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在危险之中。
而她就算保住了此刻的安全,之后依然会受到折磨,也许会因此丧命。
然后她再无法见到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书念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再顾及脖子前的刀片,不再顾及生死,哭得像个小孩,混乱地说:“不是的…谢如鹤,我不安全,你得进来……你得来救我……”
还没等她说完,玄关处的门已经被打开。
男人完全没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出,但也不敢真的杀人,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操你妈的!婊子!”
一进来,谢如鹤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他的姑娘脸上全是泪,脖子上也冒着血。被他捧在心上的人,却被另一个男人毫不顾忌地殴打和折磨。
谢如鹤立刻红了眼,大步过来把书念扯到自己身后。
她的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没了力气。
谢如鹤转过身,表情紧绷着,低头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出现,书念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不敢再多呆,怕会被抓。他正想往大门的方向跑,瞬间被谢如鹤掐住脖子,用力向上提。他的双脚渐渐悬了空。
谢如鹤的眸色暗沉,泛着血光。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青筋凸起,像是恨到了极致,往上冒的全是压制不住的杀意。
他毫无理智可言。
只想把这个男人杀掉,就算要坐牢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一刻,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可怀里的书念全身发着抖,眼里失了神,仿佛没了意识。嘴里仍旧发着极其绝望的呜咽声,偶尔还会发出几句听不大清的话。
是在喊他。
喊谢如鹤。
在男人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谢如鹤强行收回理智,松了手。他闭了闭眼,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尾音轻颤,一字一顿地跟她道歉:“对不起。”
谢如鹤报了警,顺便联系了方文承,他在工具箱里找到绳子,把男人绑了起来。他找到医药箱,简单地给书念处理着伤口。
脖子上的只是皮肉伤,所幸是没割到大动脉;而脸上的伤口看起来则要更严重些,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书念已经停住了哭声,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闹。一直扯着他的衣服没放手,看起来又乖又胆怯。
谢如鹤问:“疼吗?”
她的模样迟钝又麻木,沉默了十几秒之后,才答道:“疼……”
谢如鹤的力道放轻,小心翼翼地在她脖子上贴了个创可贴。
可书念还是在喊疼,过了一会儿甚至开始有了反抗的举动。她的模样惊恐,眼神溃散,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全身冒着冷汗,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谢如鹤茫然无措,握住她的手:“书念,你怎么了?”
下一刻,书念崩溃地大哭,用力挣扎着,像是疯了一样的尖叫,嘴里发出的都是求饶和求救声。她仿佛见到了什么恶魔,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
谢如鹤不知道她想去哪。
他抓着她的手臂,怕弄疼她,没有花太大的力气,被她打到也毫不在意。他磕磕绊绊地问着:“你不想呆在这儿是吗?”
