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心头欢喜自然无暇顾忌秦质的神情,极为乖顺地一路往小苑那处回。
一路是只觉自己在做梦,往日花了这么多功夫,又是种白菜又是撒银票,也没能得到他这一句承诺,现下却得了这般好运气,得了他好几辈子。
白骨心头欢喜便又琢磨起了给秦质种大白菜,城郊那块地还空着,一会儿回去她就去松松土,开始着手种白菜!
白骨这一路走去,便见伺玉站在小苑门口,见了她忙小心翼翼奔来几步,小声道:“白长老。”
墙头上坐着简臻,手里抱着蜥蜴,一看见白骨不由啧了啧,“哟,白长老现下住得地方很有意境,难怪连书都不读了,本来就大字不识几个,现下更是两眼一抹黑……”
白骨闻言一急,脚尖一勾路边大石头,用力踢向简臻。
简臻往后一靠彻底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连人带蜥蜴落到院里头,片刻后,简臻气急败坏地爬上墙头,怒指白骨狠厉道:“姓白的,你今日要是不跟我道歉,老子就要你的命!孬货玩意儿,爷爷是你能惹的,你个死瘪三!”
白骨:“哦。”
简臻:“……”
伺玉来了,白骨是很高兴的,这样她就又可以学几个词在嘴上遛一遛,好维持她在秦质面前学富五车的完美形象。
简臻在一旁骂骂咧咧好一阵,才累得将小西放在桌案上,坐下喝了口茶。
白骨全当做耳旁风吹过,跟着伺玉背起了三字经。
简臻放下茶盏,不由鄙夷一番,“别临时抱佛脚了,再怎么学也赶不上我的,我现下连百家姓都已经会了,你是赶不上我了,如今在暗厂我文采已然第一。”
白骨一听暗厂神情便微微一淡,连习学都没了兴致。
伺玉领读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全咽进了喉咙里,看着两位大“徒弟”极有经验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简臻才懒得理白骨的情绪,这厮要是能当场气死在自己面前,那才是最好不过,便自顾自拿了盘中苹果啃了口,“瞧得你可怜,小伺玉这几日就先搁你这儿罢,等我那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便来接走。”
白骨淡淡“嗯”了声,外头却传来了吵闹声,“何小姐,您真不能乱闯,容老奴通报了白公子,您再进去可好?”
“江湖儿女哪来这么多规矩,他现下名声如此败坏,皆是因为你们这般规矩来规矩去的,平白将个顶级的剑客当个女娇娥般养着,也不知秦大哥是如何想的,那些谣言竟也不澄清一二,往后叫白白如何娶妻?”何不欢边说边往这处快步而来,根本不给那挡路婆子说话的余地。
那婆子拦不住人,只得急得跟在后头连连劝阻。
白骨看了眼简臻,见他没有如往日那般迅速逃离,而是坐在那处不动,似有些出神。
她不由有些疑惑,往日不是避何不欢如猛兽一般吗,竟然怎么转了性?
外头何不欢已然踏了进来,看见了白骨便是一笑,转眼看见了简臻,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白骨挥退了婆子,气氛便一下凝固起来。
这二人不说话,场子就显得很是萧瑟。
白骨不会说,伺玉不敢说,屋里明明有四个人,却安静地如同摆设一般。
何不欢收回视线,木着脸看向白骨,“白白,我下回再来寻你。”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去。
白骨忙起身追去,却见院子里已经没了何不欢的身影,这般速度显然是用了轻功。
白骨回转而来,简臻还坐在原地,她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二人路数。
简臻没了话头,白骨便坐回去继续跟着伺玉念三字经。
“我们之中还是你最幸运,能这般轻松脱离了暗厂。”简臻看着桌案上的小西,忽而开口。
白骨伺玉闻言皆不明所以看去,白骨见他看着桌案上的丑玩意儿,一时有些无言。
“我们这样的杀手连娘子都不敢娶,谁知道哪一日会有仇家找说门,又或是哪一日失手而死……”简臻说着看向白骨,无奈一笑,“所以我有时候会羡慕你,可以这么简单就脱离暗厂,不用永远陷在那样的深渊里,一辈子得不到解脱。”
这还有什么猜不到,这人前脚才刚走呢~白骨默了一刻,伸理了理额发,一脸认真道:“这么说,你是想娶何不欢为妻,那你往日为何躲着她,难道是欲擒故纵?那你可真是个心机婊。
可她是候爷的女儿,你一个只会背地里投毒的废物,这样会不会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伺玉连忙抱起带来的三字经,下了凳子哒哒哒快步跑出屋去。
里头一阵掀桌声起,“死娘炮,老子今天就毒死你这个吃屎的混账东西!”
