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妙法庵闹出的事儿,娘娘难道不觉得,像是有人蓄意嫁祸吗?”盈玥徐徐道。
愉妃眼皮都不抬一下,“是否嫁祸,本宫一介深宫妇孺,已经无从查证。她若有本事给自己洗清罪名固然是好,若不能……也是她自己惹下的祸患。”
宝容听得有些蹙眉:“娘娘难道不伸手帮她一把吗?媛儿还小,若失了生母……也是可怜。”
愉妃眉宇疏冷:“她当初撇下媛儿,只顾着自己躲清静。这样的生母,有与没有,已无太大区别!”
原来,对于顺容交付儿女的举动,愉妃也是有所不满的。
盈玥叹了口气,虽说顺容的确是有点不负责任,但当时情况,那的确是最好的选择,顺容若留下,只怕性命便要不保。为了逃命,而选择逃避母亲的责任,也并非不可谅解。
只不过愉妃心疼孙女,自然而然也就会怪怨孙女的生母了。
盈玥低声道:“可是周侧福晋终究是媛儿的生母,若她名节受损,旁人会说媛格格有一个不守妇道的生母!”
听了这话,愉妃皱眉不已,她旋即道:“好吧,介时若她被质疑贞烈之时,本宫会在外人面前力保她的。”
如此,已经是难得了。
盈玥笑着看了宝容一眼,二人一同屈膝致谢:“多谢娘娘。”
愉妃目光打量着二人,“当年周氏撇弃身份,入荣王府为妾,难得你们竟然不怨恨她。这个时候,居然还肯这般帮她。”
盈玥微笑着道:“我并非是帮周侧福晋,只是不忍绵亿与媛儿两个无辜稚子遭受牵连。”
宝容喟叹:“娘娘,周氏她虽然有错,可已经是鳏寡清修之人,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再怎么说,终归血浓于水啊!”
听了她们的话,愉妃突然也有些感喟,“血浓于水……本宫只盼着绵亿这个独苗苗,真的是永琪的儿子。”
盈玥徐徐道:“娘娘,周氏品行缺有瑕疵,您会怀疑她的贞洁也在常理之中。只不过,我觉得周侧福晋应该还没有那么胆大妄为,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会叫他万劫不复的!她是个聪明人,她苦心经营出贞洁名声,如何肯亲手毁掉?真正想毁掉她名节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吧?”
听盈玥一席话,愉妃陷入了沉吟中。
良久后,愉妃轻轻吐出一口气,“但愿如此。”
第二六一章、顺容之死
走出静恩殿,盈玥苦笑了,明明之前才答应了五福晋说不阻拦她复仇。没想到一转眼,却说服了愉妃帮着顺容应对这场名节危机。
“月娘,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宝容叹着气道,“这五福晋的手段是何等厉害,你我从前也是见识过的。我怕,顺容应付不了。”
盈玥幽幽道:“你我已经说服了愉妃娘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让她自己应对吧。你这个庶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没那么容易落败。”
宝容点了点头,“倒也是,如今毕竟也没用证据证明那个死婴是她生的,只要她不承认,顺天府难不成还敢胡乱栽赃不成?这可是涉及皇家名声,顺天府肯定会谨慎再谨慎的。”
这点,宝容猜得没错,妙法庵出了这样的事儿,顺天府如何敢牵扯到一位皇家侧福晋身上?那妙法庵根本连查都没查,顺天府尹直接从十里外一个村子抓了个农户顶罪,想要以此了事。
弃婴,在这个时代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罪名,不过就是服一年半载的苦役罢了,若是有钱,还能有钱抵消。
这样的小罪,找个顶罪羔羊,根本是毫无难度!
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
盈玥倒是有些隐隐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消停了。
她所料不错,农户顶罪后的第三日,那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妙法庵却传来了丧讯,荣王遗孀、侧福晋周氏吊死在了自己的香房中,已经玉陨。
听到这个消息,连早有准备的盈玥都吃了一惊!
她虽然也怀疑会有后招,却没想到这后招竟然直接要了顺容的命!!
顺容这个时候死了,人人都怀疑她是畏罪自尽!
而之前顶罪的农户也在这个时候反口,说自己根本没有丢弃死婴,是有人给了他重金,让他顶罪的!
原本才刚刚宁静下来的妙法庵,再度被卷入了汹涌的流言中!
仿佛是一瞬间,四九城里便开始流传荣王侧福晋不甘寂寞,与人私通的不堪流言!连带着,连绵亿这个遗腹子,都被拿出来指摘血统!
