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边是军事区,她进不来,只能趴在栏边朝他所在的方向张望。
狂风呼啸,乱飞的大雨将她的身体淋湿,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小小的一只,看上去狼狈不已。
傅时寒对战友说了几句,便朝霍烟小跑而来。
“快回去!”他提了提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很是严肃:“这么大的雨,别站在这里了。”
霍烟无措地看着他,憋了好久,才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去啊。”
她的担心和忧虑全部郁结在心里,又不敢表现得太害怕,这样不吉利,可是她没有办法放轻松。
刚刚一路过来,周围人都很紧张,说明事态很严重。
“傅时寒,你能不能别去,我求你了。”
看着小姑娘强忍眼泪的模样,傅时寒一颗心拧成了结,他将手伸出护栏,轻轻抚在她的脸蛋上:“很安全,烟烟听话,快回去,晚上我就回来了。”
“傅时寒”她声音带着无助的哭腔和颤栗:“你以前什么都听我的,这一次也听我的,好不好。”
“过来。”傅时寒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带过来,隔着护栏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带着安抚的意味。
霍烟闭上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能哭,不吉利。
傅时寒苦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蛋:“烟烟,你想太多了,没那么严重,这样的任务过去经常会有。”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时寒捏捏她的鼻尖:“你知道,我一定要去的。”
他一定要去。
穿上这身制服,他便不是霍烟的傅时寒,而是国家的傅时寒。
曾经的少年一腔热血,梦中尽是戎马山河。
而如今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铁骨铮铮,要保家卫国。
她当然拦不住他。
这时候,身着制服的周小杭送来一把伞,从护栏间隙递给了霍烟:“嫂子放心吧,不会有事,我帮你看好他。”
霍烟为了不让傅时寒担心,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去吧,我不怕了。”
“嗯。”
傅时寒上车离开,隔着雨幕,女孩弱小的身影渐渐模糊。
霍烟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整天。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依旧阴沉沉地压着大地,给人以难以喘息的沉重之感。
下午,已经有战机陆陆续续降落机场,霍烟就站在停机坪外一直等一直等,可是始终没有见到傅时寒的身影从机舱出来。
直到夜幕降临,才有一队人赶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似乎是领导的身份。
他们站在霍烟的面前,神情凝重,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您是傅时寒的家属吗?”
霍烟踉踉跄跄往后推了两步,脸上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不、不是,你们弄错了。”
众人表情越发凝重,刚刚开口的那位领导顿了顿,继续说道:“是一起境外极端组织策划的入侵行动,我军与敌机在边境上空发生了冲突,傅时寒的战机被击中,高空坠落,落入了一片原始丛林中,现在生死未卜,我们正派人积极搜救,你放心,组织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他带回来。”
他说得什么话霍烟早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脑子轰然坍塌,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你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周、周小杭呢?他答应把傅时寒带回来的,他人呢?”
领导们面面相觑,说道:“周小杭同志已经跟随第一批搜救人员出发了。”
霍烟跑回房间,重重关上门,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任谁敲门也不打开,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说好了,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你怎么能失约呢。”
她无助地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期待他会突然回复她,告诉她自己一切平安。
手机屏幕一片黑暗,仿佛所有的音讯都被阻隔,她的心也一点点沉到了底。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午夜了。
霍烟摸出手机,颤抖地给许明意发了一条信息——“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许明意没有回复,或许已经睡着了。
“飞机高空坠毁,人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两分钟后,许明意的消息进来——
“几乎为零。”
霍烟放下手机,心里的最后一根线骤然崩断,她太阳穴暴起青筋,手掩住了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胸腔里就像住了一只暴躁的猛兽,一直在嚎叫,几欲挣扎而出。
下一秒,许明意的消息再度传来:“当然,也不排除跳伞生还的可能性。所以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我答对了吗?”