第78章
简臻大闹一场离开后, 小苑里便只剩下了白骨和伺玉。
白骨每一日把门闭得严严实实跟着伺玉习学, 很快就念熟了三字经,每日就等着给秦质炫成果听夸奖, 可他一次也没来过, 连句话也没有。
白骨连白菜都没心思种了,今日一起来便带着伺玉去了秦府,门卫没拦人,倒是褚行看着白骨身后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很是头疼。
这厮莫不是上辈子和自家公子结了血海深仇,这一世非要上赶子找自家公子的不快, 他们在小苑里怎样也就罢了,公子眼不见心不烦, 可还非要带着人往公子面前放,这可不是故意惹人不悦。
这几日, 公子已然心情不佳到了极点, 整个人都阴阴沉沉的,呆着书房暗室的时间越来越多, 褚行一想到那些铃铛便一阵毛骨悚然。
现下见白骨要将姑娘往公子房里领,他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忙伸手拉过那小姑娘背着的包袱将人拎回来, “白公子, 我们公子很快就回来, 你稍等片刻, 我领着这位姑娘先去客房安顿可好?”
白骨应了声好, 又看了眼伺玉, 用手指在唇前一竖,示意她不可说漏她是来教她读书的。
伺玉见状忙点点头,极为安静地跟着褚行走。
褚行觉得自家公子真的输了,这小姑娘像朵墙角初生的娇羞小白花,极为乖巧听话,白骨眼睛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会要公子这样沾了毒的食人花……
白骨一步迈进秦质的房里,熟悉的布置没什么大变化。
进了里屋,瞧见了柔软的床榻便生了几分亲切,忽然便有了些困意,昨日一夜没睡着,今日又起了大早,匆忙梳洗打扮一番便来找秦质了,现下等着无聊自然犯了困意,便爬上了秦质的床榻窝着。
拂夏领着丫鬟端茶上水果,见人睡下便无声退出房。
可亏得秦德山不在府中,否则早早就来拿捏白骨了,那会让她在这处呆上一刻。
白骨窝在床榻上抱着被子,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心里莫名欢喜,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现下都是她一个人睡觉,心中很是空落落,现下来了秦府总不可能见不到人了。
白骨心中欢喜不已,忍不住转身埋进被子里却碰到了枕侧硬硬的东西。
她抬头一看,是一个木匣子,这匣子很是精巧别致,她往日从未见过。
连睡觉都放在枕侧,想来是很重要了,她心中免不了生出几分好奇。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本就是阴天,现下这般阴风阵阵看着就像是要下雨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片刻便到了屋里,秦质绕过屏风进来,便见白骨抱着被子安安静静窝在自己床榻上睡着,听见自己的声响便慢慢睁开眼儿看来。
二人相视一眼,皆不说话。
秦质往日温和的做派不见踪影,神情莫名有些肃然。
白骨似乎才从朦胧睡意中清醒过来,嘴角轻轻一弯,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了。”
秦质才微微一笑,眼中神情虽有些淡,语调却依旧温和,“这几日实在太过忙碌,我见你有人陪,便没去打扰。”
白骨闻言不语,半晌才道:“那我也住这里陪你好不好?这处离郊外那块田也近,更方便去种白菜。”
秦质缓步向前,在床榻边上坐下,眼里难得露出些许笑意,却没顺着提什么白菜,只客气道:“你来陪我,我自然开心。”
白骨闻言抱着被子不说话。
屋里一片静悄悄,外头偶有一两滴雨落在屋檐上,渐渐晕湿了瓦片。
秦质不着痕迹看了眼枕边的匣子,似乎没有变化,昨晚放下是哪个位置,现下还是哪个位置,一点没挪动。
秦质伸手被白骨掖了掖被子,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忙好了就来陪你好不好?”
