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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容九

时间:2018-10-20 09:40:31  作者:容九

  长陵掀开折扇,纠结的脑仁发疼,心想:要是叶麒在这儿就好了。

  念头一起,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她竟会想着依赖那个不靠谱的病秧子了?

  她默默念叨了一句“身娇肉贵的小侯爷碰不得”,摇了摇头,将半柄折扇藏好之后,趁天亮之前咪了一小觉。

  三日之后,长陵骑着马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去了清城院——虽说金陵本地的贵公子可以选择回家,但要是愿意依旧会给安排休息的寝室。

  为防再遇到昨夜那种境况,彻夜不归的时候,她还能找个托辞说是留宿院校,也省得荆无畏怀疑。

  清城院提供给士院生的寝屋格外宽敞,屋内两头各摆着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当中还十分贴心的搁着一道拉帘——万一和同屋舍友不对付,将帘子一拉就眼不见为净了。

  长陵刚把衣物挂好,就听到身后有人道:“怎么是你?”

  一扭头,见方大美人出现在门边,身后两个小厮扛着一大裹包袱怎么摆弄都挤进不了门,“小姐,这儿的门也太小了吧。”

  方烛伊往回瞪了一眼,望向长陵道:“想不到你也会搬到这儿来住。”

  “这样睡觉的时间就多了。”

  方烛伊嘴角一抽,道:“舅舅是为了让你参加武试才进的清城院么?”

  “他只是让我来打发时间的。”

  “那你呢?你是为了打发时间来的么?”

  “不是。”长陵说完这两个字将围帘一拉,“换衣服,方小姐请自便。”

  “……”从小冷惯的大美人有一天遇到了比自己更冷的美人时,第一次体会到了硬把话咽回肚里是个什么感受。

  清城院的武学课共有七门,文课之中分为兵法、武德两课,而武艺课则有基础武艺、兵器课、骑射课以及内功修习课,另外还有一门礼乐课——就是弹弹琴吹吹笛子什么的,至于为何要武生学乐,据说是舒老头儿新添加的,他成日看着这一帮子学生满脑子打打杀杀,便想着待到傍晚,就着夕阳西下时用优美的韵律陶冶一下他们的情操,削一削他们的戾气。

  只可惜,开学的第一日,礼乐课的老师就旷课了——贺小侯爷一整日不见人影,舒老头儿满院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等贺府的随从赶来递请假函时,天差不多也黑了。

  不通乐理的舒老头儿气的胡子都吹到了天上,只好拉来墨川表演了一段棒槌锤大鼓,震的新生们心潮汹涌,恨不得提起剑来再打三百回合。

  没有人关心贺小侯爷去了哪儿,在大家看来,贺侯来清城院本来就是玩票的,出不出现都没所谓。

  倒是长陵,她心神不宁的虚晃了一整日,听说叶麒告假,不由奇了怪了——这病秧子之前说过,来清城院是为了见她,现在影子都没有,总不会是听说自己不是长陵本人,就潇潇洒洒的甩手而去了吧?

  长陵越想可能性越大,胳膊一垂,手中的筷子生生在饭桌上扎了个洞,惹得同桌几位正想抢肉的学生默默收回了筷子。

  *****

  与此同时,被某人“惦记”的病秧子正在几百里之外的溪镇,从一间农舍缓缓踱步而出,不知前一刻经历了什么,竟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七叔忙快前一步将他扶住,“侯爷……”

  叶麒走出两步,抬头看着乌云遮月,眸子里无端添了几分沉甸甸之色,“七叔,这次回去后,开始着手,看看如何让大哥、三弟三嫂还有小妹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金陵,但是,不要让人起疑心……”

  “可是……”

  他抬了抬手,示意七叔打住话,“我心意已决,只是不希望有什么后顾之忧。”

  七叔嘴角绷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劝,却叹了一口气,“这天下原本就是侯爷让出来的,侯爷……要做什么无可厚非,老奴誓死追随便是。”

 

 

第五十九章 :墓地

  大部分人挤破头也要进入清城院, 为的是参加三年一次的武举。

  不论是朝堂之上, 还是各地州县, 军职多是世荫承袭, 或是行伍军人逐步升上去的, 武举算是一条通往庄康大道的捷径。

  与文举相似,中举的武试子可在放榜当日游金陵城,受百姓瞻仰,而后进宫赴宴, 由皇帝亲自给他们封赏——据说,状元、榜眼、探花通常会直升到禁军或是皇宫宿卫之中, 现今的禁军统领就是武举出生, 其他举人也能分配到各地谋得一官半职。

