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在端阳宫宴上,文皇后除了口头上称赞恭喜之外,也赏赐了玉器和内造首饰添妆,其他在场的妃嫔与命妇多多少少也添了些。
当时俞菱心只顾着礼节上的应对,并没有在意具体的数量,然而从宫里出来才发现这一次进宫所得的礼物居然足足有三车,已经超过两千两。
细看之下,其中最大的一笔自然是皇后的赏赐,玉器珠宝皆贵重非常,这就是明着向荀家示好了。
而另外一笔大的,则是来自沂阳侯府。俞菱心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面子,文家的意思还是借着讨好她,而拉进与明华月和荀澈的关系,或许还是没有彻底放弃与晋国公府的联姻。
俞菱心回到家中就立刻给荀澈递了消息,问他怎么处理。荀澈的回复很简单:只管拿着,另,程夫人不日到京。
这里头的意思,俞菱心还没顾上深想,就被祖母和父亲叫到了东篱居,询问在宫中一切可还平安。
俞菱心直接将霜叶与甘草等人刚刚登记完毕,墨迹未干的添妆单子递了过去,这数量让俞老太太都惊住了。片刻之后才道:“老大,你先别折腾着跟你媳妇吵架了,先等等看菱儿的添妆到底有多少罢。”
俞伯晟不由一哂:“总不能添到三万罢?”
俞菱心并没说话,只是想起了白果传的那句话,她大概知道那家伙的意思了.....
五月初八,昌德伯夫人带着齐珮上门了,还带来了整整一车礼物,说要给俞菱心拿一千两银子添妆。
若是作为亲舅父舅母,这个数字倒是也收得。只是昌德伯夫妇与齐氏关系很疏远,虽然没仇怨,也谈不上什么亲近,这个时候拿出这笔钱来,俞菱心便很不想收。
然而昌德伯府有名的见风使舵到底不是虚名,昌德伯夫人更是十分拉的下脸,瞧出俞菱心有客气的推据之意,便含笑道:“不怕外甥女笑话,舅母先前有许多糊涂之处,待我那娘家嫂子和侄子都有些偏颇。如今想明白回转了,便有这个赔礼赔情的心。外甥女若是再推,那就是真不给舅母一条路走么?再者你娘不在京里,舅家的情分总不能指望你太太那边罢?”
昌德伯夫人说的这样直白,倒是合情合理,且一千两也不算什么太了不得的大数,真的不让身为正经舅家的齐家添妆也不太好,也就勉强收了。
这时昌德伯夫人又顺势提出,自己与齐珮可以为俞菱心做笄礼的主宾与赞者。
这个俞菱心就没有应了,微笑答道:“舅母厚意我心领了,不过程夫人昨日到京,已经定下为主宾,赞者也请了锦柔,到时舅母和表姐有空,过来观礼便是。”
昌德伯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了,她这次拜访其实主要就是为了俞菱心笄礼之事。那毕竟是女子出阁前最重要的成年礼,主宾身份要贵重亲近,她自诩在俞家亲眷之中身份最高,若是再为俞菱心主持笄礼,之后跟娘家长房拉关系也就更容易些。
然而她却忘了,程雁翎的母亲谢氏,算是俞老太太的族亲,可算是远房姑侄。虽然昌德伯府的爵位不低,但论实权与势力,她哪里能跟程夫人比肩。
当即只好尴尬的笑笑,又勉强说了几句备嫁之类的闲话。
但齐珮那边却有些忍不下去,她与荀澈的姻缘无望,是被这么个出身不怎么样的表妹搅合了,她已经是百般忍耐,如今主动纡尊降贵过来给她做赞者还被拒绝?
齐珮看着母亲强笑寒暄的样子就更来气了,猛然插了一句:“表妹如今事事如意,不知可还记得远在江州的姑姑?表妹无意让亲娘回来送嫁吗?”
这句话一出,俞老太太立刻冷了脸,昌德伯夫人想拉也晚了。
俞菱心却只是一笑:“我娘前些天有信过来,是想上京里来送嫁的。不过我已经回信问了我娘预备给我添妆多少,如今暂时还没回信,或者路远,还是书信表心意也就够了。”
有关这段书信往来,连俞老太太都不知道,不过见她答得这样坦然,也就放了心。再顺着想想那话里的意思,俞老太太面上也有几分讽刺之意了,索性望向俞菱心:“山高路远的,六月又热,还是叫你娘不要奔波了。到底是伯府女儿学问好的,写几幅字给你做念想也好。”
伯府女儿学问好,这几个字就像打在昌德伯夫人脸上一样,先前就有些僵硬的笑容越发持不住,索性假意说了女儿两句,便匆匆起身告辞而去。
俞菱心看着齐珮走时脸上犹有不甘的神色,心里只是摇头,又想起上次在荀家的那一声“二哥哥”。
齐氏到底是齐珮的姑姑,真说出齐氏什么教养问题,齐家脸上很好看么?齐珮自己脸上又有光采么?
她平素并不是这样没脑子的,大约还是有别的怨气在心里,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罢。
而俞老太太这时候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菱丫头,你什么时候请了程夫人做主宾?”
