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秘书点头,“这就是诱拐行为,对付不了木夏,木老二夫妻想从小孩子身上下手,真卑鄙。”
袁秘书和林焰一唱一和,几乎要将木老二夫妻行凶的罪名锤实了。
救护车已经开到医院,要对木夏进行全面检查,看是否有颅脑或者其他表面看不见的损伤,袁秘书和林焰守在外面。一个女警察跟着木夏,王警官去查本案重要嫌疑人木老二夫妻去了。
护士拿着一摞表格,问:“谁是家属?需要家属签字。”
袁秘书举手,“我来吧,她的亲人只有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五岁的弟弟。”
护士问,“你是她男朋友?”
袁秘书一怔,“不是。”他倒希望是。
林焰在一旁着急:这又不是搞行政工作需要严谨,你就说是又怎样?反正也差不多了,警察还能把你抓起来不成?
护士摇头:“她的同事,上级,或者有明确社会关系的人。”
林焰举手,“我来签,她是我老板,我和她签了劳动合同。”
林焰签字,来了一个警察,对他说道:“刚才鉴证科打来电话,他们对白色奔驰跑车的取证工作已经结束,你可以去还车了。”
签字笔在纸张上一个急刹车,林焰双腿打颤,“警察同志,那个车……有没有撞坏?”
警察表情轻松:“放心,跑车撞摩托车,犹如石头碰鸡蛋,跑车没事,就是掉了几片漆。”
林焰双腿发软,他以前开过不少进口超跑,掉了几片油漆,时常需要整车重新喷漆。
维修费用起码在十几万左右!
旧债尚未还清,又添新债。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需要在民宿卖身一年,才能还清滚雪球般的债务。
惊闻噩耗,林焰往医院不锈钢椅子上一倒,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完了完了,我要改名字,叫林白劳。起早贪黑赚钱,都给了债主。一辈子白忙活。”
一旁袁秘书说道:“你连撞木夏两台车,干脆叫林撞撞得了。”
林撞撞表示不想理袁秘书并想把他一拳揍进太平洋。
医院正在上演都市青春三角恋狗血剧,而海滨一个叫做“木老二渔家乐”的饭店正在上演家庭狗血伦理剧。
下午两点半,正是渔家乐中午打烊休息时间。一辆警车停在门口,两个便衣警察要找木老二夫妻。
木二婶正打着哈欠,在厨房用烧红的火钳烫去猪头残存的毛发。服务员将警察引到后厨,“老板娘,有警察找你。”
自从上次在金沙滩被围观群众误认为是人贩子,扭送派出所,木二婶看见两个便衣出示了工作证,立刻气弱,她赶紧放下火钳,双手在围裙上蹭干净了,用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对服务员说:
“掰(别)愣着了,快给两位警官捯睡哈(倒水喝)。”
警察忙说道:“不用,我们在办公,找你们夫妻有点事——木老二呢?”
木二婶指着隔壁快捷酒店,“他中午陪客人哈(喝)了点酒,哈醉了,去酒店开了个钟点房睡午觉。”
警察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木二婶:“大概一点半吧,那时候饭店的客人也不多了,俺一个银(人)应付得来,要他歇一会。”
一点半,正是案发时间。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木二婶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为防止打草惊蛇,警察忙阻止道:“不用,你带我们去隔壁酒店找他。”
劫匪可以排除木二婶,因为她体型瘦小,身高差不多一米六,不符合林焰对脸基尼劫匪的描述,而且她一直在饭店忙碌,没有作案时间。
因是邻居,快捷酒店的前台认识木二婶,有些吃惊,“二婶子也来歇午觉?我给您开个大床房。”
木二婶:“不用,俺来找俺对象(配偶的统称),他在那个房?”
前台明显有些慌乱,笑容都发僵了,手伸向内线电话,“我……我叫木二叔出来吧。”
警察更加疑心了,他按住了前台的手,出示证件,“我是警察,把门卡给我。”
前台的门卡是通用的,可以打开所有房门。
前台脸色僵硬发白,像个僵尸脸,“108房间。”
刑警的大队是配枪的,已经出了命案,两个警察不敢轻敌,都把手/枪从枪套里拿出来,木二婶见势不对,“警察同志,俺们都是正经做买卖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滴!
门开了,两个警察持/枪,一前一后冲进房门,“我是警察!放下武器!抱头!蹲下!”
啊!
