到数十天前,她都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满意,也答应娘亲议亲备嫁了,想着就算嫁了人,还是能一样地跟药材和病人打交道,没啥大不了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她一个连男人手都没碰过的小娘子,肚子里竟有了!
初时的震惊骇然怨愤都已过去,前两日,她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一个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娃儿扑在她的怀里,小嗓音软软糯糯地叫着娘亲。
那小娃儿就似年画上的仙童一般漂亮可爱……让她这个莫名其妙就要做娘的人居然开始对腹内小娃有了期待。
所以今早娘亲端来一碗药,都不说是什么就让她喝,那味道,她一闻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几番挣扎犹豫,还是没喝。
她娘背地里的愁眉苦脸,她当然是知道的,她也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娘家,今早都算好了存的私房银子,准备等她肚子里这个怪娃娃生下来,娘俩就离开惠平城到外乡去,人都不在了,自然那闲话也就少了。
说实话,听说三位小伙儿来求亲,她是松了口气的。
能在家里过安稳日子,她当然也不想拖儿带女地去流浪啊!
至于嫁给谁么,就要看哪家是真心能容得下她这样情形的了。
却说水大嫂急三火四地冲进堂屋,正要提起这父母之命的事,就听里头盛四郎正跟她公婆解释,“水家阿叔阿婶,我家兄弟多,亲娘去得早,老父亲前年过世,长辈只有继母,兄弟几个虽还住在一起,名面上没分家,其实早就分了灶,继母也说过,不管我们前头四兄弟的婚嫁,除了我大哥娶妻是我爹张罗的,后头二哥三哥就都是自己寻的亲事,并不是晚辈不知礼数。”
文秀才也跟着道,“叔婶也知道我家情况,我家中高堂体弱多病,极少出门,前天又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因此只有学生亲自来了。”
这两人的解释都算合情合理,于是大家伙的目光都望向了董三,董三挠了挠头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有妇人大呼小叫着就闯进来,“水兄弟,弟妹,实在是,哎,这事闹的,话没传清楚……两头闹了个岔皮……”
这闯进来的妇人可不正是董三亲娘董娘子!
虽然话里话外对水家很是客气,可意思却是她那边已经给董三定下了她娘家的侄女,董三不知道这回事,就冒失地来了水家,给水家添了麻烦当真是对不住云云……
“娘!”
董老三惊愕得都快要哭了出来,他什么时候跟表妹定亲了!明明没有的事!
第8章 水老爹一怒结亲
“长辈定下的亲事,你知道个啥!”
董老三他娘剜了他一眼,暗中在他胳膊上拧了把,才把董老三后头的话都给压制下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水家两夫妻哪里还看不出是董家娘子不乐意结这门亲事?
反正来的有三家,说起来董老三既比不上盛家有钱,又比不上文家有功名,少他一个也不少。
水大娘扬起笑脸,客气地把董家俩母子送走,那挑来的一担聘礼,自然也是要让带回的。
董大娘又是道谢又是道歉,一手扯着脚下犹豫的儿子就出了水家院子。
好容易出了三条巷子,再没看热闹的人了,董大娘这才拍了拍胸,松了口长气。
“嗨呀!娘!我明明没有……”
董三郎话还没说完,就被董大娘揪住了耳朵,竖眉斥骂,“你个憨货!谁让你去水家提亲的!你爹你娘答应了吗?啊!”
董三郎委屈道,“那从前你和我爹不是还说,阿妍是个能干的小娘子,要是咱家能娶进来,可真正是福气么!”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个憨货!你跟着你大哥在码头扛活,一个月才挣半两银子,养活得起女人娃娃吗?啊!”
更何况那娃还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三子是不是傻?
都说什么天降奇胎,那要真是个有来历的,谁知道生出来是个啥呢?董家小门小户的,哪经得起这个惊吓?
董大娘揪着三儿子,一路数落着远去了。
三家变成了两家,董家原先请的媒婆没了活儿,只得讪讪走了。
水家两夫妻对望一眼,身为一家之主的水老爹终于开口,“要不,你们两家先回,待我和阿妍的娘商量几天,再给回话如何?”
