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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官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李明英就从堂堂的县令变成了阶下囚。
牢头倒也没为难曾经的上司,给了他一个单间,并未用刑。
可穿上了囚衣,披头散发的李明英,着实狼狈的很。
清璇带着两个丫鬟,急冲冲的奔向牢房,看见的便是李明英这幅模样。伛偻着身子,靠着潮湿的墙角,脑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脸的疲惫。
清璇一看见李明英这样,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泪滴落在长了青苔的石砖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
当年清璇在大婚前,被情敌毒死。重生之后的她本万念俱灰,再不愿意相信任何感情。可这个李县令的谆谆爱女之心,在这两年里,一点一点的暖化了她的心。给她安慰,给她关怀。
尽管知道这份爱,是给他那原本的女儿的。可清璇心里,却着实是感动的。
如今她对李县令的感情,就像对自己亲父一般深厚了。
李县令听见了清璇这边的动静,微微睁开了眼,看清了来人,竟还安抚的一笑:“清璇,哭什么,爹这边不打紧的。”
这话一下便击中了清璇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抽抽搭搭的:“爹……都是女儿不好……要不是昨天贪玩,非要去看灯会,女儿也不会遇见那个王八蛋……”
李明英便挪到了牢门边上,从两根木头的空隙中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清璇,爹到底是朝廷正经的官,那孙珏再嚣张,到底是不敢强抢你去的,就算三日后爹性命不保,你也可求助杨丞相,杨丞相刚正不阿,必定会护着你,爹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你不进孙珏那小子的狼口……”
这一边父女二人气氛沉重,而那一头的孙珏,却是舒坦的很。
彼时正是正月,天气还凉的很。孙珏躺在床上,手里还抱着暖壶,半眯着眼,很是自在。
一道跟着他来的老管家倒是忧心忡忡,对着那边自在的公子哥,忧心的说道:“少爷,您当真把李县令投入死牢了?”
“那又怎样?”孙珏漫不经心:“小爷我看上了那丫头,可那父女两偏生不是个识趣的主,小爷我如今不过是吓他们一下罢了,等那丫头巴巴的来求我,小爷我再告诉她做我孙家妇该是个什么品性。”
老管家脸上的担忧却更甚:“少爷,可……”
“可什么可,我堂堂巡抚外甥,簪缨世族,她嫁与我,难道委屈了她不成?”
“少爷,老奴担心的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您趁着杨丞相和小郡王外出体察民情的时候无故关押了李县令,等到过两日他们回来了,您该如何解释呢?”
孙珏再横,还是很怕杨桓的。
废话,虽说当年皇室对外宣称长公主是暴毙,可贵族内部都知道,那是杨桓为了给沈清璇报仇,生生五马分尸了长公主。
那场面……
啧啧,想起来就瘆得慌。
孙珏严肃了脸色,细细思索了一番,起身端坐,皱眉,凝视着老管家满是期待的脸,沉声说道:“甚是有理,看来这婚事得在丞相回来之前给办了!”
孙珏说完,就潇洒的出门而去,留下年迈的老管家在原地凌乱。
啥?在丞相回来之前给办了是什么意思!啊!少爷啊!老奴的意思是让你放手啊!不是让你先下手为强啊!
**
风回小院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可这个明媚初春,却并未给住在这里的人带来多少欢乐。
清璇坐在小院里,愁眉不展。
仔仔细细的想了一整天,可还是没能想出任何方法救爹爹出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若是自己依旧固执的不低头,孙珏会不会真的要了爹爹的命?
孙珏这人,自己从前还是听说过的。
此人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巡抚而嚣张跋扈,在京城那种地方,巡抚也算不得多大的官,可常家是太皇太后常卿的娘家,在京城的分量,到底是比别的世家重的多的。
孙珏这人自幼以任性,霸道出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这么个顽劣的人,因为有个好舅舅,还当真没被人教训过。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会要了爹爹的命吧。
也许在他眼里,别人的性命皆如蝼蚁一般轻贱。
而在这里唯一一个能镇得住孙珏的人——杨桓,清璇是压根就没考虑过。
那种冷漠的渣男,连自己的原配都能下手的人,还能替别人主持正义么?
心绪正烦着,一道轻佻的声音忽然自远而近的传来:“清璇妹妹,小爷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你若答应今日与我成婚,明日你爹就能从牢里出来了。”
第4章 大婚
“清璇妹妹,小爷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你若答应今日与我成婚,明日你爹就能从牢里出来了。”
清璇抬头,便看见孙珏摇着一把折扇,从院门外走进来,脚步还甚是欢快,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李明英下了死牢,他更加无所顾忌,女眷深闺,他一个外男,说闯就闯。
白玉气的红了圆圆的小脸,气愤说道:“孙少爷怎能如此无礼,小姐的闺房,你连通报一声都没有,就进来了?”
那孙珏不仅不恼,却还轻佻一笑:“怎么算是无礼呢?你家小姐肯定是要与我为妻的,夫君进妻子的房,如何不合规矩了?”
“你……”
白玉被孙珏的厚颜无耻气极,咬牙切齿了半天,怒的说不出来别的话来。
孙珏便得意起来,笑的很是猖狂:“哈哈哈……我说小丫头,你长得也不错啊,到时候小爷我成婚了,便把你两收了做小妾,你说如何啊?”
“孙少爷,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仿佛没体会到清璇隐忍的怒气一般,孙珏还把脑袋凑过去,笑嘻嘻说道:“怎么,娘子吃醋了?别担心,为夫我虽然小妾多了些,可最宠的,当然还是娘子你啊,娘子年纪小,为夫也可同意你婚后两年不圆房,你说,你还能找到谁比为夫更宠你?”
