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沉思,进而闻玉才道:“这可能是个信号,代表靖王和皇上之间,产生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变化。并且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矛盾加深,靖王在做某种准备。二小姐在靖王身边,可以随时为我们留意这事。”
元瑾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会为这事留意的。
徐先生身为外男,其实是不便久留的,得到了元瑾的同意后不久,就告辞离开了。
“闻玉还不回去?”元瑾问他。
闻玉笑了笑说:“姐姐不是说,每晚都要和我下一会儿棋的吗。”
因为最近的亲事,元瑾已经有好几晚没教闻玉下棋了。
元瑾虽然有些困了,但想着自己曾经答应了这个,也不好拒绝闻玉。两个人便移步西次间,窝在罗汉床上,元瑾拿被褥盖着脚,周身暖洋洋地摆开了棋局。
闻玉的棋艺,一日进千里。竟能和她胶着好几个时辰了。
“你的棋倒是颇有进益。”元瑾一子没让他,他竟也能下得这般好,这让元瑾称赞了他一句。
紧接着她说,“不过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
她棋局已经布好,白子落在了一个非常精妙的位置。
闻玉一看就皱起眉。
他发现犯倦的姐姐也并不好对付。
他低头看着棋局凝思,元瑾便打了个哈欠,见他久久不出下一步,就说:“我实在是困了,要不明日继续?”
“等我走出来。”闻玉却很是执着。
他自小便是如此,棋局只要一开始,那就非要下完不可。
元瑾便靠着迎枕,眼睛半眯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完全阖上了。
室内只余寂静,似乎连烛火跳动,都是有声音的。
闻玉看看到元瑾睡着,便轻轻站起来招招手,示意屋内伺候的人退出去。
是世子爷在场,伺候的人不疑,纷纷退了下去。
闻玉本是见她睡着了,想为她搭好被褥的。谁知一看着她莹白的脸,便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平日元瑾是他的姐姐。但她睡着的时候,却是十分清嫩的样子。仿佛,是需要他保护和照顾一般。
他现在,已经比元瑾高得多了。弟弟越发长大,总是会超过姐姐的。他站在她面前,影子便完全将她笼罩,似乎是真的把她抱在怀里。
闻玉修长的手指停在她淡粉的唇瓣上,手指尖感受到花瓣般柔和的触感,不由得呼吸一紧。
他发现她睡得竟这样熟,可能是累一天了,很快发出甜美均匀的呼吸声。
“姐姐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嫁给靖王的。”
闻玉这般说着,然后轻轻服下身来,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将自己冰冷的唇瓣,轻轻地碰到了她的唇瓣。这时候,一股陌生的热窜过他的身体,让他生出一股别样的渴望。
薛闻玉连忙放开了姐姐,后退了好几步离她远一些,平息自己心中突然涌起的热潮。
但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睡在那里,雪白细嫩的脸靠着宝蓝的迎枕,甜美地呼吸着,半侧着身子蜷着,身子的曲线明显而又优美。实在是一种诱惑,更何况,这房中还没有别人。
薛闻玉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否则再留下去,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没有打招呼,披了斗篷,便很快离开了。
第47章
天色渐黑,远处的天际染上一层黧紫色。
裴子清站在西照坊靖王府的书房外面,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书房外重兵把守,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一直站着,脚已经僵硬发麻了。
李凌自庑廊下走过来,拱了手。“裴大人。”
裴子清看也未看他。
“裴大人,殿下今日忙,可能不得空见您,您还是回去吧。”李凌低声劝道。
裴子清终于开口了:“我有事面见殿下。”
李凌轻轻叹了一声,不敢多说,从旁侧悄悄退下。
寒风渐起,夜晚冷得滴水成冰。
半刻钟之后,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走出一个小厮传话:“裴大人,殿下请您进去。”
朱槙终于肯见他了。
裴子清跨步进去,屋内蜡烛点得明晃晃的。
靖王朱槙斜倚着书案,正凝神听着他的幕僚们说话。
