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也没有……
白骨捏着一只双色琉璃眼的鸟儿慢慢走进,完全忽略了洛卿和林下成排站着的武士,视线落在虚弱苍白的秦质身上,心口骤疼不已。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现下这样,浑身都透着孤寂的味道,仿佛认了命一般。
洛卿娉娉婷婷上前几步,存心要和她一较高低,“是我豁出性命救了公子,你若是想要他,便来自己来争。”
白骨一声不吭捏扁了手中了鸟,片刻间,那鸟的脖子就不会转动了,连眼珠子都骤然失了色彩,慢慢变化成一个布偶,周遭的幻象瞬间一变,苍天大树消失不见,变回了普普通通的林子,远处有溪水高山,有悦耳鸟声,再也不是那一成不变,走不出去的鬼森林了。
可那成排的武士却没有变化,依旧凶神恶煞地站着,连脸上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她将手中的布偶鸟随手扔在了洛卿眼前,抬手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剑出剑鞘发出一声悦耳的清吟,听着便觉锋利透骨。
洛卿见她连话都不屑说,一时心中气闷至极,美目渐露凶光,娇嫩的唇瓣微动,极为连贯地念出了一串古老神秘的咒语。
林下成排不动的武士当即大喝一声,拿着手中的斧头,一脚迈出,连地都明显地震荡起来。
这一脚踩下白骨心中便有了数,这一次恐是死中寻生,可她心中却毫无畏惧,甚至是平和,因为她的秦质在,只要他在,她便无所畏惧。
武士一脚迈出便来势汹汹攻来,虽然个子极为高大,但行动起来却异常灵活,那一斧子劈来便是摧山压海的力道,刮起的风劲凛冽得刮耳。
白骨迅速闪身避过那砍向她手臂的斧子,一剑劈去却不见伤口,此剑削铁如泥,更何况是脆弱的皮肉,这些武士和那鸟一样显然不是活物。
她眉间一蹙,凌空跃起避开了周遭武士,盯准其中一个头顶猛然往下劈去,那脑袋竟然柔软如无骨,猛地弹出了她的剑,下一刻当即恢复了原来的形状,丝毫没有损伤,反倒激起武士更加猛烈的攻击。
刹婆善用巫蛊之术,当初罗刹也是借此打得她精疲力尽,这显然又是一术,比之刚头那个障眼法更加精妙。
白骨连攻数下都未得手,倒将自己的体力消耗得不轻,当即落了下风,一个反应不及便被那巨斧伤到了背部,受不住力道猛地往前冲了几步,险些撞上了前头的树干。
身后的武士紧咬不放,挥起手中的斧子就要将她拦腰劈断。
白骨当即脚踩树干,飞身往上掠去,一个凌空翻转便到了他们身后却不能攻击,因为一剑伤不到他们,反倒会引起越发猛烈的攻击,她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先前本就受了伤,现下背上的伤口又一直在淌血渐渐染红了白衣,看着极为触目惊心,白骨的气息已经越发不稳,体力也开始透支,这样下去败局必定。
她心下一沉,当即抓住时机往洛卿那处全力攻去,速度快得已经如光影闪过,却还是不及那些武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眼前,替洛卿挡下了致命一击。
她这一剑使了十成内力,那武士全身柔软、刀剑不入,这一剑刺去力道全吃被了进去,瞬间反弹回来,击得她直飞了出去,撞上后头的树干上掉落在地,体内五脏六腑俱受震荡,喉头一股腥甜上涌,当即喷了一口鲜血。
时间容不得她缓,她连忙以手撑地想要起来,却连连扑倒在地,连爬都爬不起来。
她气息不畅,疼痛至极,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秦质,他眼中的光很黯淡,眉眼见尽是绝望神伤,看着就叫人胸口都透不过气来。
秦质眼睛微微一眨,终是启唇开口,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发出来的全是气音,可白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说,你走罢。
那神情那样沉寂落寞,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一个人的悲哀。
白骨眼眶瞬间润湿,那荒凉的心境仿佛到了她身上,叫她疼得受不住。
洛卿眼眸划过一丝得逞,江山注定只有一个皇后,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白骨,你若是愿意认输,我现下就可以放你走。”
“你做梦!”她看向洛卿眼中满是狠厉,怒意滔天,那架势仿佛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洛卿见状忍不住笑起,面上神情满是志在必得,身旁的武士又开始往白骨那处走近,仿佛不将她劈成两截便绝不会罢休!
