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担着的多半是竹制品,有竹筐,笸箩之类的,夏小雨关注的是他担着的两根拐杖,拐杖都是竹制的,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包浆,一把把上刻着龙头,一把刻着凤头。
样式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不丑,想到何老太说的拜师礼,夏小雨买了一根凤头的拐杖,又买了个遮阳的大斗笠。
她拎着东西往回赶,刚到家,就看见院子里面停着一辆自行车,这车是——
她放下东西进屋,只见大海正在和方芹玩,陆燕穿着厚厚的军绿外套坐在炕沿边一言不发。
“妈,燕子,你们怎么来了?”她摘下了斗笠。
“小雨啊,去早市了啊。”方芹神色有些古怪,瞧着夏小雨的表情竟带着几分的试探。
“是啊,妈,您吃早饭了吗?”
“大海是不是等会儿要上幼儿园啊?”方芹答非所问。
“是。”夏小雨知道这可能是陆燕的事发了,我这就给您做饭去。”
“嗯。”方芹点了点头,夏小雨把走之前煮的绿豆粥盛了出来,先盛一海碗给何老太,剩下的拿凉开水投了两遍,又拿出咸菜和杂合面饼,拿农家酱拌了黄瓜丝,很快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何老太一见方芹来了,也没言语,拿走自己的那份饭菜回自己屋吃去了,临走前狠狠地盯着陆燕的肚子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吃完了饭,夏小雨送大海上了幼儿园,回家的时候方芹总算把一直憋着的话说了。
“陆燕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猜出陆燕怀孕的小天使们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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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糟糠之妻 十二
“怀?怀?怀孕了?”夏小雨假装惊得语无伦次, “几个月了?男人是谁?啥时候结婚啊?”在那个时代, 未婚生子是惊天丑闻,全家都会因此抬不起头来,是以夏小雨首先说的是什么时候结婚。
提到男人,结婚, 方芹恨得牙根直痒痒,“那个死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说出男人是谁。”
“妹妹该不会是让什么人占便宜了吧?”夏小雨听说过一些女知青为了回城被一些医生啊大队书记什么的占便宜。
“谁知道呢!”
“几个月了啊?”
“她说是快六个月了,她瘦, 又一直勒着肚子, 看不出来。这傻丫头, 要不是我跟她说入职要体检, 她还想瞒着呢。”
明明说的是陆燕的事,陆燕却像是跟她没关系一样, 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她是个内向的人, 可越是内向的人打定了什么主意,旁人越难让她改变。
“六个月了?”夏小雨也有点晕了,“妹妹,你跟嫂子说实话, 是谁占了你的便宜?嫂子帮你去讨公道。”
“没谁占我便宜。”陆燕小声说道。
“那是你的男朋友喽?他在哪儿呢?你告诉他你怀孕的事了吗?他得站出来啊。”
陆燕又不说话了。
“他结婚了?有老婆了?”
陆燕摇头。
“你别问了, 我在家逼问她好几天了,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说,可气死我了, 又不能让你爸和家里别的人知道,我想好了,这孩子不能留,得做下去。”
“不!我要留着他!”陆燕坚决地说道。
方芹啪地打了她一耳光,“你说出那男人是谁来,我也不嫌丢人了,那怕是把我和你爸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也得把你打发出门子,可你偏偏不说!你让我咋办?啊?你一个大姑娘怎么养孩子?你不嫌丢人我嫌!”
六个月了,得做引产,手术是有很大风险的,生下来?谁养?全家就陆京结婚了,肯定要落到陆京的头上,凭什么啊?平白无故替人带孩子?
可夏小雨也不能劝陆燕引产,有些话方芹能说,做嫂子的不能说,引产手术在21世纪都是有风险的,更不用说这个时代了,万一大出血了,影响以后的生育了,这个责任谁担?
夏小雨保持着沉默。
“我带着孩子找个没人的地方过——”陆燕带着哭腔说。
“没户口,没粮食关系,你带着孩子上哪儿过去!当肓流子子啊!”
