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所告何罪?”单阔在殿上问询。
陆人的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一般,只是头贴着地,但素来健康的体魄,倒是让他中气十足。
“皇上,我是辛丞相府的一个帮工,名为陆人,已经在丞相府做活六年多了。”
“今日我上朝便是要状告辛相和容六要杀害小人。”他言辞凿凿。
容六恨不能上前把这人拖出去,现在看着陆人嘴巴一张一合,他却是觉得似乎一点点把他拖到阴曹地府,可现在要是喧嚣了,还要再罪加一等,落个大不敬。
辛相这回倒是真不太知道,只是他余光瞥到容六的神情,心底便叫了声坏。
陆人继续说,声音很大:“皇上,小人自五六年前开始,便认识了容家六郎,他的贴身小厮给了小人大笔金银。”
说到此处已经是一片哗然。
辛相忍不住插嘴,大喊此人诬告,可被小李子带着侍卫阻拦住,只得先闭上嘴。
陆人继续说:“那时小人只需要做一件事,每日到府邸内一处固定的地点取信,在茶馆交给小厮即可,小厮时常会给我回信,我便把回信放回去。”
容六已经冷汗淋漓。
“送信的人是容六,那收信的呢?”单阔神色变了,问得凌厉。
陆人又是一跪:“正是我家丞相府的二小姐,辛秀娘!”
“两人自六年前便开始书信联系,只在三年前停过两个月,自辛秀娘嫡母离世后便又继续。”
单阔笑了,他眼睛盯上了容六:“好一个容家六郎,倒是把朕和昌盛骗得团团转,你既和人无媒苟同、私定终身!”
容六很是慌张,立刻跪下,辩解道:“陛下,这是诬告!这陆人一定是胡说瞎编,得了癔症,小人同他并无联系!”
“陆人,你有何言?”
陆人又是一叩首:“皇上,昨日深夜,容家六郎同辛小姐宵禁后私会,让小人守门,小人便蹲守在门口,哪知道相府里的婆子路过,发现小人守在门前,非要拉着小人离开,小人趁其往前走,还往外头喊了两声,可二人没有理会小人,怕他们被府中发现,小人便只得跟着离开。”
“小人今天听说事发,便知道肯定不会放过小人,果然那容家六少的小厮带着群人便要找小人,还好小人跑得快,否则性命堪忧!”
“一派胡言!全是诬告!”容六大怒。
陆人只是又说:“陛下,可臣有证据!”话音刚落,容六刚刚还大怒的脸瞬间僵硬。
“小人才疏学浅,但也知道卸磨杀驴,成天做这些事情,小人擅画,早就如画花样般把几封信偷梁换柱,临摹了假的,留了真的!”说着便高举手中的一叠信。
容六看到信的那瞬间便知道不妙,跳起欲抢,却被后头的侍卫紧紧制住,绝望地看到了那些信被递送到陛下手中。
单阔翻看着信件,怒极反笑:“好一个容六郎!容六郎你可知你们犯了欺君之罪!你同你的爷爷一起欺君,欺骗朕的妹妹,你万死莫辞!”
他又看向了刚刚下头的士子,苦笑了一番:“今日也是家丑外扬,朕的妹妹昌盛公主乃是被容六骗婚,这几封信倒是写得清清楚楚,本来皇家之事不往外说,但这事情一出,便也是贻笑大方,朕便也开城公布,请大家一起看上一看。”说着便让小李子又拿着这些信往下头分了分。
每一封信并不长,最多一两页余,可其中写的句句均是惊人之语。
容六大谈为了家族大义,不得不听从先皇命令,娶了昌盛公主,待到容家起复,必然停妻另娶。
他又写道同秀娘的绵绵情意,倒是半点没有中断过,也有秀娘的句句回复,甚至还有这几日的,上头清清楚楚地写了在金榜前,辛相便已经将状元一事告知容六。
容六试图辩驳:“这些信绝非臣之亲笔!必然是这小人栽赃陷害!”
可当下已经无人信他,看向他的眼神全是满满鄙夷,容六作为才子,题字不少,众人倒是也认得他的字,这行文、字体和他如此之相似,哪有人会不知晓呢?
单阔脸色已是冷峻:“罪臣容六,罪犯欺君、科举舞弊,现革除其功名,永不录用!容氏九族不得入朝为官,三族罚没财产,发配南疆,出嫁女子不究,!”
“罪臣辛相,罪犯欺君、科举舞弊,现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三族不得入朝为官!”