白骨咬着牙挣扎了几番才强撑着站起身。
那武士的斧头当头劈来,头顶都感受到凛冽的风劲。
白骨避之不及,只能侧头避开要害,直被一斧子劈跪在地。
那斧子砍在肩上震得她的身子骤然一沉,骨裂一般的疼同时传来,疼得痛叫出声。
秦质见状瞳孔剧烈收缩,直起身却无力地滑倒在地,只能歇斯底里地大怒道:“我让你走听见了没有,傻子!!!”可他即便这般用力,声音却依旧轻得风一吹便散了。
这般无能为力一时让他崩溃哽咽出声,他急得脖间青筋暴起,却连歇斯底里都只是无声。
白骨冷汗急冒,可眼中依旧执拗至极,她死死咬着后槽牙,运足内劲挥剑打开了那砍在肩头的斧头。
武士一拥而上攻来去,她当即气沉丹田一剑挥出,在剑气反弹之际,足尖轻点,凌空一转落进了武士中间,直取洛卿。
武士根本不给她靠近洛卿的机会,当即回转,速度极快,白骨凭着胸口的一阵蛮劲,在武士之中移动如鬼魅,那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
武士来回移动难免相撞,白骨见状猛地掷剑而出,挡在那武士的脚前,绊倒了其中一个,撞得周遭几个乱了位置。
白骨眼中一凛,电光火石间伸手为爪直取洛卿颈部。
武士回转一斧子砸在白骨身上,打得二人一道摔在了地上,翻滚了几遭。
洛卿被扼住呼吸,当即手脚并用死命挣扎起来。
武士当即上前拎起白骨,欲要拧断她的脖子救下洛卿。
秦质见状猛然往前一扑,脚上却绑着布条,扯着他离不开半步,他急得双目赤红,慌乱至极地扯脚,布条断了,脚腕上的血却越流越多,伤口深可见骨。
白骨看着秦质被折磨得这般,心中骤起一片恨意,怒得使出浑身上下的蛮力,不管不顾地死死勒着洛卿的脖子。
洛卿微微一挣扎便当即断了气,身后拽起白骨的武士瞬间变成了布偶人,无声掉落在地,白骨没人拽着当即和洛卿一道扑倒在地。
周遭的武士一个接一个变成了布偶人掉落在地上,所有的一切瞬间归于平静,好像刚头的厮杀根本没有发生过。
唯一没有消失得是白骨衣上的血迹,那一身白衣几乎染红了,血红映在秦质眼中格外刺心,他用尽全力爬向她,“白白……”
即便轻得听不见,白骨却感觉到了,她费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眷恋。
秦质眼中视线模糊一片,爬了许久才能够着了她,他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手轻轻碰上她满脸血迹的小脸,却又不敢碰,怕伤到了她一般,眼中眼神尽是茫然无措,似乎害怕到了极点,“白白……”
白骨眼中清泪一滴滴滑落,润湿了发髻,看着他满是不舍哀伤。
她咳了几许唇角慢慢溢出血,连忙伸出手艰难地搂住他脖子,靠近他耳旁,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动,极为固执轻道:“……你总说我不爱你,可我……不信你的话……”
秦质神情怔忪,仿佛被挖了心窍一般的茫然,眼中清泪倏然滑落,一滴一滴无声滑落,浸湿了白骨衣裳。
她的眼帘慢慢合上,手也慢慢无力垂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秦质顿觉撕心裂肺的痛楚,神情满是害怕无助,双手紧紧抱着她,他想要求她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开口却是沙哑无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她怎么可能听见……
他一时悲不自胜,嚎啕大哭的嘶哑的声音尽是入骨的悲切。
林下清风又一阵吹来,林中的叶儿稀稀疏疏地落下,来年春日又是一场茂盛。
第149章
白骨的意识开始渐渐恢复, 耳旁依稀吵闹声响,慢慢由模糊变为清晰, 听在耳里颇为呱噪。
鬼二头上包了好几大圈绷布, 没什么事能做,很是无聊,便站在屋外看着窗户旁倒着抽抽搭搭的缺牙,稀奇不解,“哎, 这虫儿怎么就哭不腻,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少了几颗牙,难免的嘛, 别哭了缺牙, 来来来,吃点辣椒补补身子呀~”鬼六秀气的脸蛋直笑得一脸猥琐。
鬼五上前一肘子捶爆鬼六的爪, 拿着勺子将缺牙兜离了这一处,“别乱动,这可是千岁爷的小宝贝,有个闪失,你拿什么赔!”