白骨窝在床榻上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一副不想让他走却又不能开口留的模样,只垂下眼睫低低应了声,很是懂事地闭上眼睡着。
秦质默不作声看了白骨许久,才伸手拿过枕边的匣子,起身往外走去。
才离远了院子往廊下走去,便见褚行迎上来,颤颤巍巍问道:“公子,那个伺玉如何处置?”
秦质闻言眸色骤冷,整个人被屋檐下阴影笼住,如玉面容透着一丝阴翳,言辞轻缓隐含危险,“这也需要问我?这么久你都还没学会让人悄无声息消失的方法吗?”
那平和却没有温度的语调叫褚行吓得面色发白,忙跪下慌道:“公子息怒,属下知晓!”
廊上落雨渐大,叮叮咚咚的落雨声极为好听。
可秦质听在耳里,却越发不耐烦起来,温润如玉的做派让人莫名觉得压抑,仿佛是强行见身上戾气压着,就像紧绷的弦一般拉得越紧就越锋利,轻易就能划肉割骨。
他伸手打开了手中的匣子,里头放着一条素白色腰带,纹路布料未变,折叠方式未变,连那摆放的角度都一分不差。
可看着却觉这腰带有些新,为保万无一失,他拿过腰带,摸向一头三寸处,平平整整没有一丝损坏,秦质的手忽而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天际一道惊雷响过,那声音大得似乎连天都震动了下。
秦质当即转身往正院跑去,完全不顾上头的落下的雨。
褚行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忙起身跟去。
秦质一路回了正院,见刚头亲自关上的门半敞着,心一下凉了大半,他顿了半晌,才上前推门进屋。
慢慢绕过屏风看向里屋床榻上,刚头安安静静窝在床榻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只余锦被微微掀开。
秦质静静看了半晌,拿着匣子腰带的手忽而一松,木匣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素白腰带轻轻落在地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下着,莫名显出几分冷清荒凉。
白骨一身白衣腰带未系,面色淡淡出了秦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际洋洋洒洒落下雨滴,周围的行人开始四下躲避,满街的热闹片刻便散了干净。
白骨行至木桥便停了下来,桥上有檐遮雨,唯有两侧灌风,雨顺着风落进来,慢慢染湿了木桥边沿。
雨滴落在水面上点出圈圈圆圆的涟漪,水面被砸得皱了一片又一片。
白骨看了半晌,才伸手到衣袖中,将刚头藏好的素白腰带拿了出来。
这条腰带与她一贯带的一模一样,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丢过一次腰带,是那一次追杀邱蝉子时,她将人用腰带绑在竹子上,后来连人和腰带一道不见了,再后来便是邱蝉子坐上了厂公……
刚头她没来得及细看,现下却可以看得仔细,做杀手的惯来心细记性好,很多东西都记得极清楚,她记得那时自己手劲有些大,绑得太过用力便将腰带上扯开了一处口子,腰带绑着竹子和邱蝉子绕过几圈绑起,那位置应该在末端三寸左右。
她将腰带两端扯平,沿着边缘慢慢看着,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终是看见了一丝裂口,那位置与她记忆中相差无二。
她盯着那出缺口看了许久,忽而一声轻笑,眼眶却慢慢泛红,再是替他找借口也不可能了,邱蝉子那时被她折磨地无力动弹,除非有人救他,否则绝对不可能逃脱。
除了救他的人,还有谁能得到这条腰带?
邱蝉子消失了那么久,突然生了这般大的胆量去夺暗厂,又一改往日打打杀杀的血腥做派,雷厉风行地将暗厂整治得服服帖帖,恩威并施间让暗厂的一切照旧有条不紊,半点未生动乱,这何其难?
便是寻常江湖门派,一朝生乱,群龙无首也不可能这般快就平息下来,何况是暗厂这般阴毒险恶的地方。
邱蝉子若是有这般胆量城府,又懂谋划,暗厂早早便被他收入囊中,又何须等这么久?
这般一想他背后没有一个杀伐决断的坐镇,她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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