  另外, 武举还有一个极大的诱惑, 中举者若是愿意, 可代表朝廷参加下半年的武林大会——但凡有人能在大会中大放异彩,朝廷另有封赏。

  虽然说武林大会乃是群雄盛宴,未必要通过武举这一条路,但是要是踩着朝廷给的青云梯去,赢回来的就不止是“天下第几”的虚名, 而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一不小心有谁夺了盟主之位,回朝之后更是高官厚禄,扶摇而上了。

  毕竟这年头走江湖的都穷,打家劫舍的土匪穷、行侠仗义的大侠穷, 纵然是当上了武林盟主也没红利可收——可能还要因为经常救济一些快要垮掉的小门小派而变得更穷。

  武举在即,清城院的学生们个个都跟灌了鸡血似的废寝忘食、闻鸡起舞,尤其是新生们,为争着给掌教、院士们留下优良的印象,深更半夜都能看到有人在院舍楼前舞刀弄剑,直到个别激进院生被墨二师兄抓去“体罚”了一顿,才稍稍消停下来。

  长陵自然不在“勤学苦练”的行列当中。

  她每日晚起早睡,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课间时人影都不见,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存在感拉低到了极致——但依旧有不少的院生被她的美色所吸引,每天她摸完鱼回到寝屋,都能在窗台边收到好几封“情诗”——一大半是给她的,另一小半是给方美人的。

  “这些人还真够无聊的。”方烛伊将一摞信纸丢到篓里,“只知道混日子,把清城院当成什么地方了。”

  她这话拐弯抹角是说给长陵听的,奈何长陵丝毫未觉,附和道:“确实无聊。”

  方烛伊看长陵懒洋洋的赖在床上,斜睨了一眼,道:“之前在开云楼,你不是挺能耐的么,还说我的凌绝拳不正宗,到现在你一次手都没露,该不会,你不会凌绝拳吧?”

  “嗯,我不会,之前只是随口骗你的。”

  见她随口敷衍,方烛伊气急道:“你来清城院,究竟是来干嘛的?”

  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长陵通常选择沉默。

  如果说,最初来应试是为了见一眼莫道云,探析当年的真相,那么留下来,便是为了更进一步。

  若是中了武举能入宫当差,岂不是正好给了她割仇人脑袋的机会?至于武林大会……既然荆无畏一门心思的想要捧荆灿上位,她不借此机会踩上两脚都说不过去了。

  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倒是有些玄乎,尤其是在和徐舵主交过手之后,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何谓“后生可畏”,何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反正就本院院生而言,一个王珣加两个墨川,都远不是徐来风的对手。

  除非她能再恢复几成内力,可一想到纪神棍说的解毒之法……

  第一种是没谱了,练了释摩真经的人注定一生无泪,至于第二种……

  长陵侧躺在榻上,一手支着头,扫了一眼篓子里的信纸,忽然道:“方小姐,你可有心上人?”

  正在盘膝打坐的方烛伊闻言,差些运岔气,“什么?”

  长陵道:“方小姐如此貌美,追求者甚多,不知可有心上之人啊?”

  方烛伊闭着眼,“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关你什么事?”

  没有的话只会直接说没有,长陵好奇坐起身来,“你说说看,什么是心动?”

  “我不知道。”方烛伊一脸的不高兴,“你都已经和宴归哥定亲了,什么是心动,自己不知道么?”

  “我若是知道,何必问你?”

  方烛伊闻言,鬼使神差的睁开眼,“你……看到宴归哥的时候,有没有心跳加速、或者……特别紧张特别兴奋的感觉?”

  长陵问:“这些便是对一个人心动的反应?”

  “你就没有过?”

  算起来……当年她对着付流景好像压根就没有过什么心跳加速、紧张兴奋的状态吧?

  难不成是练了释摩真经的缘故?

  方烛伊看长陵发着怔没有回答,不悦道:“我问你话呢……”

  这时,不远处响起钟响,午休已毕,院生们纷纷推门而出,长陵起身道了句“回头再说吧”便匆匆溜了,留下方烛伊一人咬牙切齿的一锤床板——以后她问话再答就是傻子。

  *****

  清城院的武艺课,讲的多是最为基础的东西,虽不见什么花里胡哨的神招,至少在长陵看来,这位舒老头儿教的都是干货,尤其适合符宴旸这种根基不稳、还一天到晚指望能修得上乘武学的中二学生。

  不过,纵然老师靠谱,这帮学生们却没有什么眼力,士院生们自视清高,江湖院生又自诩老道,偏偏贺院士旷课,没有自家院士管教的学生横的不行,一到比试环节就能掐起来——舒老头儿气的一个头两个大,一回到三清堂就去找莫道云理论,说什么都要再招一个新的东院院士,总不能一直被上头那位小侯爷占着茅坑不那啥。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院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说贺侯要走人了,等传到长陵耳里,已是叶麒旷工的第五日。

  他到底去了哪儿呢?

