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璇最是见不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淌眼泪, 她轻轻将秋娘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她:“莫怕,你若是住在我房里,丞相也会护着你的, 刺史公子怎能再去夺你身子?”
潜意识里,清璇就觉得,若是自己执意护着这个丫头,杨桓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种感觉很令人安心。
谁知秋娘却又呜呜哭了起来,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清璇的手指, 哭到:“他们官官相护, 如何能放过我一个弱女子,姑娘, 求求你带我走吧, 就把我送出去就行, 剩下的路我认识。”
清璇又劝了劝,可秋娘却如惊弓之鸟一样,说什么可不敢在这刺史府里过夜了,清璇便叹了口气,走出去,唤了陈生出来。
“你方才在门外,将里面的事情都听清楚了?”
她晓得的,陈生被杨桓派来做影卫,肯定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了。
陈生便重重点头。
“我打算将这姑娘连夜送出去,你也瞧见了,她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可怜。”
陈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丞相命我护你周全,今日实在太晚,你们两个姑娘出去不安全。”
陈生是个将杨桓命令当圣旨的人,清璇觉得陈生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好笑,便笑说:“所以我找你来商量啊,你带着你手下的人送我们出去呗?秋娘她朋友家不远,就隔一条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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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之时,百里策耐心地拨动书案上几个木棍,扶风悄悄地进来了,也不敢打扰世子占卜,便静静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扶风是百里策的影卫,是早些年镇南王从南疆挑出来送到百里策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可扶风总觉得就算没有自己保护,世子也不会太危险,世子的功夫,其实不比自己差呢。
“我今儿给自己算了一挂,它说我今日命犯桃花。”
百里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乱了按特定规律摆好的木棍,抬眸对扶风轻轻一下,那薄唇微微一弯,仿佛绽放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世子风华隽朗,自然是不缺桃花的。”
扶风赶忙拱手,对着世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虽说世子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好相与,可世子的那些手段,自己都见过呢。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懂得恐惧。
“天下桃花虽多,可我唯独偏爱那一朵,扶风,你是知道的。”
扶风自然知道,世子当年为了救沈家小姐的命,对着南疆那上了年纪的祭司威逼利诱,利诱么,自然是许南疆一半的兵马权。威逼……当然是扶风带着手下的人动手了。
“那属下祝世子早日心想事成!”
他许久没听到百里策再说些什么,正兀自担心是不是哪里触怒于他,于是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百里策。
百里策又拨弄着那几根木棍,皱着眉,说道:“它说我今日的桃花在南面。”
扶风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半晌后他又听见世子自言自语:“南面……可真是有意思了,南面不正是刺史府么?”
扶风自以为懂了,便连忙说道:“世子,会不会是沈小姐重生在了刺史家的千金身上?那咱们提亲去,可要抢在丞相前面啊!”
百里策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甚至有些担忧地蹙眉,说道:“我要是没记错,杨桓是不是暂住在刺史府了?”
扶风一愣:“世子……”
“你说今天占卜到的东西,是不是和杨桓有什么关系?”
“属下不知。”
“你说奇不奇怪,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杨桓这次来维扬实在是反常,若说维扬的冤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堂堂一个丞相,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或许丞相心系百姓?”
扶风试探地说道,说完便看见他家世子抿唇一笑:“我还不了解他?他那人也就是对他身边的人温和一些,对旁的人甚是凉薄,他不会为了一桩事不关己的冤案走这么远的。”
扶风便低着头,听他家世子继续说:
“而且我这两天细细想了一下,杨桓船上那个侍女其实有些奇怪。杨桓这人,骨子里迂腐得很,他纵使再喜爱一个丫鬟,也不会许她在客人面前这样放肆。”
百里策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马上带着人,给我把刺史府周围守好了,尤其附近十几岁的姑娘,给我盯紧了,可明白?”
“明白!”
扶风正要出去,却听他家世子又唤住了他,只见百里策伸出食指,对着他嘱咐道:“小心动作,不许吓坏了人家姑娘,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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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召集了手下的人,提着灯笼,护送前面两个丫头。陈生觉得自从清璇来了之后,自己的工作逼格便直线下降。比如从前还能和同行吹“我可是保护丞相于刀光剑影之中”,可现在呢,提着灯笼,送小丫头回家。
没劲。
维扬虽然繁华,可到了晚上,还是有宵禁。街上空空荡荡的,侍卫们手里的灯笼将清璇的影子拉的很长。
秋娘被清璇扶着,虽然动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很疼,可却不忘对清璇说:“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感激不尽,只有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了……”
清璇便淡笑:“无事,只是我看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看着你便觉得亲切的很,便想帮帮你。”
“可我从小便被爹娘遗弃,如何能和姑娘相识呢?怕是姑娘将我看成了旁的熟人罢?”
这话倒是点醒了清璇,是啊,为何上次在船上就看秋娘与旁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像那个人?