80年代初的鄙视链是非常清楚明晰的,按地域北京上海是一档,别的城市都是次一等的。
高干和外国人、海外华人、港澳台是超等先放在一边,军人、国家干部是第一等,国企工人、教师、医生、护士是第二等(那个时代医生、教师嫁娶国企普通工人并不稀奇),大集体工人第三等,待业青年、社会青年、个体户第四等(百万富翁想娶工人家庭的女儿,被岳父母鄙视不是什么稀奇事),第五等是农村进城务工没户口没身份的但有工作有住所的,最末等是没工作打零工进城务工的,也就是肓流子。
陆家是教师和国企会计的组合,陆京又是大学生未来的国家干部(大学毕业在党国的认知里至今仍是干部身份),农村,没户口,没有固定工作,半肓流子的夏小雨属于跨银河系嫁给陆京的。
笔者之所以解释这么多,是因为方芹说完肓流子之后,很不自在地看了夏小雨一眼,她是一时心急了,以为自己无意中伤到了儿媳妇,值此需要儿媳妇冲锋陷阵替她顶雷的时刻,怕得罪了夏小雨。
夏小雨根本没听出来,也没看出她的眼神有什么问题,她在想怎么样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陆燕啊,听嫂子一句劝,把那男人说出来,嫂子替你去找他,让你们一家团圆。当男人的得负责任,不能裤子一提就不认帐了,什么事都让我们女人担着。嫂子觉得以陆燕你的聪明和人品,能让你不顾一切以身相许的,肯定不能是不负责任不懂道理没有担当的。”
夏小雨说到这儿,陆燕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一样是逼问身份,方芹把她的爱人视为仇寇一副要找出来咬死的样子,夏小雨则夸赞她的男人好,怎么能不触动陆燕的心灵。
夏小雨一看有门了,她推了推方芹,“妈,您先出去,我跟陆燕好好谈谈。”
方芹一见这态势,大儿媳妇好像要把陆燕说动了,叹了口气,出去了。
夏小雨握着陆燕的手,“燕子啊,咱们都是女人,今天不讲姑嫂的身份,就以女人的身份谈谈心。虽然我没当过知青,可我知道知青是怎么过日子的,十七八岁就离开父母去农村插队下乡,最难的不是干活辛苦,是一个人孤独寂寞无依无靠,能信的只有身边的朋友和爱人。当年啊,我喜欢上你哥,就是因为你哥虽然是城里来的,为人诚恳,踏实,我就喜欢他,所有人都笑话我我还是喜欢他,不瞒你说,我爸是民兵队长战斗英雄,大队书记是我亲大爷,我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老丫头,从小在我们村里也是没人敢欺负的小霸王,长大了保媒的不知道有多少,凭啥我就嫁给你哥一个一无所有的知青了呢?就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陆燕瞅着夏小雨,家里的人都说夏小雨高攀了哥,没有一个人想过夏小雨嫁给大哥的时候,大哥身无长物一无所有。
“现在你哥考上大学了,是国家干部了,回城里当城里人了,我跟着他,我妈说万一他丧良心甩了我咋办?我说我被他甩了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乐意。他啥也没有在农村苦一辈子我跟着他,他上城里当大官坐大车我还跟着他。”夏小雨说完自己都被感动了,更不用说陆燕了,眼泪流的哗哗的。
“我——我对象——我对象姓陈,名叫陈爱冬,他也是北京人,他爸被判□□在监狱里蹲了七年了,他听说城里现在有政策能给他爸这样的人平反,五个月前就拿着自己搜集到的证据偷偷跑回城了,找人替他爸平反。”
知青自己偷偷返城是大罪,但是——能被判刑又赶上平反的浪潮,再大的罪也赦免了。
“嫂子明白了,你先在嫂子这里呆着,嫂子替你去找他。”
“可是万一他……”
“嫂子一个农村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平反的不知道有多少,你哥的老师就是从牛棚里拉出来当教授的,多少大领导大干部屁颠屁颠的来看他。你男人的爸,说不定早出来了,现在都当领导了。”
陆燕点了点头,“嫂子——”
“妈那边我跟她说,你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不差一两天。”
夏小雨觉得这事儿要是能完美解决,也算是不错——
事实证明,就算开启了隐藏任务,想要完美解决难度也是地狱级的——
陈爱冬确实回城了,他确实替他爸平反了,他爸确实已经摇身一变从罪犯变成了干部,但是,陈爱冬已经结婚了,夏小雨站在陈爱冬家黑漆的木质大门前看着门上写着陈爱冬何红梅新婚的大红纸,新鲜的红喜字和路边还没扫干净的鞭炮灰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难不成她接任务接晚了?当时陆燕呕吐的时候多一句嘴把事情揭开了,提前接任务,她能完美解决?