看见凌乱床铺的那一幕,木二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床上木老二和一个大白腿姑娘都光溜溜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白醋般的酸气,木老二被吓得已经放下“武器”。
萎了。
大白腿姑娘尖叫着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好啊,俺还寻思(想)你怎么无缘无故就辞职了,原来偷偷睡了俺对象,俺打死你这个狐狸精!”
大白腿姑娘以前是渔家乐的服务员,二十出头,正当青春。
木二婶大发雌威,随手操起门口衣柜的衣架就往蒙在被子里的大白腿姑娘身上招呼。
木老二以身为盾,覆在大白腿姑娘身上,“嫩(你)这个疯婆娘,掰(别)这个样,有话好好说。”
啪啪!
铁质衣架打在木老二厚实的腰间“游泳圈”上,一打一个U形红印。
木二婶边哭边打,左手衣架,右手指甲,左右开弓,抓向木老二的脸,“俺在厨房烟熏火燎,熏成黄脸婆,嫩(你)在外头风流快活睡小三!”
三人在床上打成一团,场面不堪入目。
捉凶成捉奸。
伴随着房间男男女女的尖叫惨呼,警察问前台:“木老二来开房后出去没有?”
前台调出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下午一点半木老二来开钟点房,五分钟后,大白腿姑娘径直去了108房间,两人一直没出来。
前台:“房间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只有房门一个出口,从门口没有出来,就说明木老二一直在里面……睡觉。”
木老二也没有作案时间。不过,不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
警察把椅背上的一堆衣服抛过去,“把衣服穿上!跟我们回警局。”
刑警支队,交叉询问的结果,是问清楚了木老二婚外情的来龙去脉,测谎仪都用上了,两夫妻对四个脸基尼劫匪和木夏的遭遇毫不知情。
王朝阳警官通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木老二夫妻,根据他的办案经验,这对互殴成猪头的中年夫妻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木老二夫妻是为了一根葱都能吵起来的小市民夫妻,贪财占便宜,欺负孤儿孤女,在村里名声不佳。
家底丰厚,独生子学习乘机一般,在山东残酷高考竞争环境下考中无望,花钱送到澳大利亚某个野鸡大学混文凭。
这种家庭小恶不断,但杀人放火这种大奸大恶很少有的。
难道只是一个普通的抢劫未遂案?
王朝阳陷入沉思,他去了证物室,查看一件件证据,和现场照片。
沾着血迹的红色共享单车已经被撞成一团废铁,两个车轮当场脱落,是鉴证科同事从十米开外发现的。
手机响了,法医打来电话:“王警官,戴着蓝色脸基尼死亡的劫匪身份已经确认,经过指纹和DNA的对比结果,此人是两年前某个摩托车抢夺案的罪犯,刚刚出狱二十七天。”
原来是个有前科的抢夺犯,只是这次比较倒霉,栽倒在比摩托车更快的超跑车轮下。
医院。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木夏惦记着三胖,没有住院观察,当天出院。
袁秘书看着她脸上胳膊上的擦伤,十分自责,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么震惊失望,留在婚礼现场听她解释……如果他没有一气之下开车绝尘而去……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送你回家。”袁秘书说道。
木夏“嗯”了一声,她已经从应激反应中走出来,可以交谈,只是神情极度疲倦,鬼门关走一圈,精神恢复需要时间。
林焰踅摸过来,“那个……白色超跑撞掉了几块油漆,估摸需要十几万修复。”
木夏从包里翻出两张纸,“我很累,只想回家休息。麻烦你帮忙还车,这是押金条和保险单,保单有十万保险金,至于剩下的几万块——”
“我会还钱的。”看到保险单,林撞撞同学犹如解放区人民看到红军,头顶的天立刻晴朗起来,“这十万已经抵了大部分债务,剩下的钱我会打工还债,你从我工资扣就行了。”
“剩下的几万块我来付,刷卡就行。”木夏递给林焰一张信用卡,“谢谢你救了我。”
拿着信用卡,林焰顿时感叹:别人的人生是起起落落,我的人生是起起落落撞撞撞撞……
第30章 第30章 她从清晨薄雾中走来
袁秘书开车送木夏回家。
木夏坐在副驾驶座位, 系上安全带,袁秘书朝她的方向伸手, 木夏身体猛地一缩, 警惕的看着他。
应激反应尚未消除, 她需要时间恢复。
袁秘书递给她一杯冷饮:“乌龙奶茶,无糖, 去冰,加一份黑糖珍珠。”
这是木夏最喜欢的口味, 袁秘书有心了。
木夏接过奶茶,低声道:“谢谢。”
她表示感谢, 却一直没有和袁秘书有任何眼神接触, 吸管插进冷饮杯里, 慢慢咀嚼着珍珠。
平时木夏喜欢利落的打扮,头发扎成马尾或者盘起来,现在左脸、左胳膊、左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为了遮掩, 她披散着长发, 穿着宽松的长袖衬衣和长及脚踝的裙子, 竟然有了些文艺女青年忧郁沉静的气质。