俞菱心目光不由有些闪烁,她其实也是今日一早听了白果的禀报,说是荀澈已经安排好了,但此刻只能含糊推说是宫宴那日提起的。
俞老太太倒没追问细节,大约也能猜出是荀家的面子,毕竟镇北将军成为女方媒人,也是荀家请的。
只不过老太太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道:“看来端仪县主和明大公子的事情,是有些苗头了。”
俞菱心想了想,她当然知道程家人在她的婚事上出面是给荀家面子,但这样深入的话,那其实跟齐家甚至文家的心思差不多,都是借着她去拉关系,将来还是要落到明华月与荀澈母子对明家、尤其是对明锦城的影响上。
但她此刻更清晰的念头却是,这样的局面,也都在荀澈的算计之内吗?
看他每日不间断的书信中那隐约约的自信,白果陆续传话之中透出的狡猾,或许真的是......
五月十六,笄礼。
笄礼对于女子便如同男子的冠礼,订婚之后、出嫁之前一定要完成。若是到了十五岁还没有订婚,也可以单独行笄礼,以示成年。
俞菱心前生的笄礼是拖到了十六岁才在江州寇家草草完成,仪式简单至极,主宾赞者更不过是随意请了两个寇家的亲戚走个过场,表字也没有取。唯一的意义就是表示她可以开始说亲了。
如今自然不比先前,在端阳之前荀家就已经骤然多了不少“亲友”,经过端阳宫宴上皇后的称赞与添妆,俞家如今上门的宾客更是如同流水一样。
但俞菱心已经不想再度过于引人注目了,所以在笄礼之事上并没有请太多宾客,除了荀滢与程雁翎之外,主要就是诗社里比较交好的几位闺秀。齐家那边出于礼貌也下了帖子,不过齐家送了礼物却没有到场,大家倒也心照不宣。
一加二加三加,笄礼的流程过得十分顺畅。程夫人也没有为俞菱心另行取字,仍是保留了慧君二字,只是又多说几句劝勉言语,便算礼成。
转日五月十七,按照传统要给主宾和赞者还礼。因着不愿让苏氏出面,俞老太太就亲自带着俞菱心到了昭宁大长公主府。
祖孙二人原本想着简单客气道谢,放下礼物就可以恭敬告辞,结果这个寒暄的过程确实十分简单,但是精神矍铄的昭宁大长公主说话比自己的儿媳和孙女更爽朗直接:“慎之和锦城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有喜事,做长辈的就略添一些罢。”
随手一挥,便是紫檀木器四件,玉釉瓷器八套,另加织锦缭绫十六匹。
这样的东西,价值数千不说,在外头便是有钱也难以买来。寻常官女若是有这样四分之一,整副嫁妆就算非常非常体面了。
俞老太太与俞菱心震惊之余也明白了,看来昭宁大长公主也为孙女看上了明锦城,大约也是顾虑着程雁翎的名声过于英武彪悍,又非初嫁,所以辗转向荀家示好。
毕竟若是想要程雁翎将来嫁过去过得好,不能只靠夫家敬畏,总要有些情面才是。
到了这个时候,俞伯晟和苏氏已经不再吵架了,也不再折腾了,俞家上上下下都只剩下一次又一次被震惊,以及忙忙碌碌的准备。
五月二十五,明云冀上门询问备嫁的情形,同时代表晋国公府添妆。一出手就是四箱锦缎与茶具,俞伯晟多少有些习惯了,也终于认知道自己未来女婿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至此,婚期越发临近的同时,俞菱心的嫁妆已经凑到了两万整。
而京中的局势也同样因着选秀在即,进入了新的动荡。京城内外四品以上的官员家庭都在权衡与预备,公卿豪门之间的来往也越发微妙。
在这样的大局势下,让俞菱心初显名声的玲珑文社还在一月一社地继续着,姑娘们更约定六月初五在文安侯府再结一社,作为诗社姐妹给俞菱心送嫁添妆的聚会。
俞菱心自然没有推辞,自己这边也预备一些小礼物想要给她们。
然而,这场聚会却没能办成。
因为六月初四的夜里,文安侯府突然失火,惊动了小半个京城。
第107章 红火黑烟
当然, 只是小半个京城,因为失火的并不是整个文安侯府, 而只是文安侯府正中那座最宽阔精美的院子,荀老太太的居所, 慈德堂。
在起火前的那个时辰,荀老太太躺在紫檀雕松鹤延年床榻上, 头枕金丝软罗枕,身盖百福撒花祥云织锦被, 正睡得又香又沉,美梦正酣。
那大概是她在天旭十四年里最美的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如她所愿的。在玲珑文社里说笑最热闹的时候, 甜汤洒到了俞菱心的衣衫上,那个看似乖巧的贱丫头就要换衣服了。但是刚刚好,荀湘的衣裳也皱了, 于是邀请俞菱心跟俞菱心一起出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 荀湘忽然就头晕难受,倒在俞菱心身上。俞菱心那做惯了贤惠样子的,赶紧就叫人帮忙。这个时候松香装作慌乱样子, 请俞菱心帮忙扶着荀湘到旁边,随即给她下个药。
荀老太太在睡梦中好像真的看见了俞菱心昏迷不醒的样子,然后又看见半个时辰之后, 俞菱心是如何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与荀澹搂抱在一处。
哈哈, 哈哈!荀老太太的唇角扬了又扬, 接下来又梦到了经过吵吵闹闹的折腾与混乱, 最终一切还是按着她这个老封君的神机妙算,荀澈的大婚如期进行,只是新娘子临时换了真正高贵优雅的伯府嫡女齐珮。
而俞菱心那个自以为有县主撑腰的臭丫头,只能低眉顺眼地嫁给荀澹那个庶子,好好伺候二太太和她这个老太太!