这要是寻常的议亲,这上门求亲到给个准话中间拖上半月一月的都有,但水妍这不是情形特殊,等不得了么。
虽说没等到求亲的结果,不管是求亲的两家人还是看热闹的都有些遗憾,但略一想也知道,水家再怎么着急嫁女,总也要有个一两天商量权衡的,更何况还是各有千秋的两家?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话说完,水家人都端起茶杯要送客了,水家的大门外,又气喘吁吁地来了位妇人。
跟董三他娘那风风火火,声高嗓粗的劲头截然相反,这妇人消瘦得如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扶墙而进,声弱如蚊。
“母亲,您怎么来了?”
文秀才纳罕地叫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他娘。
“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了?怎么不叫人来唤我,却自己出来了?”
文大娘咳了两声,却把头微低扭到了一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想到方才董三郎他娘那一场睁眼说假话的戏码,文秀才不由得瞪大了眼,不会吧?
他娘也是来阻止他求亲的?
水大娘和水老爹无奈地对看一眼,也都猜着文大娘大概跟董大娘是一般的意思。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阿妍是行得端坐得正的好女子,可谁家要养活个不是自己家血脉的娃娃,不得多想想?
可你们就不能在家里想好了再来?
这弄得鸡飞狗跳,声势浩大的来了,你们又上门来说不是了,合着是耍人来的?
水大娘心里倒底是有了怨言,却是扯出了笑容,给儿媳妇一个眼色,二人上前,替文秀才搀扶住了文大娘往里屋进,“来,文大姐快请坐,她大嫂快给拿个垫子来……”
把人妥贴地安排坐定了,水大娘正色道,“今儿秀才公上门来,说是求亲,可倒底有长辈在,亲事还得长辈做主,文大姐来得正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您说说,秀才公求亲的事儿,您同意吗?”
就看文大娘这弱不经风,走一步得喘三喘的,她家阿妍嫁过去还得挺着肚子照看婆婆,就算是秀才公家里吃穿不愁,这日子过得只怕也不易啊!
文大娘白着一张脸,未语先流泪。
“我,我,对不住阿妍啊……”
先时儿子跟她商量,说娶阿妍进家门,一来解了阿妍的麻烦,二来阿妍本就懂医,从前也常常搭手给她艾灸推拿,如今成了婆媳,照看起来岂不是更加方便?
当时她一想,的确是两全其美,可等到儿子今天出门求亲之后,她躺在那儿,越想越心慌。
她含莘如苦好些年,这才终于供出个前程无量的秀才来,从前儿子可是说过,要中了举再成亲,那样结亲的人家门第也会高些……更不用说,他已经得了先生的荐书,开了年要往省府去念书……那中举自然是很有把握的……现下就娶了阿妍,倒是一时家里有人操持了,她也有人照看了,可将来,将来……儿子中了举,中了进士,再做了官,人家传出这夫人当年如何如何,这孙子如何如何,难道不会影响儿子的脸面和前程?
想到这一节,她就不能再躺下去了,哪怕她病得要死了呢,也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儿子啊!
本来水大娘还挺同情文大娘三天两头害病,连家门都极少出,现下看着,却是反感得很。
都一把年纪了,还弄得跟个病西施样,一个婚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吞吞吐吐的,还抹起了眼泪,弄得跟水家强逼着非要嫁闺女似的!
水大娘的笑脸刷地就耷拉下来,转头去看文秀才,“秀才公,看来文大娘是不同意的……你也好生扶着文大娘回自家吧……东西别忘了拿回去!”
文秀才尴尬无地,说了几句歉意的话,知道他娘这么一闹,又有盛四郎在一边比着,估计跟水家是结不成亲了,只得过去搀扶了他娘,辞谢了媒婆,也出了水家小院。
文家一退,看热闹的都悄悄走了一小半。
本来挺高兴的事,却是接二连三的闹成了这样,水老爹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看向盛四郎。
“盛四郎,你家可有什么亲戚反对这门婚事的没有?”
这盛四郎虽然亲爹亲娘都没了,可还有后娘和兄弟们呢,一会再蹦出几个来,那水家的面子可就要丢尽了!
盛四郎原本来求亲倒是志在必得的,可看到文秀才就觉得少了几分把握,毕竟,秀才是有功名的,他虽说有些家底,却还没成富商呢,再说文秀才的模样,正是小娘子们喜欢的斯文小白脸,他成年在外跑商,就哂得有些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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