她拉住过路的一个阿姨,“阿姨,陈家结婚的是陈爱冬?”
“是啊,是他啊。”阿姨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难道这个任务就这样结束了?
她咬了咬牙,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她上下打量了夏小雨一遍,“我家不换大米。”
“我找陈爱冬。”
“你是什么人?找陈爱冬干什么?”
“我是他插队的屯子里的人,他救过我爸的命,我上城里办事来看看他,认认门。”
中年妇女表情松了下来,人性如此,来报恩的人比求回报的人受欢迎得多。“陈爱冬和他爱人逛街去了,你进来等吧。”
“您是陈爱冬的妈妈吗?”
“我是这家的保姆。”
连保姆都有了,陈爱冬家里得是多大的干部啊,夏小雨有些挠头了。
怎么办?等着吧,她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席地而坐,等着陈爱冬。
过了一会儿,一对年轻人走了过来,夏小雨一眼就认出来了,一米七十多的个头,细高佻小白脸,长得带着奶油味儿的帅,看起来像是主角脸,最重要的是他的脑侧带着下拉菜单,果然,“陈爱冬,男,26岁,回城待业在家。父亲陈朱,XX部XX厅长。”
跟他走在一起的女人二十多岁,长得嘛,不如陆燕好看,但比陆燕有女人味儿,看起来就多了很多的心机。下拉菜单“何红梅,女,24岁,某小学老师,父亲何利,XX部XX厅副厅长。”门当户对啊。
夏小雨迎了过去,“请问是陈爱冬吗?”
“是啊。”陈爱冬疑惑地看着夏小雨,“是我。”
“你认识陆燕吗?”
陈爱冬的脸色大变,何红梅也变了脸色,她甚至有几分惊慌。“你是谁?”她指着夏小雨道。
“我是陆燕的嫂子,我有事想跟陈爱冬说。”
“红梅,你在那边等一会儿,我跟嫂子说几句话。”陈爱冬让何红梅去旁边,何红梅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过去了。
“你认识陆燕。”夏小雨直截了当地说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磨磨叽叽没说到重点结果各种误会的,“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担心你?怕你因为偷偷的回北京出事?”
“这不可能,我父亲刚刚平反我就写信给她了。”陈爱冬惊讶地摇头。
“她没收到信。”
“我写信给她了,她也给我回信了,在信里她跟我分手了。”陈爱冬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夏小雨笑了,“当初你是黑五类子女的时候她跟你好,你父亲平反了,她反而跟你分手了,你觉得可能吗?她脑子有问题吗?”
“她不是脑子有问题,她是作风有问题!为了回城她跟连长好上了。我都看见了!”何红梅跑了过来大声地说道,“她跟爱冬分手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
还没等她说完,夏小雨一抬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你看见什么了?我问你看见什么了!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就是看见了。”何红梅捂着脸说道,跺着脚大声说道。
“行,我现在就把陆燕找来!你敢不敢当面跟她对质?敢不跟咱们几个回去,上公社报案去!找那个连长对质!”夏小雨虽然不知道细情,但她看出陆燕的性格了,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回城跟什么人好的,就算是被强迫的,以她的性格不是自杀了就是抑郁了,不会是现在的精神状态。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何红梅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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