这样的舒心美景让荀老太太真是高兴极了,尤其在梦里,齐珮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生儿育女,俞菱心却百般煎熬,做小伏低,恭恭敬敬地跪着伺候她吃燕窝。
只是,这燕窝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荀老太太又嚼了嚼,口感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也没咬上,而那味道,怎么好像是糊了?
燕窝也能糊?是不是这个贱丫头故意的!
荀老太太刚要勃然大怒,便见眼前跪着的俞菱心忽然一抬头,眼里冒出火来,而且不是“好像”喷出怒火,是真的冒出了红红的火苗,还有滚滚的黑烟!
“不好啦,走水啦!”
咣当一声门窗相击的大响,荀老太太终于猛然惊醒了,梦里一切的舒心美景瞬间烟消云散,梦里与眼前唯一相同的,就是那红火与黑烟!
随后真正的惊惶与混乱就不提了,火势在大半个时辰之后就被彻底扑灭,但荀老太太在被救出的过程中摔了一跤,被抬到另外一处轩馆救治的过程里软榻还突然断了,于是又摔了一回,勉强扶进门去的时候因为咳嗽太严重,头还磕到了门框。
所以等到荀家人飞马出去请来太医们给荀老太太会诊的时候,又是受伤又是受惊的荀老太太话都说不太连贯了。
同时受伤又受到惊吓的,还有听说走水而关心祖母、赶去看望的荀家二姑娘荀滢。太医们会诊之后得出结论,荀二姑娘怕是要落下心悸之症,恐怕不适合参与半个月之后的选秀了。
若说单单传出荀家半夜起火的消息,闻信之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这也太不吉利了,荀家世子的婚事还能成么?或者说还能顺利如期成婚吗?
但是再听说了荀滢受伤受惊,不能参加选秀,这事情好像就又有一些微妙了。
如今的荀家与朱家可说是结怨极深了,与秦王殿下也关系微妙,若是荀滢当真入选成为皇子妃,不论是给秦王还是吴魏二王,都有可能被当做人质,甚至报复的对象。
所以荀家会找个借口,不让荀滢参选,这是预料之内的事情。
但是,若说在世子大婚前在自家放火、从而让荀滢免于参选,那也太夸张了。
反而是六月初五一早,京兆衙门的人被请到文安侯府,说是找到了纵火之人的尸体,是一个叫松香的丫鬟因为被老太太责罚了心有怨恨,连夜放火、如今已经畏罪自杀云云,这个说法好像更合理些。
当京中对此事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俞菱心已经赶到了文安侯府。因为荀家在六月初四夜里主要的折腾,除了救火,就是飞马出去请太医,基本上都集中城北与城西两侧,俞家其实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俞菱心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听了白果的禀报才知道夜里出的事,当时就变了脸。她虽然听着白果的含糊言语便知道这里头有些问题,但是听说荀滢受伤受惊还是非常不放心,当即匆匆更衣前往文安侯府探望。
不过当她真的见到荀滢本人的时候,那口气就松下来了。
荀滢十分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叫姐姐着急了。其实我真的没事,就是我哥说要做个样子出来……”
俞菱心摇摇头,虽然有点无奈,但想想也明白了:“你没事就比什么都要紧了。做样子也要好好做,我这样匆匆过来,落在外人眼里也是合情合理的。还是当你真的受伤了罢,将来也免得叫人说嘴。”
言罢又看了看坐在另外一侧的明华月和荀澈,母子二人都没说话,心中不由微微生疑。
俞菱心刚到文安侯府的时候还不知道荀滢的受伤与受惊是假的,一路往荀滢院子过来的时候就特别担心,所以见到明华月与荀澈母子二人也没有仔细留意,不过就是打了招呼就去看荀滢。
现在确定荀滢无事,俞菱心便察觉出明华月脸色的凝重甚至不满,和荀澈的过于平静甚至冷漠了。
“夫人,府里都还安顿了?”俞菱心斟酌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
明华月脸色越发难看,起身之时带出了几分烦躁的火气:“让滢儿自己休息罢,出去说。”说完起身便大步往外走。
荀澈面上神色完全没有变化,甚至也没有看俞菱心一眼,紧跟着母亲就走了。
俞菱心不明所以,望向荀滢,荀滢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俞菱心只好先跟着明华月与荀澈母子一起出门,径直往之前吃茶的玉竹堂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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