鬼六爪上吃疼, 当即一个扫堂腿袭去,鬼五翻身越过轻轻松松避开了去。
可后头鬼二伤到了脑袋, 动作便有些不协调, 被扫倒在地疼得直嚎, 缓过劲来忙气急败坏追着逃走的鬼六骂道:“你丫就是伺机报复, 不就是上次捣碎了你的棺材,用得着记那么久嘛,杀千刀的狗东西!”
声音渐渐离远了去,片刻又传来了开门声响,有人进了屋里,“伺玉,快来把药端去,莫给外面那几个毛毛躁躁的打翻了去。”
一旁的凳子微微有响动,似有人起身往外头跑去,“来啦来啦~”
老儿才刚将药放到伺玉手上,跟在后头的鬼一就哭嚎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嚎一大串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明白。
他还未说完,老儿便语重心长地打断了,“老朽说过了,你那指头没法接了,你给老朽哭哭啼啼也没用,这都断了可怎么接,要不给你镶个金手指摆着看看?”
鬼一闻言当即哭得摔门而出,一路哭嚎着骂老头是个呕心鬼,哪处疼就往哪处揶揄,没得半点医者仁心。
老儿还听得乐滋滋,拿下挂在腰间的酒袋子又开始喝。
伺玉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走到白骨床榻,将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白骨闻到那一股苦涩的药味,不自觉想要皱眉,却发现自己眉毛不听使唤,想要睁开眼,眼皮上却好像顶着千斤重,整个人被禁锢住一般,动弹不得。
“白白,你快点醒罢,我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全部都是你喜欢的,等你起来就能吃了~”
伺玉见她没有反应只能叹了一声,轻轻吹着碗里的药,转念一想,似乎又想到了一个话头,“白白,何姐姐快要生了,可简大人太紧张了,防得是密不透风,十鬼本来还等着将那奶娃娃抓来孝敬你的,可现下是找不到了……”
奶娃娃,孝敬她?
白骨:“???”
伺玉的声音犹如少女般的天真无邪,屋里仿佛透着阳光的气息,那夏日的知了声渐歇渐停叫着,清风拂过窗外草木清新气息,闻之舒心舒肺。
伺玉将所有人都提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到秦质,她有心想问却开不了口,只能躺在那里心中焦急的等着。
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秦质的消息,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仿佛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样……
她心中十分沮丧失望,委屈而又担心,又万分急迫地想要起来去找他,思绪复杂得难以形容。
夜深了,白日里的嘈杂吵闹也归于平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草木间的窸窣虫鸣。
白骨百无聊赖地躺着,听着外头的蛐蛐叫到了第几声。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有人缓步进来。
那熟悉的步调叫她的心口一颤,万分害怕这只是一个梦,待确定了自己确实清醒的时候,心跳当即快了起来,快得自己都有些受不住。
那无比的欣喜似乎都要从心口溢出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睁眼去看,却依旧动弹不了身子,一时急恼至极。
他走得有些慢,脚上的伤似乎还没好,半晌才走到她这处来,轻轻坐在她身旁,看了她一会儿,慢慢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额间的碎发轻轻抚到耳后,那动作极轻,似乎怕碰坏了一般,带着满满的眷恋希冀。
白骨心中一片雀跃,很想钻到他怀里去,可惜现下却无法,一时心中颇有些遗憾。
秦质看了她许久,俯身微微靠近,轻轻吻上她柔嫩的唇瓣,感受她的温热,既不再靠近一步又不舍离开。
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唤他,却连唇瓣都动不了,忽而之间,一滴水滴落在她的眼角,顺着眼尾慢慢滑落,仿佛是她在落泪一般。
她心口一阵酸涩,便听他低声道:“娘子,你什么时候醒,我好想你……”
那声音沙哑至极,话间带着难以承受的脆弱难过,听得人心头发颤。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听不见声音,眼角慢慢润湿,缓缓落了一滴清泪,可惜秦质以为是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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