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月轻轻把门关上的时候,陆亦修冷笑一声,他仿佛是在自问自答。
“原来你只当我是在胡说?”
“陈应月你真的有感情吗?”
“两年了,你把我的感情放哪儿去了?”
随着车门的阖上,陆亦修的话也被吞没在寂静的车厢里。
陈应月没听见,只看见他的唇张张合合,她打开驾驶座进去,想仔细听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闭了眼,不再动唇。
*
周五晚上的延安路高架堵得水泄不通,车流是静止的。
高德地图上路线红到发黑,漫长且无尽的堵车时间,让陈应月觉得疲惫。
陆亦修斜靠在副驾驶座上,看不见表情,约莫是睡着了。
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之后,陈应月支不住精神,打开了收音机,放点声音提提神。怕吵着陆亦修,她把音量调到了最低。
高架上收音不好,许多电台都不听清晰,陈应月最后停在了一个情感节目上。
陈应月以前听过这档节目,是个晚间档的情感电台,专门用来为男女们解决爱情中的困扰。主持人通过在线接通求助者的来电,通过电话直播的方式,为他们答疑解惑。凭借犀利的言辞,逻辑精准的分析,女主播的电台一度走红网络。
现在正求助的,是个丈夫出轨的女人。
她在电台那头哭诉,丈夫与他长相甜美的同事出轨,因为她怀孕生子身材走样,丈夫从不曾把她带出家门,甚至在很多人朋友面前承认小三才是她的真正妻子,叫她抬不起头来。
女主播同情她的遭遇,认真劝她放开手,从头来过。可那妻子却奴性上身,完全不理女主播的话,甚至开始给丈夫说起好话来。
女主播气愤道:“这样的男人不离婚你还打算留着过年?”
“为了孩子我也得忍着。”妻子含泪说。
“那你活着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
“我……”
“连承认你是他妻子都不敢的男人,就不配为人丈夫。”
妻子还在絮絮叨叨,节目给嘉宾的时间却已经不够,女主播断然打断,说:“感谢这位女士的来电,下面让我们进一段音乐,等待下一位听众的到来。同时,如果您有任何情感问题,都可以打进热线XXXXX,让小楚为您服务。”
女主播话音刚落,车流就开始松动了动。
陈应月转头关注路况,踩下油门开始往前。
油门没多踩几下,车又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音乐声也在渐退的音效里终结,迎来了下一位听众。
女主播说:“喂,你好。”
电话那头没人应。
女主播又说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陈应月正以为是电话断线了,却看见身旁副驾驶座闪过一阵屏幕的亮光,陆亦修把手机接了起来。
他说:“你好。”
僻静的车厢里,陆亦修话音刚落,同等声线、同等音色的男声就从广播里传出来。
陈应月一惊,眼睛瞪得浑圆。
她这才明白是陆亦修打通了情感热线,赶忙压低了声音吼他:“快挂掉!”
陆亦修完全不理会,沉下嗓子,闭着眼:“我有情感问题咨询。”
做主播这行,对声音有着特别的辨识度,听到陆亦修的声音,女主播顿了顿,开玩笑道:“咱们这位听众声音有点耳熟,怎么听着有点像陆影帝的声音,我是不是该找电话编辑问问,难不成今天是给我们听众的特别福利?”
“是吗?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都说我声音像他。”他未否认声音的相似,又毫无破绽地推脱了自己是陆影帝的可能性。
女主播没察觉破绽,“好,下面让我们来听听冒牌陆影帝的故事。”
高架上橙黄色的路灯打在陈应月脸上,映出她一脸的焦灼。
陆亦修睁开眼,用那双浑浊带着血丝的眼睛,与她对视:“今天我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知道,她到底还在不在意我。”
陈应月顾不上他满眼的情绪,只担心他发酒疯惹事,压着嗓子问他:“你想干嘛!”