“……东胜五卫之中,右玉县的右玉卫,用以防守杀虎口,仍是如今防御力最强的卫所;出长城向西的玉林卫,云川卫,镇虏卫,东胜左卫皆有兵力不足,才造成防守空虚。在下认为,应就近在陕甘行省中征兵五万,以解燃眉之急。”
裴子清一听,就知道是在商议土默特部的事,便站在一旁等着。
朱槙只略一思考,就否决了这人的提议:“陕甘地区人烟稀少,突然征兵五万不是易事,且征齐了,这样的兵对上土默特部,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先从宁夏卫调兵支援吧。”
另一个幕僚小心道:“殿下说的甚是,只是便是宁夏卫,一时出五万兵力,怕也会兵力空虚。不知后续的军队能否跟上,眼下似乎因风雪阻隔,咱们从大同派遣的兵力已耽搁十余天了……”
朱槙嘴角一勾:“宁夏卫积威已久,无人敢犯,如今还是东胜五卫更为重要。你们回去先就此拟个折子,我奏明皇上。”
靖王殿下都已经说了,幕僚们自然不敢不应。他们亦认识裴子清,又向裴子清拱手:“裴大人。”
裴子清颔首,低声道:“殿下,我有事要禀报。”
朱槙端了茶杯喝水,道:“你们退下吧。”
那几个幕僚才行礼退下。
朱槙坐了下来,语气平和地道:“你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说吧,有什么事。”
裴子清便开口道:“太子已经认定,失火之事是有人蓄意纵火,怕有人想谋害皇后。故已经派了大理寺连同兵部调查,要找出凶手。”
“谋害皇后……”朱槙听得一笑,“他这理由找得荒唐。”
朱询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今这皇后郑氏多年无所出,外家背景亦不强盛,在宫中多年一直不算盛宠,谁会去谋害她。再者若是要谋害,饮食下药可比烧宫殿有用多了,何必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他只道:“你且先等着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吧,暂也不急。”
裴子清应喏,随后顿了顿说:“我还有些事想问殿下。”
朱槙看向他,淡淡地嗯了声,示意他说。
他这样漠然的样子,突然让裴子清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被丹阳县主邀请的情景。
那时候的裴子清坚决地拒绝了元瑾。而次日后,他就被带到了朱槙面前,他微笑着给他斟了酒,告诉他:“丹阳县主找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他连忙说:“殿下不要误会,我已经拒绝了。”
朱槙摇了摇头,说:“我是想让你答应。”
他一时错愕,没反应过来殿下是什么意思。
朱槙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想让你留在丹阳县主身边,做我的内应。”
裴子清仍然是拒绝:“殿下,这个我恐怕做不来。您还是让我留在您的身边吧,您分给我什么任务都行……”
朱槙就道:“你现在只能为我做这件事,”他一顿,笑容收起来,语气冷漠,“并且,你也没得选。”
那是裴子清第一次看到靖王强硬、漠然的一面,这和他平日的温和有礼大相径庭。裴子清才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就是靖王,他有足够的野心和手腕,只是平日,都伪装在面具之下。
裴子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属下只是想问,殿下娶薛二小姐,可当真是因为喜欢她?”
朱槙眼睛一眯。
他一向觉得,裴子清是个聪明人,懂进退知事理。
裴子清想娶丹阳的事,他觉得只要自己出面了,裴子清自然就知道退了。怎么今天居然进来,问他如此冒然的问题。
“裴子清。”朱槙道,“你应该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见你。你觉得你问我的问题,是你该问的吗?”
朱槙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是非常无情而强硬的气场,令人胆寒谨慎。
裴子清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很不应该,靖王殿下是什么人。他平日与他们相处平易近人,不代表他就不是上位者。
他道:“殿下恕属下失礼,只是属下想知道,殿下是否非娶薛二小姐不可。倘若哪日……二小姐不如您的意,您会拿她怎么办?”
朱槙没有回答,他觉得裴子清久居高位,很多时候的确不知道自己身份了。
他已经提点,竟还如此不知轻重。
“我与她的问题,你不应该管。”朱槙淡淡道,“并且,你日后都不应该再见她。”
朱槙这样的人,必然都是强势而有占有欲的。对他已经标明是自己的人,他便不会容忍别人的触碰。
裴子清能感觉得到,殿下是真的喜欢元瑾,否则他已多年不娶,又怎会贸然娶元瑾。
但是他们二人怎么能在一起!