袁秘书在土豪村村委混迹两年,底层、中产、上流三层社会都游刃有余,修炼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木夏现在几乎把全身包裹起来、拒绝眼神接触、含着吸管, 却没有吸吮的小动作, 这种肢体语言分明表示正在封闭自己, 不想说话交谈。
明明早上还是个元气满满、活力四射的民宿小老板,现在……袁秘书愈发自责,琢磨着如何帮她走出低潮。
夜晚,行车在蜿蜒山道上,夏天多飞蛾蚊虫,这些小东西都有趋光性的本能,纷纷往车前灯上撞,到了次日早上,车灯上会糊着一层黑芝麻般千千万万的虫尸。
木夏含着奶茶吸管,靠在车门上,默默看着千军万马撞车灯的场面,说来也怪,平时这种极常见的场面,今晚却觉得莫名的悲哀。
木夏闭上了眼睛,袁秘书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当车停在民宿门口,她睁开了眼睛。
赵小咪在外面等候,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三胖今天上了三个补习班,很累,八点给他洗了澡,念了两本绘本就睡了。”
木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回房间去了。
三胖趴睡,抱着一只沙皮狗布偶。
木夏脱了鞋,侧躺在三胖身边,像黑山老妖似的,轻轻嗅着好闻的小孩味。
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无法用言语形容,而且只有最亲的人才会闻出这股味道,好像第六感似的,类似养猫的人“吸猫”,心中有爱,方能感受。
吸了约十分钟的小孩味,木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她吻了吻三胖的发顶,喃喃道:
“别人都说你是累赘,取笑我是扶第魔。其实你才是我的力量之源,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你会帮姐姐度过这一关,就像以前面对无数道关一样。”
清晨。
林焰蓦地从上铺坐起来。
他又做噩梦了。
这次的梦境还是那个玫瑰花园,只是情节有所变化,小男孩和父亲打水枪玩耍,有黑影朝着父亲开枪,父亲中弹,胸口的鲜血像是绽放的玫瑰花。
他在一旁干着急,朝着蹲下捂脸,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大吼道:“不要怕!睁开眼睛!看清楚劫匪的脸!看他的脸……”
林焰不愿意回忆噩梦,一看手机,早上四点,穿上跑鞋,开始晨跑。
黑礁岛位处东经120度,夏天四点就天亮,林焰踏着晨雾,沿着山路匀速奔跑。
此时,由于太早,就连鸟儿都没起来,山林寂静,林焰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蓦地,一个人影在清晨薄雾中走来,她披散着头发,长衣长裙,发梢被晨雾浸透了,微微蜷曲,脸色苍白,神情迷惘,好像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
是木夏,长发遮盖住了左颊的伤痕,但微微发青的眼圈是遮掩不了的。
林焰习惯了木夏强悍贪财抠门,见到她脆弱敏感的一面,不禁多问了一句, “做噩梦还是失眠?”
木夏,“噩梦不断,干脆起来走走,没事,你跑你的,不用管我。”
两人擦肩而过。
本就是不算融洽的老板和员工、债主和欠债人、猫和老鼠的关系,见面点头而已。
林焰后头,看见木夏形影单只,犹如梦游,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个小男孩的背影站在木夏身边。
林焰心下一触,说道:“第一次看见有人在你面前死去,很害怕吧。”
木夏没有理会,心道,废话,在梦里都能听见蓝脸人脖子咔嚓断裂的声音。
林焰顿了顿,追了过去,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实……我也有过这种经历。”
木夏停住脚步。
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开解的话都是苍白的,她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世界有了隔膜,并非她刻意封闭自己,只是觉得对方不会理解她此刻的感受——连她自己也无法用语言表述自己的感觉。
只是开口就觉得累,而且说了也无用。
而林焰自称有相同的经历,令木夏有了开口的兴趣。
林焰也从未跟人提过自己的童年阴影,他一直刻意遗忘,可是十几年过去,阴影依然时常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的噩梦里,结局都是父亲中枪死亡,小小的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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