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电影评论家在评述这个电影配乐的音乐水准或许与《世界每一个早晨》相似,但与电影相契程度却远超从前,原先《世界每一个早晨》只能说是一首很好的歌曲,而如今的《凯瑟琳的晚宴》中的配乐才称得上是一首很好的电影歌曲。
而等到第二版片花和第三版片花放出去的时候,人们才知道这首曲子的深度广度远非他们所描述那样。
单单是使用了变奏,便是完全不同的灵魂颜色。
尤其第三条交战区,开头是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交战时的炮火和枪声以及配乐。
《凯瑟琳的晚宴》作为韦斯特·斯科特的作品,本来就万众瞩目,何况如今连着配乐都如此炫技,自然关注度更高。
六月七号的时候韦斯特·斯科特就已经组织了一场点映。
各式各样影评人不必多说,连着其它顶级导演顶级演员都去了许多,点映一结束,格式口碑简直像塞了钱一样。
不能透露电影内容,只能夸,自然惹了不少争议。
一直持续到首映礼。
首映礼设在韦斯特·斯科特自己私人经营的一个电影院里,作为主创之一的沈殊自然不能缺席。
来的人是真正的星光熠熠,犹如这不是《凯瑟琳的晚宴》而是奥斯卡的晚宴。
即便再大牌的导演,媒体的问题都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尖刻,但对于斯科特这种混迹电影圈多年的油子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只想安安静静在边上当个花瓶就好的沈殊也被波及到了。
“您为什么会启用一个资历如此浅的人写电影主题曲?”
“拿过戛纳叫做资历浅?”斯科特扬眉,“何况难道她写得不好吗?”
沈殊写的歌岂止是好可以概述?如今《凯瑟琳的晚宴》大概有十分之一的关注度是背景乐拉来的。
而电影放映环节时,沈殊也是第一次看完了完整的最终版本。
斯科特之所以被奉为顶级电影大师,不仅在于所有演员在他手上都能爆发出超出自身极限的恐怖演技,更在于他高超的拍摄手段和剪辑方式。
有的导演的电影甚至被抨击为“能看的全在片花里”,但斯科特是片花已经无比夺人眼球,但正片又比片花拔了一个档次。
三条线的交绕恰到好处,根本不会让人有混乱的感觉,通片看下来荡气回肠之后,就是久久无法恢复平静的心海。
是非传统意义的反战片。
影片没有传统文艺片拖沓的剧情速度和晦涩难懂的台词,故而几乎是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北美的票房,口碑也是井喷式增长。
文艺片的评分一般会比商业片高一点,但高到《凯瑟琳的晚宴》这种境界的已经是打破了游戏规则。
一时找沈殊约歌的各式导演层出,只是沈殊为着一个《凯瑟琳的晚宴》已经是心力交猝,不愿意再接,就一个个谢绝了。
沈殊只呆了两天,就跟任璟延一起飞去了柏林。
参加克里斯·西弗尔特的告别演出。
沈殊甚至不敢去细想克里斯·西弗尔特为什么要退出乐坛,连着她一个比之克里斯,对音乐绝对算不上虔诚的人不能继续小提琴时都已经万念俱灰,那究竟是为着什么,才会让克里斯决意退出。
她打了电话给克里斯,只是问了个好,约着能不能去他家拜访。克里斯那端沉默许久,应下了。
“我目前在柏林……医院里。”
沈殊收拾了一下,穿了一身Zuhair Murad的墨绿色裙子,去了医院。
私立医院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病房没有病房的气息,而是普通高级公寓的样子,甚至还有一台斯坦威的钢琴。
护士帮她开了门之后,合上门走了,她走进病房,克里斯坐在钢琴前,穿着的不是毫无生气的病号服,而仍然是很随意的休闲服。
而不过是几个月没见,他本来就深邃的眉眼更加深沉萧条。
下午的阳光薄薄地涂抹在他身上,他转身看向沈殊,起身相迎,低沉迷人犹如倍低音巴松管的嗓音依然如故,他笑了笑:“希尔兹,好久不见。”
第60章 传奇落幕
克里斯也不知道自己在执意什么, 明明如今全世界知道她都是以Shen的身份,他却仍然只想称呼她为希尔兹。
“好久不见。”沈殊弯了弯眉眼笑道,神色平常, 仿佛根本没有在意两个人如今见面的地点和克里斯要退出乐坛的事情。
克里斯手随意搭在钢琴上,“我也给任先生发了邀请函, 他有来柏林吗?”