流言席卷内廷,底下的宫女太监,都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嘀咕绵亿的长相只肖其母,却一点都不像荣王……
就在这个时候,愉妃也果不其然地抱着绵亿去往太后的寿萱春永殿,再度上演了滴血认亲,以证明其血统。
而后,愉妃更是杖毙了静恩殿两个散布流言的宫女,杀鸡儆猴。
见状,皇后也打发雷霆,严禁内宫诋毁皇孙绵亿的血统,并着慎刑司索拿杖杀太监宫女不计其数。
如此雷霆威势之下,圆明园中人人噤声。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果然没有人再敢非议,这场流言瞬时便被消弭无形了。
可顺容,终究是死了。她的死,本身就是极大的疑窦。
若她当真贞烈,又何必寻死?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怀疑,愉妃的举动顶多只能证明绵亿是荣王亲生,却不能证明周侧福晋居丧期间没有与人私通。
因此,周侧福晋的丧礼一应从简,办得十分寒酸。甚至都没有送去与荣王陵埋葬,只是草草选了个附近的“风水宝地”下葬了。
这下子,五福晋想必该解气了吧?
盈玥幽幽叹息了。
正在这个时候,青杏快步进来禀报:“福晋,愉妃娘娘召了五福晋入宫!”
盈玥暗道,愉妃这是要对五福晋兴师问罪吗?毕竟顺容这样不堪地死去了,还不被埋入荣王陵寝,她终究名节受损,媛儿有这样一个不体面的生母,日后的婚嫁只怕都会受到影响。
愉妃素日里疼媛儿如眼珠子一般,如今岂能不怒?
“我去看看。”主要是她心里还有些疑惑未解,想着兴许能趁机探查出殿苗头,也未可知。
顺容死得蹊跷,她自己必然是不可能寻死的。
因此,顺容必定是死于非命。
真是五福晋趁机下的手?
可盈玥倒是觉得,以五福晋的心性,只怕未必肯让她这么痛快地死了。
五福晋恨顺容至极,依她的心思,应该会把顺容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给她彻底坐实丧期私通的不耻罪名,最好是让皇家下令将其处死,在褫夺侧福晋位份,那才解气呢。
然而要做到这一切,显然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一步步将顺容逼向绝处!
五福晋既然已经算计筹谋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便要杀了顺容呢?
既然那顶罪的农户已经反口,那么再叫他指征顺容,应该不难吧?彻底将那个女婴算在顺容头上,也不远了。
五福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在妙法庵佛门之地动杀手啊!若是一时不慎,漏了马脚,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的举动,倒更像是灭口。
而灭口这种举止,倒更像是为了封口。
而五福晋,应该没必要封顺容的口吧?
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盈玥带着狐疑,匆匆赶到静恩殿外,却见五福晋红肿着半边脸走了出来,她满脸都是恼恨之色,贝齿紧紧咬着。
五福晋迎面看见盈玥,语气自然满是不善:“十一福晋?!你来这儿做什么?!”
盈玥摸了摸鼻子,“五嫂与愉妃娘娘看样子闹得有些不愉快。”
五福晋冷哼了一声,“她见到我,何时愉快过?!”
对待这个婆婆,五福晋也是不满已久了。
盈玥笑着道:“五嫂已经达成所愿,这点后果,难道之前就没料到?!”
五福晋脸上的恼色陡然更胜了七分,她忍不住反呛道:“什么‘达成所愿’?!我根本就没——”五福晋急忙戛然之声,在殿外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话自然是不便宣之于口的。
盈玥心中一沉,根本就没什么?根本就没杀顺容?
这件事,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盈玥飞快扫了一眼五福晋脸上的巴掌印痕,便微笑着道:“五嫂这个样子,若是一路走出宫门,只怕不知要落在多少人眼里了。若五嫂不嫌弃,不如去的澄心馆坐会儿,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
第二六二章、幕后高人令贵妃
白玉祛痕膏,其药膏色泽白皙如玉,有极好的消瘀化肿、平复疤痕之效。
如今用来,倒也合适。
盈玥摘了护甲,挖了一坨轻轻涂抹在五福晋高肿的脸颊上,并运转灵力,轻轻揉着。
不过她只略用了一点点灵力,若是淤肿转瞬全消,未免太过惊人。眼见着脸上的肿胀已经消了半数,盈玥便停了手,着人用缎帕包了一小包碎冰,递给了五福晋。
这就相当于冰袋了。
五福晋捧着“冰袋”敷在脸上,不住地狐疑打量着盈玥,“我可是听说,前几日你与豫王府的世子福晋一并去跑去了静恩殿!那滴血认亲,该不会就是你撺掇出来的吧?”