“答对了。”她的手颤抖不已。
许明意发来了一个贱兮兮的笑脸:“既然你也睡不着,那我告诉你一个关于傅时寒的秘密吧。”
“好。”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丢了五百块钱,我捡到还给你。”
“记得。”
“其实吧,那不是捡的,我这人什么破铜烂铁都捡过,就是没那么好命捡到钱那钱是傅时寒给你补上的,他说他见不得你哭,那天你丢了钱在小花园里哭,他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一圈,哈哈哈哈绝对不夸张,那时候我都惊呆了。”
“当时我还笑他呢,为女人哭算什么出息,他说我懂个屁。”
“以前我不懂,现在懂了。”一无所知的许明意似乎也有些感伤:“你的难过在他心里绝对是十倍百倍地放大,这就是爱到深处,情难自禁。”
霍烟愣愣地看着许明意这段话,记忆回到了大一刚刚开学的时候,她丢了钱一个人蹲在田家炳大楼外面的小花园哭鼻子。
却没想到,傅时寒竟然看见了。
结识许明意的那五百块,其实是他给她补上的
距离傅时寒坠机已经过去了一整夜,搜寻队已经派出去了好几波,在傅时寒坠机的坐标点四周搜寻。
终于在黎明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傅时寒的机身已经找到了,机身上没有血迹,连尸体也没有。
而很明显,飞机周围曾有人活动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个人,很可能是埋伏在森林里的极端组织发现了坠机,过来搜索,带走了飞行员以及飞机上可用的设备。
但也还有一种可能性,是飞行员清醒之后,自行离开,寻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躲藏了起来,避免沦为人质。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在霍烟心里都是极大的安慰,只要人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她最害怕的是长夜漫漫的等待,最终等来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又过了一天,依旧没什么消息。
如果极端组织抓住了飞行员,很有可能就会联系谈判了,但是对方并没有行动。
而这时候,飞机上的黑匣子也解码了出来。
霍烟看到的画面一阵抖动,傅时寒提了提耳麦,说道:“K84机翼中弹。”
即便是这般危险的境遇,但他依旧保持淡定,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眉心拧着一股力量。
“就算死,我也得带一个走”
话音刚落,他操控着战机突然在空中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弯,然后发射流弹,击中了正对面的一艘敌机。
这男人狠起来,绝对要命。
而这时候,系统提醒,飞机的油耗已经接近临界点,马上就要坠落了。
傅时寒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打开了舱门准备跳伞:“距离太近,恐怕会受点伤。”
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像是在说今天可能吃不了午饭了。
“如果能有幸够活下来,我傅时寒的命,从今往后,只属于一个人”
说完之后,他一跃而下。
霍烟紧悬的一颗心骤然松懈,全身仿佛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我傅时寒的命,从今往后,只属于一个人。
霍烟要紧了牙关,狠声道:“这是你说的,你必须说到做到。”
听到霍烟主动提出,要跟队搜寻的事情,傅时寒直系的领导刘立一口拒绝:“这不是胡闹吗!那片原始森林位于边境地带,有多少极端组织和毒贩在那一带活动,你要去,这有多危险。”
“如果他真的活着,你们找不到他,可是可是我有办法找到他。”
霍烟的坚持,还有周小杭在一旁保证说情,肯定会保护她的安全,组织商议之后,终于决定让她跟队进入原始森林。
雨后的森林弥漫着潮湿而又生涩的腐殖质气息,吉普车驶入了森林腹地,围绕着机身坠毁的坐标点辐射式搜寻。
因为森林里很有可能会撞上极端组织的成员,因此傅时寒落地之后,肯定会选择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躲起来。当然这样做,极端组织找不到,也给搜救工作增加了难度,尤其是如果他受了伤昏迷过去,偌大的丛林,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小杭十分好奇地询问霍烟:“嫂子,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啊。”
霍烟下了车,四下里仔细寻找,一面解释道:“小时候傅时寒陪我玩捉迷藏,我太笨了总是找不到他,后来他就会故意在宅子里留下线索,有时候是一个钥匙扣,有时候是一只拖鞋,引着我找到他。”
周
小杭笑了笑:“你俩还真会玩啊。”
“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会发出声音,让他知道我已经到附近了,一定要藏好。”
果不其然,按照霍烟所说的,一个小时候,搜寻小组在一条蜿蜒的溪流边发现了傅时寒一只带血的鞋。
这算得上是一个重要发现了,搜救小组士气大增,沿着小溪溯流而上,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洞窟边发现了半昏迷的傅时寒。
“傅时寒!”