“有。”
“你的新曲子我有听,变奏的设计很巧妙, ”克里斯勾唇, 耸了耸肩, “看来上次你写《世界每一个早晨》的时候是我多事了。”
沈殊闻言失笑:“哪有?我还正想着要不要把最佳艺术贡献奖的奖杯给你当谢礼, 但是怕你家里奖杯太多放不下。”
克里斯低下眼睛笑了笑,说道:“这次斯科特肯定也是要冲奥斯卡的吧。”
“他的电影,不冲奥怎么可能。”
克里斯没接话,只是“嗯”了一声, 旋即笑了笑:“其实我很早很早以前, 有想过退出乐坛的事情。”
沈殊怕他难过, 根本只字不提这次告别演奏会的事情, 可未曾想他自己提了,还是以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态。
无论是克里斯·西弗尔特还是任璟延, 骨子里都有和沈殊相似的地方,所以才会在初见时就已经熟悉到那个样子,不是与对方相识,而是与对方相似。
不在意的话,根本不会提及, 轻描淡写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我设想过很多,我觉得我有可能会跟柏爱合作一场,然后在安可曲结束之后告诉大家我要退出了;
我也想过我也许会办一场告别独奏会,邀请很多媒体,然后在结束的时候宣布;
遇见你之后,也有想过会不会是和你一起办一场合奏会?然后我们一起退出这个圈子?”他语气虽然怀念,但显然也已经是说说而已了。
“后来我觉得,我怎么会退出乐坛呢?没有钢琴和舞台的人生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我现在却要退得这么狼狈。”
沈殊扬眉以示疑惑。
“只是小病,不过大概是弹不了琴了?”
沈殊蹙着眉头:“什么病?”
克里斯漫不经心勾唇:“你大概没听说过,肌萎缩侧索硬化(ALS),运动元神经病。”
确实是非常陌生的名词,但听着名字都知道,对于钢琴这种差一点灵敏度都是天壤之别的东西来说,已经是绝症。
沈殊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一语带过,说起了这次演奏会的曲目设置,仿佛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演奏会。
“你请了哪些媒体?柏林之声?”
“只请了柏林之声的主编。”
沈殊抬头,有些惊讶。克里斯骨子里绝对是个很高调的人,即便是退出也绝对是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退出。
“反正只是告诉他们我以后不弹琴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值得宣告天下的事情。”
两个人有一句每一句,也聊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昏黄,沈殊站起身准备走,才向门走了几步,后面就是久违的拉脱维亚语。
“我可以给你弹一遍《波登湖黄昏》吗?”
沈殊转过身,看向一直坐在琴椅上跟她说话的克里斯·西弗尔特,他已经把斯坦威大九尺的琴盖打开了,笃定看着她。
“好。”
《波登湖黄昏》被誉为如今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浪漫主义钢琴曲,恍惚间又是波登湖黄昏时粼粼跃着碎金光泽的水纹。
――――――
告别演奏会,终究是来了。
如果抛去克里斯·西弗尔特是她前男友这一比较尴尬的身份外,他就是一个不容置疑应该尊敬的伟大的音乐家,他横亘古典与流行,他一手交融了流行与古典,几乎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流派。
很多人提起他的乐坛地位时,总喜欢给他很多定语,诸如“最年轻的肖邦赛评委”、“最年轻的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办过独奏会的钢琴家”、“写过的曲子拿过奥斯卡金曲奖”无数。
但其实真的谈起来应该是“肖邦赛的评委里有克里斯·西弗尔特”、“克里斯·西弗尔特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举办过独奏会”、“那部电影的主题曲竟然请到了克里斯·西弗尔特”……
所以沈殊很认真地挑了衣服,一身Chanel的黑色刺绣连衣裙,鞋子是一个手工坊定制的。
任璟延尽职尽责地穿了G&C的衣服,倒不是说真的为了打广告,只是他平日里对衣服鞋子之类的不是太上心,全靠祁赫配置,正好品牌商送了一季的衣服过来,便随意穿了。
到场的人已经可以算是半个欧洲古典乐坛了。但是沈殊认得出的,西弗尔特家族的人就已经无数大师级人物,维爱、柏爱的人,科恩·瓦格纳、弗里茨·罗恩、安娜·克莱德曼等等几个汉诺威音乐学院的几个“镇校之宝”级别的老师几乎全员到场。
卢卡斯·第奇也穿得相当郑重,只差一个燕尾服就能替克里斯·西弗尔特弹完独奏会。
出乎沈殊意料的是,见到了久违的莫白。
“沈殊前辈好。”莫白跟在弗里茨·罗恩边上,比起当时略有拘谨的样子,如今已经自然很多。
自由明亮的灵魂,的确是音乐最重要的地方,眉眼间已经是柏林的气息,连着笑容都是带着旋律的,一如当年初到汉诺威一般。