清璇气的全身都在发抖,恨不得跳起来把他给踹翻,但一想到眼前这男人的几句话,便能主宰爹爹的性命,就不得不压制着怒火,说道:“孙少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我爹爹尚且不同意,你怎能强娶?”
“所以我把他放进死牢了啊。”孙珏一脸的理所当然:“你若是松口了,你爹爹不也就松口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那个老爹,倒是什么都听你的。”
无耻!
狠狠在心里骂了一句,清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孙少爷,强扭的瓜不甜,京城里有大把的姑娘想嫁你,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我?”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不正经的孙少爷却严肃了脸,用大拇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当真是认真的思考了许久。
片刻后他忽然满是沧桑的感叹:
“璇妹妹,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从前我流连花丛,可现在看见那些姑娘,都没什么兴趣。虽然你现在不情愿,到时候跟了我,时间长了,难道还没有感情么?强扭的瓜,放一段时间,不就甜了么?”
他说完,看见清璇气的眼中盈盈有泪光,就有点心疼了,伸出手就像擦去美人眼角的泪珠。
清璇却嫌恶心,猛地把头偏过去,孙珏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孙珏是个世家少爷,脾气本就不小,这下又被激怒了,当下便冷了脸色,哼道:“我今天来,也不是征求你意见的。不过是想通知你,两日后便完婚。咱们先在清河办个小的婚宴,等你随了爷回京城,再办个大的。李明英算起来,还算小爷的岳丈,我自然不会动他性命,不过是给他点苦头吃罢了。”
孙珏说完,便快步离开。
而留在原地的清璇,陷入了无尽的愤怒和无助之中。
前世那样惨烈的结局,已经让她无法相信任何男人。她本来想的好好的,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嫁人,更不要卷入京城那些事情里面,就在清河,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可这辈子到底是身不由己,怎么偏生被孙珏那个混蛋看上了!
难道重活一世的归宿,便是躲在别人的内宅,靠着夫君的宠幸度日么?
**
孙珏大步走回去,想了想,偏头问身边跟着的老管家,说道:“我看那丫头气得不轻,要不待会送些东西给她,安慰安慰她?”
老管家的一张苦瓜脸皱的更厉害了,他愁的不得了:“我的少爷啊,这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杨丞相视察民情顺利,恐怕是要提前回来了。要是少爷您在成婚前被他给逮着了,那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孙珏心里有点害怕,犹豫说道:“不会吧?杨丞相就算回来了,难道还能不让我娶亲不成?”
“少爷啊!”老管家急的要跳起来了:“老奴这么跟你说罢,杨丞相看不惯您已经很久了!他要是知道你无故关押朝廷官员,还强娶官员之女,那一本奏折上去,孙家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啊!”
孙珏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头,问道:“这么严重?”
“那是当然啊!敢在杨丞相眼皮底下犯事的人,整个大商你是独一个!皇帝的亲姐,丞相说杀不就杀了?更何况您?”
孙珏陷入了思索。
既然被杨丞相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
“明儿我就把李明英给放出来。”
以为自家少爷改过自新的老管家喜不自禁,却在听到少爷下一句话时如遭重击:“再派我的随行侍卫把他们父女两关在他们自己房里,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小爷娶妻是强娶,杨丞相再厉害,还能管别人娶妻生子?”
老管家倒地不起!
少爷,您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老奴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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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县令府里面,就数孙珏最大了,在他的张罗下,红彩带,红灯笼什么的都挂了起来,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喜庆的模样。
待到婚礼前一天,新娘的礼服便被送到了清璇的面前。
这两日孙珏天天求神拜佛,祈祷杨桓晚一点回来——至少要在他把事办完之后回来吧?
可诸天神佛似乎很忙,并没理会孙珏,不仅如此,杨桓还提前一天回来了。
正巧就是孙珏定的大婚那日的清晨到了知县府。
众人视察民情回来,风尘仆仆,到了县令府,却看见府里面张灯结彩,顿觉震惊,甚是不解,直到苏煜拉了一个下人询问,才晓得今日是孙珏和清璇大婚的日子。
杨桓皱着眉头,不满:“简直是胡闹,家里的长辈都不知晓,他竟然在此地就成亲。”
苏煜就笑说:“杨兄,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常年流连花丛不成家,他家老娘都说了,只要他愿意成亲,姑娘家只要是清白姑娘,不论门第,都可以进他孙家的大门。不过就是不晓得他为何这般急吼吼的。”
此事虽怪,可孙珏又哪里是个走寻常路的主?众人也就不细细思索了。
随他们一道回来的孙珏的舅舅——常严,尴尬的脸红脖子粗,还只能强笑的招呼大家:“大人们里面请啊,一起喝喜酒啊。”
第5章 重逢
重生后的清璇早早没了母亲,也没什么姐妹亲戚,孙珏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担心清璇出嫁前孤单,就让李明英与她作伴,一同待在后院里。
后院本就偏僻,再加上孙珏担心有人走漏了自己强娶民女的风声,周围还安排了不少随行的侍卫看护,这一带便更人迹罕至了。
可偏偏不巧,大婚的清早,这里来了个侍卫们拦不住的人——杨桓。
杨桓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负责看守的侍卫们纷纷站在原地装瞎子,假装没看见这么个人。
而杨桓今日心中的烦闷,正是源于这场婚礼。
自两年前清璇横死后,他便甚少参加别人的婚礼,因为那满目刺眼的红,总是令他想起当年,他匆匆从南疆赶到尚书府,入目的也正是来不及撤掉的红色。
清璇被灌下了毒酒,吐出的鲜血,是触目惊心的红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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