陆亦修不回答,只是继续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伴随广播里低沉乐曲的想起,陆亦修在此合上眼,陷入回忆。
“我跟她认识十一年了,在一起十一年。她是我高中时期的女朋友,也是我至今为止最爱的那个人。可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却从未与我公开过一次关系,甚至许多关于我的事她也同样避之不及,生怕跟我扯上关系。”
“你有问过她原因吗?”女主播问。
“问过。”陆亦修深吸一口气:“她说是为我着想才不公开,可她有真正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驾驶座上的陈应月听着广播,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自陆亦修说出刚才那番话起,陈应月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一直在抖。
陆亦修捂着手机,沉默很久。
女主播救场,“能告诉听众朋友们,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酝酿一整晚的火气终于彻底爆发,陆亦修睁开眼,用力将手机一甩,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陈应月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假装认真开车,企图逃避。
他却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从副驾驶座上坐起来,看向陈应月:“十年了,你看不明白我的心吗?”
女主播听到他遥远的声音,急忙在电台里头问:“她是在你旁边吗?”
场面一片混乱,连临场经验丰富的女主播都慌了。
不顾女主播的问话,陆亦修质问开车的陈应月:“名和利我都不在意,小月亮,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你难道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从踏上这条不能后退的路开始,我想要的只有你。”
“你冷静点。”陈应月脑子乱得很。
陆亦修却逼问她:“今天我只想问你,到底是不是想离开我。”
“关掉电话再说好吗?”
“当着全国听众的面,我发誓,今天如果你说要让我走,我陆亦修绝不会再骚扰你,永远绝不回头!”
听见他暴露自己的名字,陈应月吓得瞳孔都放大了,虽然手机丢在地上隔很远,但她还是觉得害怕,赶紧踩下刹车,去捂陆亦修的嘴。
她捂嘴的动作触痛了陆亦修的心脏,她不准他出声的害怕模样,在他看来无疑是拒绝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愈发地放大。
他冷笑了好几声,按开安全扣,推开了门就要走。
外头是离地百米的高架快速路,根本没有留纳行人的通道。车辆高速飞驰着,危险的发生随时有可能。
陈应月什么都顾不得了,拉开了门就往外飞奔。
醉酒后的陆亦修一瘸一拐,但依然走得很快,陈应月赶不上他,跟在他的脚步后头大叫:“陆亦修你给我回来!”
他没回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背对着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呼啸而过的车辆摩擦着流动的风,鼓动着人的耳膜。陆亦修的声音穿透风声而来,他说:“你别过来,我会干干净净地走,再也不回头。”
“陆亦修你回来。”
他头也不回,陈应月继续追。
碍事的高跟鞋,在奔跑中断了一根,她索性直接把鞋脱了,赤脚往他那儿奔。沥青路面尖锐地扎着稚嫩的脚底,每一步都是扎心地疼。
终于终于,她追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背。
“你站住。”她声音委屈。
他冷漠:“我说过不回头的。”
两年前的那一幕仿佛重演,陈应月这才知道,她有多害怕,他像陌生人一样地对待自己。
她解释:“我刚才捂你嘴是因为你爆了名字,担心你名声。”
她又说:“之前吴帆在宴会里说你配不上我,我也没当一回事,你这么好的人,从来都是我配不上你。”
“还有还有,这么多年不愿意承认和你的关系,也不过是因为怕爸爸的事情暴露,让居心叵测的人以为我是故意接近你,怕你质疑我的感情。”
她一股脑地跟他说着话,说着说着,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陆亦修,我到底爱不爱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闻声一震,长久伫立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四目的路灯,疾驰的车流中,他缓慢地回过身来,托起了陈应月的脸。看见她满脸的泪,一下就心疼了。酒意一下子从脑袋上褪下去,他下意识地低头,去吻她的泪。
陈应月哭得声音都在抖,她怨怨地睁着眼,看着他,“你这疯子,我没一秒是想离开你的。”
她说:“两年前你走后,我后悔了整整两年你知道吗?”
他吻她的唇定住了:“真的吗?”
“那你收回那句话吗?”