沈殊点了点下巴,笑了笑:“你好。”
已经是五六年了,当初柏爱的新人也熬成了中坚力量,但大多数仍然是认得沈殊的,便过来搭几句话。而当候场厅的人越聚越多之时,演奏厅的门也打开了。
人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所有受邀而来正装以待的观众都安静下来,静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克里斯穿着一套私人订制的西服,走到舞台前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到那架斯坦威三角琴前坐了下来。
斯坦威钢琴之所以赋予盛名,是因为它每一台琴的声音都不尽相同,都拥有自己的特点,也才能造就拥有独一无二灵魂的曲子。
所以他一弹出来,沈殊就知道是哪架钢琴了,而这台钢琴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路和他走来。
场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安静等待。
等待这个时代的传奇的落幕。
第61章 盛世落幕
开场曲子是肖邦的《夜曲Op. 9 No. 1》。
开头的呈示部是相当鲜明的肖邦式忧郁风格, 降B小调偶尔转降D大调,带着点歌剧旋律的华美色彩。
进入中部之后,原先的雾霭渐渐散去, 曲子一下子明亮又绮丽,如同初夏里直接利落的灼灼天光, 旋律色彩也逐渐转为游离奇异。
间奏的力度逐渐增大,犹如星河倾泻而下, 王国版图重新构筑, 犹如最瑰丽旖旎的梦境。
到了再现部之时, 曲子澎湃的感情已经愈发收敛光斑, 凝成厚重、和缓却隽永的故事。
收尾时的调子急转却又诡异地自然,恍然惊梦,意犹未尽。
曲子的感情丰沛,旋律明暗色彩对比鲜明, 大胆突兀的转调与甚至称得上尖锐的变音, 旋律加花与华彩乐章等等作曲手法简直玩到炫技地步。
但曲子本身的演奏难度却没有达到炫技的程度, 至少于克里斯·西弗尔特而言, 是完全称不上难度的。
如果是作为钢琴家,克里斯·西弗尔特是个很张扬很骄傲的人, 他演奏会的开场曲子一般是他自己写的《C大调超技练习曲》。
《C大调超技练习曲》是一支融入了无数装饰音、双音、重复音的曲子,旋律华美到不需要深究其内涵都已经足以让历史记住的地步,但比起其瑰丽到发光的旋律,更为出名的是它的难度。
是一首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坦率直接在炫技的歌。
弹完之后,连着琴键都还有余温。
说起来音乐史上有一个人跟他性子也有点相似, 就是李斯特,开山立派等等不说,单是炫技一点就已经足以名留青史。
不必说提到就足以震慑四方,能弹好弹其中一曲就可以去砸场子的《超技练习曲》,单单如今世界公认十大最难钢琴曲,就已经一半以上都是他写的。
他的盛世辉煌般史诗级别的技巧自然不必赘言。
克里斯·西弗尔特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登上过维也纳□□办独奏会,写的曲子无一例外都是相当炫技的歌,因此也被称过“小李斯特”。
只是后来属于克里斯·西弗尔特光环渐渐丰满,远远盖过了“小李斯特”所带的关注度,所以也渐渐没人再提“小李斯特”这一称呼。
沈殊的确是不明白肌肉侧索硬化(ALS)是什么病,所以回去的时候查了一下。
ALS俗称渐冻人,从开始发病,球部、四肢、躯干等等的肌肉渐渐萎缩,没有治愈方法,几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最后即便是思维一样能够运转,但连着吞咽都已经做不到了。
活着和死了区别只是,你知道你活着,可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沈殊突然想起之前在巴黎十九区出事之后,任璟延住院的时候她就遇到克里斯了。
肌肉萎缩,如今想要炫技大概也是不可能了。
后面选的曲子也几乎是像这首肖邦的《夜曲Op. 9 No. 1》一般,虽然都是演奏级别的曲子,却都在炫技范畴之外。
最后一首是《波登湖狂想曲》,这是一首钢琴协奏曲,而今天弹的版本却是众人没听过的,前面的部分倒是没变,只是后面的华彩升了调子,做了一点点变奏处理。
但正是这最后一点处理,整首曲子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跳出了局限,格局一下子被拉高了无数。
只是较之原先,技巧处理已经粗糙了很多。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波登湖狂想曲》结束后,全场几乎是同时开始喊安可。
明明都已经是成名成家甚至泰斗级的人物,此时却都如同最平常地观众一般。
“安可,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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