在一起的那天,她一直告诉自己,她生病了,要他考虑清楚。她一直处于十分怯懦的状态,不敢上前,却也不想让他就此离去。
最后她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都觉得未来的一切会好起来。
至少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都还是这样想的。
谢如鹤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尽管她那么强调着,可她一直很正常,会胆怯一些事情,却也是积极向上的。遇到很多事情,她还能安慰他,引导出正确的想法。
她曾经是那么热爱这个世界。
可现在,却仿佛置身地狱之中。
想离开地狱,却发现处处都是地狱。
良久,书念用光了力气,渐渐消停了。她的眼神空洞,盯着谢如鹤的脸,像是清醒了过来,哑着嗓子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压低声音,带着哄意:“我在这儿。”
“我被曾元学抓了。”书念怔怔地冒出了一句话,眼里干涩得掉不出泪,抽抽噎噎的,“就在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空地旁边。”
谢如鹤的身体瞬间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我就在空地旁边的那个房子里。”书念抓着他的手,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像是隔着时光在向他求救,执拗地向他求救,“你来救我啊,你来救我……”
民警在这个时候到来。
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谢如鹤没有去开门,只是盯着她,艰涩地问:“你在说什么。”
曾元学这个名字,谢如鹤是知道的。
两年前他从车祸中醒来,季兴怀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杀死季湘宁的凶手被抓了,叫做曾元学,被判了死刑。
他又做了新的案子,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
谢如鹤知道凶手叫曾元学,知道他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知道这个姑娘被折磨了一个星期后获救,知道她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却不知道。
季兴怀还瞒了个坏消息没有告诉他。
这个受了百般折磨,从地狱中逃脱的姑娘。
叫做书念。
第52章
书念低着头,不再说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其没安全感。她没再继续哭,喉咙里却还有停不住的哭嗝,身体还不自觉地在颤抖。
谢如鹤沉默下来,眉眼浮起一层郁色,红的像是要掉出血。他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裹在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没有像刚刚那样再反抗,抽了下鼻子,忽然揪着他披上去的外套,自顾自地裹紧了些。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哑声道:“别怕,我去开门。”
意识到他要走,书念立刻扯住他的衣角,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但她又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稳。
见状,谢如鹤低下眼,毫不犹豫地把她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书念的身体有些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迟疑地揽着他的脖子,将脸蛋埋进他的颈窝里。
谢如鹤走到玄关,腾出一只手开门。
外面站着两个民警,看到这个架势,面容一愣,而后问道:“先生,是您报的案吧?说家里进小偷了?”
谢如鹤点头,侧了身:“在里面。”
另一个民警善意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小姐没事儿吧?”
书念的状态很不好,也没法做笔录,谢如鹤只能大致说了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因为有外人的存在,书念重新紧张了起来,呼吸都显得急促了些。
其中一个民警押着歹徒往外走,另一个民警留下来问着情况。谢如鹤没什么耐性,但怕会吓到书念,他只能尽可能地不去发脾气。
谢如鹤替书念穿好鞋子。
方文承恰好在此时赶到,愣住:“少爷,怎么回事?”
谢如鹤抱起书念,说:“去医院。”
四人一同上了车。
民警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如鹤书念一起坐到后座。大概是知道书念现在的状况不好,民警也基本问清楚了情况,没再继续问下去。
方文承先把谢如鹤和书念送到市医院门口。随后,他重新发动了车子,跟着民警到派出所办手续。
这个时间点只能挂急诊。
谢如鹤带着书念去打了个破伤风针,重新处理了伤口,很快便出了医院。她的状态渐渐平复了些,趴在他的背上,像是睡着了。
医院旁的小道,光线不算亮。
往来的人也很少,大多都形单影只。
谢如鹤的背着书念,沉默着往前走,渐渐失了神。想起了八年前,那灰暗的那一天,他却看到了格外鲜艳的颜色。
那天,他看到了全身伤痕累累的季湘宁。她倒在血泊里,被一把锋利的刀刺穿心脏,夺去了生命。
是他这辈子唯一不敢再去回忆的画面。
因为这个事情,谢如鹤跟着外公离开了十延镇。
那个地方,也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噩梦。他不愿意再回去,怕会再想到他的母亲,生前在这个地方的某个角落,被一个恶魔折磨致死的画面。
谢如鹤忽地停下了脚步,轻声喊:“念念。”
书念没回应,发着很浅的呼吸声。