话音刚落,便已有人在旁拟旨,台下容六、辛相二人已经是两股战战,不能自控。
士子们高呼万岁。
……
大宁朝建朝以来第一起科举舞弊案,一经陛下亲自判决,很快便在国境之内无人不知,当日所在士子绘声绘色,同众人细细描述场景,说到容六期满皇上、欺骗公主、科举舞弊无不咬牙切齿,路过原辛相府、原容府均恨不得吐口唾沫。
原本容家在士子间颇受敬重的地位一夕之间轰然无存,当年容父涉嫌科举舞弊的案件又被翻出,人称一门二父子、均是舞弊人!
容六这几日来都是恍惚,他竟不知道他为何一夜之间从容家未来族长、容家复兴之星成了人人喊打的走狗,圣旨一到,容震便被气到昏倒中风,已经只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前几日还满怀希望看着他的众人现在均是恨意满满,仿若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一般。
九族不得入朝为官,这惩罚对于容家太重太重,原本他们寄予厚望的士子支持也已经无踪无影,毕竟这次科考舞弊的阴影之大,让近乎所有人都知道容六是个欺君骗婚、舞弊得状元的人,这一家子也大多如同一滩烂泥,哪里值得他们推崇敬仰。
更可怕的是三族罚没财产,发配南疆。
现在他们正是在天牢之中,所有男丁均在一屋,女眷则在另一屋,只等着过几天他们便要往南疆走。
从容府抄出的家财之多,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旁边围观的百姓看着从容府屋内拉出一车又一车的金银财宝,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以为是文人雅士的前容相竟然是个贪污无数的大贪官,更加谈不上同情。
天牢中度日如年,可日子同样过得很快,一眨眼便也到了出发到南疆的日子。
容家三族之人并不少,但其中女眷不多,早在圣旨刚下,便有许多和离离开,带着尚未成年的子女,甚至连那些并非奴籍的姨娘也立马走了,当然成年男子均是逃不过这场,所剩之人仍旧不少,现在被扎成堆绑在一起,身上带着镣铐,跟在车后。
“容六!”
一声老态龙钟却又分外大声的喊声吸引了容家人的注意,容六回头看到的是几日之间竟已经头发发白的辛相,他拖着仅仅带着个小包的辛秀娘停在了车前,把她用力往容六身上一丢:“容六郎,当日我已经在皇上面前说过,你和秀娘已经订婚,现在你落难了,秀娘没有逃开的道理,她便是你的妻子了!”
话音刚落辛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这辈子女人众多、女儿众多,现在一朝树倒,猢狲解散,身边所剩的没有几个,他恨极毁了他所有前程的女儿,只是把女儿往容六那边一丢。
既然她这么喜欢何容六郎在一块,那就要好好永远在一块。
辛秀娘有些瑟缩,看着离开的父亲满是挣扎,她心底分明是爱着六郎的,可想到此次一去,是要去南疆,这辈子回不来了,要做个农妇……想到这她曾试图和父亲反抗,可半点用没有,父亲已经定了心。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看见她眼神挣扎的容六露出了分外复杂的神色,其中绝非爱意。
发配的队伍多了一人,没人在意,士兵们只担心少一人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这些犯人是个情况,便也分外不屑,粗鲁的赶着这些人往前。
沿路的百姓早就十里长街,围在一起,送着这几人离开,一边唾弃他们、骂着他们一边丢些菜叶什么的。
在他们看来,这家骗了好心的昌盛公主、又在科考这种贫苦人家人生大事的事情上舞弊,可以说是罪该万死,发配南疆已经是陛下心慈手软了。
容家众人养尊处优,这么走着走着,才刚出城,一个个便已经叫苦连天,可他们面对的并非从前的那些人物,而是对他们满怀愤慨的巡逻士兵们,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装可怜、叫苦心慈手软。
走着走着,容家众人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工地,工地前头的亭子里有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士兵知道这座工地便是陛下让工部和昌盛公主一起办的,那些难民可以凭借在这块工地上做的活计盖上章,再去兑换当日的饭钱、工钱,攒得多了还可换物、换房,这段时日来不知给了多少流离失所的老百姓片瓦之地得以生存,而那辆马车他们便更是熟悉了,这是公主专用的马车。
远远地士兵头子便快步跑到了前头,恭敬地同公主问了好,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公主这后头的罪犯正是容家众人,看是否需要回避。
单静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告诉士兵头子,她想见容六一把,让他们叫罪犯们停下来休息喝水。
容六远远地便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枕边人,虽然早就变了模样,身后的容家众人得以坐下休息,公主身边的小公主给他们送上了水,辛秀娘没坐下只是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
在昌盛公主面前,容六试图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些,毕竟这个女人是他当初非要抛弃的那一个,可现在情况倒也很难挽救,满身狼藉,只得这么难堪的出现。
他低声地问,似乎很怕被人知道:“敢问公主何事?”