盈玥淡淡道:“我的确有替绵亿美言,只不过滴血认亲是愉妃娘娘自己的主意。”
五福晋不禁咬牙切齿:“你说过,不会阻拦我的!”
盈玥挑眉:“我只是答允,不阻拦你杀顺容罢了。如今你已经得手,怎的还要跑来怨怪我?”
五福晋再度被挑起了怨愤,她满脸都是憋屈之色,忍不住直接吼了出来:“那个小贱蹄子,不是我的杀的!”
盈玥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面上却不漏声色,继续微笑着道:“这番话,想来愉妃娘娘并未取信。”所以,才给了五福晋一个耳光。
五福晋脸上的憋屈之色更浓了,她咬牙切齿道:“我岂是那种敢做不敢当之辈?!”
盈玥抚了抚鬓角,道:“也怪不得愉妃娘娘不相信,如今除了你,还有谁会想要周侧福晋的性命?”
听得这话,五福晋眉头紧蹙,“我也正觉得奇怪呢!那个小贱人,不是个肯认命寻死的!怎的一转眼竟然上吊了?!”
是啊,盈玥也觉得奇怪,若不是五福晋所害,那又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要杀顺容呢?
盈玥微微一笑:“不管是谁,五嫂也算是得益之人了,又何必计较分明呢?”
话虽如此,五福晋心中却是意难平,她死死咬着牙齿,“难道是索绰罗氏?不,她没这个本事!”
索绰罗侧福晋,曾经被顺容害得小产,彻底伤了身子。她的确,也有这个动机。可索绰罗氏已然是病秧子,且也不是有这般城府算计之人。
盈玥不禁沉吟,这次的算计,还真是招招致命。
五福晋虽也是个厉害人物,但这回的招数,的确是比往日更胜一筹了。
“说来,五嫂这回筹谋缜密,堪称算无遗策,我还真是佩服呢。”盈玥笑着说。
五福晋不禁愤然:“你什么意思?讽刺我?!”
“不不不!”盈玥笑容更加灿烂,“我是真的佩服五嫂的心智!”
五福晋冷哼了一声,她别过头去,道:“这次的计策,不是我想出来的!”
盈玥心中一凛然,“哦?难不成还有人为五嫂出谋划策不成?”
五福晋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五福晋不再言语,盈玥也只得自行揣度了,有人为福晋出计?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谁这般恨顺容,谁这般迫不及待想要灭了顺容的口!
五福晋又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帮我出谋。只不过她的计策着实合我心意,所以我思虑了些时日,便着手布置了。”
说着这番话,五福晋忽然脸色一紧,“难道说杀了那小贱蹄子的就是她?!”
盈玥忙问:“她是谁?!”
五福晋冷眼睨了盈玥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
盈玥忙笑着将一方小巧玲珑的西洋镜子递了过去,“好歹我帮你敷了伤药,这会子你的脸已经没有大碍了。”
五福晋脸色不改,依旧冷着,但身为一个女人,岂有不在乎容颜的?哪怕五福晋已经是个未亡人,她毫不迟疑接过了小镜子,忙仔细照着看了看自己的半边脸,果然红肿已经消了泰半,已无大碍了。
五福晋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将镜子丢在了案上,依然是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盈玥道:“这件事憋在心里,五嫂想必也不会痛快吧?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般智谋过人。”
五福晋哼了一声,不得不说,盈玥的话切中了五福晋的心思。五福晋没有迟疑太久,便凉凉道:“给我出主意的,是宫里人!”
盈玥一愣,宫里的人?是宫里的嫔妃吗?
忽的,她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了去年那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
顺容当时还是侍妾之身,因怀有荣王最后血脉,彼时还是令妃的魏氏为她请封!
“令贵妃?!”盈玥脱口而出。
五福晋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这便是默认了。
盈玥眉心一蹙,“令贵妃早先曾为她请封侧福晋,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五福晋也蹙起了眉头:“我也觉得奇怪,周氏那小贱人与令贵妃并不认识,怎的无端端令贵妃要帮她请封?!”说着,五福晋不禁露出愤色,周氏立侧,也着实让五福晋不快得紧。
“难道说,是顺容手里掌握了令贵妃什么把柄?”盈玥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真想了。
五福晋一脸狐疑:“她们根本就不认识,又何来抓住把柄的机会?!”
“我也不晓得……”盈玥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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