裴子清非常了解元瑾,她自来便是重权势重感情的人,太后和萧家皆折于朱槙之手,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嫁给朱槙的。两人当真成婚,势必还会出现许多变数。两人皆强势而聪明,到时候必有一伤。
但是他无力阻止,以他的身份,难道还敢要求靖王殿下不娶元瑾吗?同样的,他为了元瑾的安全,也不能说出她真正的身份,这便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他只能在一旁看着罢了,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旁人是根本插不进去手的。
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通传。“殿下,魏永侯爷顾珩回来了。”传话的人顿了顿,“侯爷回来便来拜见您,现已经在客堂了。”
朱槙才嗯了声:“带他来见我吧。”
他淡淡对裴子清道:“今日这事,我当没有发生过。日后便不要再提了。”
裴子清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属下知道。”
这时候门被下人打开,外面一阵寒风扑进来。
一位年轻男子走进来,他长得很高,身着玄色长袍,脸瘦削而俊美,五官深邃如雕如凿。唇色略淡了些,大概是在外面冷了太久的缘故。他半跪下请安:“顾珩参见靖王殿下。”
这位便是魏永侯爷,顾珩。
他十七岁就跟着祖父征战沙场,二十二岁立下赫赫战功。虽长得俊美。却又是真真正正的武将。
朱槙叫了他起身。顾珩也看到了裴子清,两人微微颔首。裴子清与他地位差不多,皆都是靖王心腹,只是两人并不熟悉。
朱槙亦忘记了方才的不快,面含了一丝笑意:“你一去宣府便是一年,如今倒也舍得回京了?”
“家中唯有妇孺,却也放心不下。”顾珩的声音有种别样的冷淡,却不是因别的缘故。只是他天生性子就冷些,他自小长得好看又聪明,家世才学无一不优秀。所以不仅被家里人重视,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对其脸红,私下悄悄示好的亦不在少数。他于此烦不胜烦,自然性子也越来越冷。
所以他当初才能被萧太后千挑万选出来,要娶丹阳。
裴子清一旁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因缘际会,当真是极巧的。
当初顾珩因为不想娶元瑾而被太后贬官,他便投入了靖王的阵营中,追随靖王推翻了太后。现如今,靖王殿下却要娶元瑾了,怎的不是造化弄人。
“你若成了家,有人照顾你母亲,便大可放心了。”朱槙笑道。
顾珩冷淡的脸上,便略微露出一丝苦笑:“殿下这是取笑我了。”顾珩不成亲的原因,整个京城都知道。便是他年少时的心爱之人,一直苦觅不到,到如今也是如此。
“倒是听说殿下终于要成亲了,还未恭贺殿下。”顾珩又说,“殿下倒的确缺个身边照顾的人了。”
“若真娶了进来,还不知道是谁照顾睡。”朱槙想到元瑾那细皮嫩肉的手,怕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哪里能指望她照顾他。
旁裴子清听到现在,也笑了笑:“顾侯爷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令堂已与侯爷选了上好的姑娘,只消侯爷看就是了。”
母亲给自己张罗亲事的事,顾珩一直知道,只是他没有兴趣,并且说了好几次母亲也不听。他若能带个人回去自然好,但如今他苦觅便山西无果,早已在怀疑她是否已不在人世了。
“裴大人取笑了。”顾珩只是微微一勾嘴角。
三人岑寂,夜色萧冷。
今日定国公府中来了尚衣局最好的两位绣娘,说是奉了靖王殿下的命令前来,要量元瑾的身段做嫁衣。
“还是殿下用心了。”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有些感叹。
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宫中绣娘的确不一般。凭手便能得元瑾的腰身肩宽。用料亦用不着元瑾选,都是御供,已全都是最好的。
元瑾都打定了主意,反而便都坦然了,任绣娘们为自己量好了尺寸。她安然坐在老夫人身边,量好之后,她叫身后的丫头:“紫桐,你去送送两位嬷嬷。”
身后站着的丫头,除了一个紫苏,还有个刚选进来的紫桐。她比一般女子高很多,目光清亮,样貌普通。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她应喏去送两位绣娘。
因她即将出嫁,老夫人便想给她添新的丫头。一开始元瑾选了这个紫桐,还让老夫人有些纳闷,以为元瑾是不喜欢丫头长得美貌,怕会分去靖王的宠爱之类的。这两日她才发现,这紫桐竟是个心思稳重细致的,她站在元瑾身后,若不必要绝不多说一句话,一旦元瑾吩咐了什么事,便能做得极好。
有一次她的玉镯摔碎了,还是紫桐用镂雕金箍修好的,竟做得比原来还要好看。老夫人自己都想要过来使了,跟元瑾嘟囔,觉得她看人的目光非常毒辣。
目光毒不毒辣元瑾不知道,反正这是徐贤忠他们安插进来的。人倒是真的好使,那只是老夫人明面上看到的,她没看到的,这姑娘真正好的地方是有武功傍身,一人能顶四五个大汉。元瑾曾经帮着太后选拔人才,她知道这样的人培养起来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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