单静秋似乎是带着泪水说话:“我想问问容六郎当初编排我编排得开心吗?其实今日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看六郎你的下场。”
“想到从今往后,六郎你要在南疆过日子,每日干活,我哪怕在梦中,都会笑出声来。”
“那时我便想,六郎你这样欺骗于我、在外泼脏水给我、还和辛秀娘暗度陈仓,你知道终有一日我会这样高高在上的看着你吗?”
单静秋眼泪已经落下,可声音却依旧冷厉:“六郎,如今也便轮到了你来享受这个好下场了,虽然已经和离,我还是要祝你在南疆前程似锦,做个好农夫。”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容六大怒,狠狠地推了单静秋一把,脸色狰狞,正要怒吼却被时刻监视着这边的士兵狂奔而来一把压下,看着容六被整个人压倒在地上,辛秀娘担心地凑了过来,还有几个容家人,生怕这容六又把公主得罪了,那他们可更不好过了。
单静秋倚在奶娘身上,眼泪连连,有些哭声:“六郎,我真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
容六气急,昌盛居然到此刻还说她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我无非是对你说,当初虽然是你非要来天天跟着我,我以为你中意我,我才去求的父皇。”她含泪道:“我不过是说,如果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忙,夫妻一场,我也去同皇兄替你说说情,你何必打人呢?”
围着单静秋担心她出事的众人均是怒目相对,不知道哪来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已经如此狼心狗肺,伤透了公主的心,现在公主好心不愿看他太过可怜,居然还打骂公主。
容六目瞪口呆,手指头指着单静秋:“她胡说八道,她刚刚分明说是来看我下场!她说看我以后做个农夫!”试图同周围的人解释。
单静秋双眼一合,又是一行清泪留下:“六郎,你非要颠倒黑白吗?”
容六看着单静秋一派胡言的样子,说不出话,可那边从士兵到丫鬟、嬷嬷居然每一个都对他怒目相视,活像他做了什么一样。
单静秋身影瑟瑟,有些站不稳,在嬷嬷地搀扶下勉力站住:“罢了罢了,你要怎么说我便怎么说吧,毕竟我也习惯了,只希望你之后注意安全……”
容六恨不能逮住每一个人好好解释,可所有人都是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绝望的耷拉下肩。
士兵转身喊着人预备上路,他回头看了眼,单静秋还站在原地,只见她口型一张一合,好一会他才辨认出那说的是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春去秋来,大宁朝又过了许多年头,这些年来,朝廷发展得异常的迅猛。
其中昌盛公主发挥了巨大的力量,在她主导之下,慈幼局的孩童领养出了许多,慈幼局会定期回访领养人的照料,为无数无子的百姓家解决了问题。
以工代赈如火如荼,在大宁朝各地都有用到,即使是大灾也有了能应付过去的能力。
她建立了第一个昌盛女子会,时常弱不禁风的在台上讲述自己曾经遭遇的故事,同夫人、小姐们分享当遇见种种不快之事时要如何更好的处理才能保护自己,这个女子会在大宁朝四处掀起风潮,纳妾率一度下降许多。
而她的儿子,单行之,现在在朝廷中也是出了名的人物,年纪不大便也在昌盛公主的殷勤教导下刚考了个状元,已经到工部工作。
南疆。
前段时间来了个都城的商人,要从南疆进些特色物事到都城去卖,南疆风靡的均是都城的那些消息。
南疆这的民风彪悍,有些厉害女人又能折腾果园又能干些活计,倒是比男人钱还多,寒莲便是其中一个,她已经四十多点,由于常年的日光,看起来皮肤有些差。
她近来新招了个男人,叫荣六,长得倒是文质彬彬,就是家里负累多了点,但是寒莲不怕,反正她家里果园多,可以去园子里干活。
夜深,一番巫山云雨后,寒莲搂着怀里的男人聊起了天,现在她还在兴头上。
“咱们大宁朝有位昌盛公主比我们南疆出去的还要好,听说在外面为女人做主,当初过了些苦日子,遇到个混男人,现在便办了个女子会,为各个被人欺压的女子做主,听说孩子也很会教,得了个状元呢……”
听着她说话的荣六陷入了恍惚。
荣六正是容六。
当初昌盛公主搞得那些事,让一路上他难以自存,容家人怨恨他不肯和公主服软,不肯帮衬点,没准公主说动皇上便也能回去都城。辛秀娘成天闹他,说他不爱她,当初竟然是自己上赶着求着公主下嫁,问他是不是喜新厌旧。
到了南疆,实在是太苦了,这儿的日头晒得惊人,才刚到没多久,容家一行人便晕了几个。
他们向来是有拿自家男人去谋利益的习惯的,几个长得俊的,在这受欢迎的便被他们推着往外。
容六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容家人这样说:“当初公主你就去得,现在就去不得了吗?反正你吃不了亏!”又说着这容家是被他搞败了的,逼着他便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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