霍烟连忙冲了过去,剥开他加在身上作为掩护的藤蔓枯草,他身上有不少割裂的伤口,潺潺地流着鲜血。
尽管意识有些模糊,他还是能感受到霍烟的拥抱,微微睁了睁眼:“烟烟”
霍烟心疼地抱住了他的脑袋,用力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喉咙里像是被一阵酸涩给堵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他,默默地掉眼泪。
傅时寒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眼睛里酝着温柔之色,声音微微有些虚弱:“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霍烟使劲用袖子擦眼角,擦的眼睛发红,傅时寒拉过了她的手:“不哭。”
霍烟扶着他起身:“回去了,我带你回家,以后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
“嗯,我答应你。”
傅时寒再度睁开眼,并非如他所愿,能看到霍烟那张可爱又关心的小脸蛋。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沈遇然那一头卷毛,以及卷毛刘海之下,那双清澈无害的单眼皮,仿佛充满了对世界的期待和憧憬——“醒了耶。”
傅时寒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耐地说:“给你三秒钟,从我面前消失。”
许明意眨巴眨巴眼睛,听话地“噢”了一声。
霍烟走过来,照顾着傅时寒坐起身,然后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傅时寒身上带了许多擦伤,都是降落的时候被杂乱的树枝和荆棘挂的,左手臂脱臼,现在用木板固定住。
“有没有哪里疼?”她关切地问。
傅时寒感受了一下,反正全身都疼,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疼的地方。
于是他摇了摇头。
霍烟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睡了两天,喏,你看,大家都赶过来了。”
傅时寒环顾四周,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向南、沈遇然、苏莞几人坐在另一张病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来了。”傅时寒声音还有些虚弱:“都不用上班吗。”
许明意指着沈遇然道:“这家伙当着全公司的人,跪下来抱着老板大腿哭说我兄弟命不久矣,再不去见最后一面可能就见不到了。”
霍烟连忙“呸呸呸”,说他是乌鸦嘴。
沈遇然看着霍烟专注削苹果的模样,笑着说道:“果然还是亲媳妇儿知道疼人啊,人这刚醒过来,便伺候着削水果,寒总真幸福啊。”
话音刚落,只听“咯吱”一声,霍烟兀自咬了一口苹果,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哈?”
沈遇然轻咳:“当我没说。”
向南道:“讲真的,老四这一次也算是逃过一劫,当时的情况我只是听别人说着,都觉得惊险刺激。”
苏莞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傅时寒摸着霍烟搭在他肩膀的手,说道:“我的后福就是我们家烟烟的了。”
霍烟不愿再去回想这件事,一想到背上都能冒一层冷汗,只说道:“反正以后我会紧紧地看着你,你要是再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我再不原谅你了!”
沈遇然道:“霍烟,这就是你小家子气了,寒总这是保家卫国,你能拦着他吗?”
“我不管!”霍烟抱着傅时寒的手臂,将咬了一半的苹果塞进他嘴里:“以后谁都不能把他抢走了!”
国家也不行。
“啧,瞧你着腻歪劲儿。”苏莞笑道:“差不多得了啊。”
几人在病房里陪傅时寒说了会儿话,笑笑闹闹,气氛特别好,带着劫后余生的畅谈。
傅时寒二十多年以来,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活着真好。
知交好友两三,一路相伴,还有青梅竹马的爱人,不离不弃。
活着,真痛快。
直到护士走进来,说不能打扰病人太长时间,让他们差不多就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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