“收。”
他心满意足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轻轻吻她的侧脸。
于此同时,他听见她坚定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你知不知道,十年前你在走廊偷吻我,我的心跳得可不比你慢。自打那刻起,我陈应月就对天发誓,这辈子跟定陆亦修了。”
第50章
042
或许是因为两年的分离, 让彼此明白了对方的重要性。陆亦修和陈应月的和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甜蜜, 连看惯他俩腻歪的大灯泡田悦也看不下去了。
《夜火》剧组里,两人重合的身影无处不在。
历时四个月,戏快杀青了, 天气也渐凉了下来。
拍摄日历里,还有几场夏天的室外戏份。陆亦修光着膀子, 八块肌肉的模样固然好看,但这么大冷天的, 还是流感季, 让陆亦修这样拍摄,陈应月打心眼里有点舍不得。这一场拍了几次没过之后, 陈应月坐不住了。
作为整部剧的主编剧, 陈应月是有主导权的。她冲上去, 各种举例说明这一幕美感度不够,坚决要求改稿。
导演听来倒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留给她改稿的时间, 补其他戏份去了。
中场休息时间,陆亦修刚下戏, 就看见陈应月坐在休息棚,穿着单薄的开衫, 埋头在剧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拿手挠后脑勺。
他走过去,握住她伸往头顶的手:“快别挠了, 都快秃了。”
她这才抬起脑袋,跟他笑笑:“这一场结束了?”
“一次过。”
“厉害了啊。”
他拿手揉她的脑袋,看见厚厚的一沓剧本上,全是红色的纠正段落:“还在改呢?”
“嗯,还差一点就结束了。”
他把手摁在剧本上,不让她继续:“要不就别改了吧。”
“别。”陈应月揪走他的手,继续涂写:“都快改完了,给导演看过就能拍了。”
陆亦修还穿着短袖戏服,新来的助理明眼色地递来一件羽绒服。
陆亦修自己没穿,反倒嫌陈应月穿的少,随手就披到她身上。
新来的助理投来赞许的神色,刚才陆影帝把没演技的女演员骂哭了,简直大快人心。现在回头,又这么暖心地给编剧披衣服……
转头离开的时候,她在心里感叹,怪不得果然陆影帝是个腕儿。
推崇演技,尊重艺术工作者的人,活该他火遍全国!
陆亦修自己端了个塑料凳在陈应月旁边坐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改。”
“啊?”
“还不是心疼我冻着嘛,我是个男人,大冬天打个赤膊问题不大。”陆亦修撩开短袖,在她面前秀了秀肌肉。
可偏这时候,一股冷风吹过来,陆亦修很挫败地打了个喷嚏。
陈应月掩嘴偷笑。
她揭下身上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铜墙铁壁也禁不住风吹雨淋,我的陆影帝,快穿上吧。杀青放假,就等你一个人了,可别给我临时整事情。”
说完,她又低头拿起红笔。
陆亦修哪能那么容易放弃,撂开塑料椅子,直接把她扯了起来。
休息棚跟外头热闹的片场仅隔了一层单薄的塑料薄膜,随时都有人进来。
陈应月紧张:“你干嘛?”
“你不准我冻着可以,那你也不行。”陆亦修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张开羽绒服把他和她紧紧包裹在一起:“抱紧我一点,这样咱们就都不冷了。”
陈应月又好气又好笑:“陆亦修你还让不让我工作了。”
“不让。”
“想干嘛?”
他怨怨地:“小月亮,你今日份的初吻都还没给我呢?”
“我……”陈应月无言以对。
想起今日份初吻这事儿,陈应月真觉得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
那天早晨和陆亦修一起醒来,他跟她温存时,她嘲笑他堂堂陆影帝初吻、初夜全都给了她一个人。陆亦修不甘示弱,拿她初吻、初夜,甚至连初抱都给了自己,来讽刺她。
陈应月不甘示弱,扬言:“我每天都有初吻、初夜,每天都可以给不同的人。”
他的女人要跟别人暧昧,陆亦修一听这还得了,在床上狠狠把陈应月修理了一顿。
末了,等起床了,还不忘霸道发誓,说要取走她每日的初吻、初夜。
陈应月原本只觉得他是一句戏言,没想到自那天起,他倒如同每天上班打卡一样,一次不落地取走。
每每下床累得挪不动脚的时候,她真是后悔莫及,懊悔当初死要面子活受罪。
听陆亦修现在索要‘今日份初吻’,陈应月还真有点慌。身上被他的羽绒服团团围住,明显是跑不掉的。她只好赶紧从桌上取过一沓剧本,横在两人面前。
陈应月讨饶:“回去十倍奉还好不好?”
“不行。”
中场休息时间截止,下场布景已准备就绪。好一会儿没见陆亦修人影,导演是个急性子,拿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在喊陆亦修的名字。那层薄薄的塑料薄膜快盖不住休息室里头的事儿,陈应月急得直挠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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