清璇盯着秋娘的脸蛋看了半天,忽然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有些像……”
就在这时,身后的灯光忽然一暗,清璇微愣,问道:“怎么回事?”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亦左右查看,队伍后面传来了一道嗡声嗡气的声音:“姑娘,是风把灯笼吹灭了,无事的。”
清璇嗯了一声,可心里却因为那两盏灭了的灯笼而隐约不安,再看着秋娘的脸,却忽然想不起来她究竟像谁了。
夜风幽幽,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作响,清璇无端地就有些害怕。
“秋娘,我们走快些可好?”
秋娘亦害怕,自然答应,两人走在前面,路过一个拐角时,清璇的目光落在了墙壁的影子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墙壁上,只有八道影子!
可那些侍卫加上自己和秋娘,明明是有十个人的。
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方才那两盏灯灭的蹊跷得紧,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么?
脚下的路便走的战战兢兢,她试探性地开口:“陈生?”
“属下在。”
听见陈生沉稳的声音,清璇的心这才略略安稳,她便听陈生说道:“过了那条街便到秋娘朋友家了。”
清璇听陈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他并不知道队伍里少人了,又或者是墙壁上的影子重叠,令自己少看了两个人?
又走了几步,队伍里一个后生忽然叫道:“哎,你这人怎么……你……啊……他,他死了!”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便看见队伍末端那个少年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想必是之前便要倒下,却碰到了前面那人的身上,这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陈生近看,发现这少年被人用极细的线割断了脖子上的动脉,双眼翻白,死去的时间不久。
队伍里立刻一阵骚乱。
谁能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兄弟,竟然被人没声没息地杀了?自己走在前面,竟然还没有察觉!
这时忽然又有人喊:“不好了,队伍里还有两个兄弟不见了!”
陈生细细一数,果然,队伍里竟然真的少了两个人!
看看这人的死法,恐怕那两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一阵寒意便从脚下升起,仿佛下一个被人割喉的就是自己似的。
“全部戒备起来,看看周围有无藏着贼人!务必保护好姑娘!”
陈生最先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将清璇紧紧护在里面。
两旁树影婆娑,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可陈生凭借多年的经验就知道,那树影之中,一定藏了贼人,他们躲在暗处,不知图谋什么。
“我们是丞相府的人!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丞相!”
陈生喊话,可树影之中,无人应答。
对方的沉默仿佛一种嘲讽,有无形中增加了压力。
“我劝你们速速离开!免得惹了丞相的怒,尸骨无存!”
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静的可怕。
就在陈生打算带着清璇赶紧离开之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短箭,陈生慌忙将清璇护在怀里,那箭仿似长了眼睛一般,直直飞向了一个侍卫。
正中他的心脏!
那人还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便和之前那个兄弟一样,倒了下去,没了呼吸。
这绝对是一种示威!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剩下活着的人纷纷拔刀出鞘,陈生接着喊话:“有什么恩怨,还请阁下出来解决!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而对方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不打算这样耗下去了,陈生之间树影之间微动,一股奇异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陈生有心阻止,可大家已经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进去,不过一会的功夫,剩下的几个人,亦纷纷倒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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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燃着安神香,塌上的人睡的沉。百里策缓步到门外,面色冷凝:“扶风,我看那两个丫头脸色惨白,是不是被你们的手段给吓着了?”
扶风觉得自己很委屈,便替自己辩解:“世子,兄弟们已经很小心了!之前打算一个一个解决掉,可我们动最后面两个人的时候动静有些大了,他们的灯笼灭了,我们就换了个法子。”
世子一双凤眸盯着扶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们用银丝割喉,可那个家伙死了之后倒下去,碰到前面的人了,惊动了他们。我们就躲在树影里不敢动,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放毒迷晕他们的!”
世子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心说这蠢货跟我这些年,怎么就没学聪明点?
这还不叫吓人?这对女孩子来说已经很惊恐了!
他无力地挥挥手:“去,下去令杖四十,好好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
百里策又走到了塌前。仔细端详着塌上的两个姑娘,他知道她们其中的一个,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清璇。
只是不确定是哪一个罢了。
可这又何难?南疆的巫术博大精深,它能指引他找到真正的心之所系的。
他拿出锋利的银刀,先划破了秋娘的手指,鲜红的血落在瓷碗中,接了一个碗底,百里策便将一个小瓶子打开,将瓶口对着瓷碗,耐心等待着。
等了许久,瓶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百里策勾唇一笑:“那就不是你了。”
百里策又细细打量清璇,眉头一皱:“我在杨桓的船上见过你,他那老古板,对你还格外的放纵,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策将清璇的血滴在另一个瓷碗中,同样将瓶口对着碗。这次倒是快,不过一会功夫,那蛊虫便从瓶中蠕动出来,争先恐后地爬到碗里。
百里策看清璇的目光深了又深。
这蛊虫是南疆的老祭司按着清璇的八字养的,只认主清璇,能吸引它们的血,肯定是清璇的。
这丫头……真的是清璇。
最初的欣喜过去之后,一阵不安便将百里策笼罩。
杨桓对清璇这么好,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么?不然他那样古板又专情的人,为何会在这丫头身上屡屡做出格之事?
也是了,祭司说能在维扬遇见清璇,却没说自己一定是第一个认出清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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