他愣愣地侧头看去,只能看到她紧闭着的眼和小巧的鼻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谢如鹤的眼角泛红,心脏疼得连喘口气都疼。他的目光定定的,突然掉了泪,声音嘶哑而低沉:“我后悔了。”
后悔在那年离开十延镇,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后悔到像是要死了。
……
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在书念的状态稍稍转好的时候,她的心理医生王玥给她提出了一个治疗方法,叫作“暴露疗法”。对改善病情症状有一个很好的效果。
治疗的方法是,在一个安全没有威胁的环境下,医生会一次次要求她复述创伤的经历、场景和过程,直至恐惧完全消退。
书念完全没有一丝考虑,直接拒绝了。一开始,她还没有完全信任王玥,带着刺一样的防备,生硬地撒谎:“我不做这个,我不记得了。”
到后来,王玥再耐心地跟她提起这个治疗方法的时候。
她也只是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想再去回忆。”
可实际上,那段回忆。
对于书念来说,大概是这辈子记得最牢固的事情。
她那天几点出的门,什么时候上的车,到十延镇的时候见到了什么人,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发展,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
因为只是回家一周,书念也没带什么行李。当时是早上十点,她的三个舍友都是夜猫,还都躺在床上,只有一个醒了,正躺着玩手机。
书念用气音跟她道了别,随后背着个书包便出了门。
徐泽元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了。他并不打算回家,谈恋爱之后,还变得格外粘人。因为不想跟书念分开那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哄她不要回家。
书念没听他的。
她订的大巴票是下午两点的。
徐泽元拉着她看了场电影,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从学校到客运站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书念怕晚点,一直说着该去车站了,可徐泽元却不太在意。
又带着她去吃了点东西。
因为徐泽元磨磨蹭蹭的态度,书念极为郁闷,差点发脾气。
徐泽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她去车站。
到客运站果然晚点了,书念只能去退票,然后重新买票。国庆假期大多数票都被抢光了,书念买到的也已是下午五点的时间了。
虽然没有什么影响,可她真的很不开心。
直到上车了,也没再跟徐泽元说话。
从如川市坐大巴到十延镇,如果不塞车,大概要四个小时的时间。书念每次回去都是坐这个车,到十延镇之后,因为距离不算远,她可以一路走回家。
三年来都是如此。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书念出了客运站。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镇的夜晚基本看不到人,摆摊的也少。偶尔能看到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书念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
那个时候,邓清玉刚嫁给王浩。
书念不介意她的再婚,但没有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依然是住在原本的家里。而因为她国庆要回家,那天邓清玉也回家住了。
走了十来分钟,书念走到水桥附近的空地。
看到一个男人蹲在路边,旁边是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和散落一地的橙子。她眨了眨眼,走了过去,问:“您没事吧?”
男人抬头,朝她温和地笑:“没事的。摔了一跤,有点站不起来。”
恰好邓清玉给她打了电话,书念朝他点点头,便走到一旁接电话:“妈妈。……嗯。……你不用出来,我马上到家了。……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书念过去帮他一起把东西捡起来,边说:“您以后骑车要注意一些,这条路上有很多小石子,骑车容易磕到。我认识的一个叔叔也经常在这里摔跤。”
男人依然在笑:“好的,谢谢。”
书念站起来,露出个友好的笑容:“那我回家了,您小心看路。”
她抬脚往水桥的方向走。
没等她走几步,男人忽然喊她:“小姑娘。”
书念回头:“嗯?您在喊我吗?”
“嗯。”男人把刚刚捡起来的那袋橙子递给她,“谢谢你帮我,这袋橙子算是给你的谢礼了,我刚摘的,很甜。”
书念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您。”
男人的手没放下,坚持道:“拿着吧。”
书念也很坚持:“真的不用。”
男人解释道:“我的脚踝有点受伤了,走路费劲,拿着也费劲。还不如让你拿回去。”
闻言,书念的表情松动,犹豫着走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接过那个袋子的同时,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个硬物,用力地往她脑袋砸,脸上依然带着友善的笑容,像是个面具一样。
一瞬间,书念失了意识。
甚至在晕倒的那一刻,她都没反应过来。
此刻正在伤害她的,是上一刻还微笑着跟她说谢谢的人。
……
……
谢如鹤找了家政阿姨过来,给书念换了身衣服。房子里没有别的衣服,她只能换上他的长袖,宽松的像是裙子。
他看着书念睡着了的面容,侧脸还肿着,看起来可怜又惹人心疼。
谢如鹤伸手把旁边的小灯打开,关了房间的灯,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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