  是去练功、治病了?还是又病发了?

  除了报仇、万事不上心头的长陵,头一回被一个在她看来不那么要紧、爱去哪去哪的人牵出一阵焦躁,本来晚上要回府看看那几个高手走人没,却疲懒的一步也不想走,索性留了校——虽说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留校。

  士院生寝楼入了夜后通常没剩几人,方烛伊都回自家加餐去了,长陵独霸一屋子倒也闲适,运了一会儿功,突然听到“笃笃”两声叩窗的声音,她下了榻一把推开,只见一道人影已经溜远了,窗台上摆着一封空白的信封,不知又是哪个蠢蛋给的。

  长陵眉梢一抬,正要将信丢了,想了想,又随手拆开,见信纸上抬头写着方烛伊的名字,下面列了一首诗: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兰蕙缘清渠,繁华荫绿渚。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谁与。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单看前几句,长陵还被这满眼的文不对题的逗乐,直扫到最后一行,她不由一怔,仔细品品,又发自肺腑觉得这人文采不错,来清城院真是屈才。

  合上窗后,长陵将信放到方烛伊的桌上,看她小小的桌案上摆着一小罐一小罐的胭脂水粉、毛笔的挂绳上坠着一朵小小的玉雕灯笼、木牌上的“方烛伊”三个大字后还用蝇头小楷描了一朵小小红莲,满满都是少女的气息。

  长陵向来不大会留心这些,但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些“可有可无”的小细节,恰恰说明了东西的主人无忧无虑、心思烂漫,才能将诸多平平无奇勾勒出令自己欢欣的样子来。

  她没头没尾的想:如果大哥还活着,以他那婆婆妈妈的性子,想必也会给自己捣腾这一堆有的没的,然后成日跟在自己身后,说什么“女儿家吃穿用度当然得讲究些”“我妹妹好好打扮一番自是天下第一美女”这种令她直翻白眼的话。

  想到这儿,长陵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然而笑意只停留了片刻,又沉了回去。

  世间之事,没有如果。

  窗又被人轻敲了两下,长陵徒然心乏,立刻上前去,“吱呀”一声拉开窗,训人的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来人澄澈的目光。

  搭在框上的手忘了放下,长陵看见他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倏地愣了。

  “我,我在你家门外等了半天,一直没看到你……”叶麒似乎也被突然开的窗吓了一跳,“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就你一个人么?”

  长陵心不在焉的点了一下头,控制住自己没问他这几日跑去哪儿,只道:“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叶麒静静凝着她,难得没有打趣,“以后我只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只有这个理由。”

  这句话,平平无奇的,却好像长了手毫无征兆的在她心里悄然的捏了一下,长陵眼皮一垂,道:“找我有事?”

  叶麒欲言又止,“……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嗯,我要睡了。”

  她随口搪塞完便想关窗,叶麒出手如电别住窗门,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现在天色不早了,但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么?”

  “去哪儿?”

  叶麒一脸的真诚,“到之前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不会坑你,我想……那地方你一定会很想去的。”

  什么地方还不能说的?

  长陵眉心一蹙,砰一声将窗门关上。

  “……”叶麒的脸差点被这个闭窗羹拍飞,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头,又踱到门边,刚想敲门,门就心领神会的一开,门边的美人手中多了一柄剑,端是一番要上阵杀敌的架势,“天亮前能赶回来么?”

  叶麒顿时眉开眼笑,“回来之前还能带你去吃阳春面配馄饨。”

  马儿早就备在院外,两人一人一骑飞驰而行,到了城门前,叶麒一亮腰牌,城门守军便乖乖的开了门,一个屁也不敢放。

  长陵不知叶麒要把她领到什么地方,但瞧他这番架势,倒像是早有准备。

  山路多有崎岖,马儿到了山腰时再难登行,叶麒吹了个哨儿,很快便窜出一个前来接应的青年,交接了马儿后,又带着长陵飞快越阶蜿蜒而上。

  这座山不算是奇峰,对习武之人来说,攀到顶也不过就是两炷香的功夫,山上阔叶林居多,待到密林深处,连山泉声也听不清了,只余风声徐徐低语,宛若哀鸣。

  眼看像是被拐到什么深山老林,长陵终于憋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叶麒足下一顿,眼神自然而然的望向前方,长陵一瞬间意识到了某种违和感,她没有再问,而是一步步往前踏去。

  穿过最后一棵挡住视线的古树,她止步于数丈之距,看到北月之下,山石绣错之间,一座墓冢耸立其中,碑上正中刻字:越公长盛之墓。

 

 

第六十章 :掘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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