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已经四十有五了呢,岁月又岂能放过单独某个人呢?
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瑞嘉帝微微低垂着眼眸,压下心中许多的疑惑。
殿下,最首位的两人仍在不咸不淡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机锋,似是定要在这个场合之下争个你死我活的才算了事,愁煞了西秦这边的一行使者。
他们是在大燕的土地上做客的,王爷这么过分的挑衅大燕的豫王算怎么回事?
元灿皱眉瞥了一眼大殿之上的宫装贵妇,担心道:“二哥,父王和豫王这样,会不会惹曾后不快?我看她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父王有分寸,不用担心。”元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曾后和瑞嘉帝,道:“他与豫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我多管闲事。”月朗风清的袖袍一展,一杯玉液入喉,带起无限思索。
北汉那边就比较意味深长了。狄娜公主就坐在豫王身侧的座位之上,歪头笑了笑,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挑事的好。
舞音缭绕,丝竹不绝于耳。在冯凭的吩咐之下,有宫伎踏着婉转聘婷的舞姿绕进,舞至大殿的正中央,瞬间阻隔了豫王和烈王的“交流”。
舞伎缝隙之中,只见元桢面带闲散笑容,遥遥举杯。
一看到这些歌舞表演的,叶挽就一个头两个大。她还犹自记得第一次入燕京时参加宫宴,喝了曾后亲手酿的桃花醉之后就迷迷瞪瞪不省人事了,后来才知道那次为嘲风将军接风,是东珠县主特意准备的歌舞。她趁着人家跳舞时候扑上去打断了不说,还兴冲冲地舞了段乱七八糟的剑舞,念什么“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现在想想当真是丢人的很。
她糟心的吃了口点心,却听身前的褚洄传音来的低笑:“挽挽要不要再去露一手?”
露个屁!她从来没有使过剑,只是凭借着战斗的本能随意挥舞,已经被褚洄嘲笑的不成样子。再去露一手,还当着这么多使者的面,丢脸吗?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褚洄又传音道:“挽挽不管舞什么都好看。”
“我信了你的鬼话。”叶挽面无表情的答道。回答她的是又一阵愉悦的闷笑之声。
她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玉杯,却不敢再喝,突然浑身一毛,察觉到一道锐利露骨的视线。顺着那目光看去,却见被萧羽挡住的元炯,正撑着桌子朝她举了举手中酒盏,面带友善的笑容。她挑了挑眉,看到了元炯不远处的曾零露,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身前的褚洄。
从刚才进殿开始,她的眼神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褚洄。那哀怨的目光,没有片刻的转移,端的是一个哀婉痴缠,令人心醉。曾零露本就美貌,如此作态当真是如弱风扶柳,纤纤素素。
叶挽高高扬起了眉,北境一役持续三月之久,曾零露竟还挂念褚洄至此,在大殿之上也毫不避讳,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真爱无敌?也是了,若非是真爱,也不会惦记他惦记了整整六年了。
被人觊觎着自家男人,叶挽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结果那边曾零露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转而将目光移到了叶挽身上。那就没有面对褚洄时那般娇柔醉人了,而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恨和恶毒,恨不得当即穿过大殿将叶挽一把捏在手心里捏的粉碎。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
两人的“互动”被有心之人尽收眼底,北汉的狄娜公主好整以暇地拖着下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娇笑着开口道:“燕皇陛下,太后娘娘,狄娜素闻大燕多美人,比起我们北汉女子来,多的是温柔如水,婉约动人。不知道如今这大燕的第一美人,是哪位呀?”她的大燕语十分流利,完全没有北汉人那样的生硬别扭,若不看长相打扮,几乎可以说是与大燕人一致无二。
之前降低了存在感的萧羽适时插话道:“要说我大燕第一美人,当然得属曾家千金,东珠县主本人了。”
有少数爱看热闹的大臣随之附和。
萧羽本人其实对曾家的这个所谓第一美人十分不屑,毕竟曾零露是红极一时炙手可热的曾家的女儿,长相的确沉鱼落雁清丽动人,但当不当得大燕第一美人的名头可就难说了,水分太大。至少比起三十年前的曾后和那位很少被人提及的慧嘉郡主来说就差得远了。
曾后闻言笑道:“不过是孩子之间胡闹的玩笑话罢了,露儿身有长处是好事,也当不得大家夸赞,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上。”她虽是这么说,但是那满意骄傲的神色不似作伪。毕竟是她曾如水的外甥女,怎会长得寒碜呢。
“太后娘娘谦虚了,县主美貌众所周知,声名远播也是应当的。”
“县主恭顺柔德,温婉大方,当得大燕第一美人之名。”
立即有官员打蛇顺杆爬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起来。
曾零露本来还在用目光杀死叶挽,听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当即换了另一副面孔,谦顺柔善地微笑起来。从小到大听过无数这样的恭维表扬,她对这种场合的处理相当的得心应手。“公主过奖了。”完全一副腼腆害羞的模样。
谁知狄娜公主却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两声,道:“谁说本公主是在夸奖你?本公主只是好奇,这堂堂大燕第一美人是副什么样的尊荣罢了,现在看看好像也不过如此!大燕真是地广人稀,这样的货色也能当得第一美人之名了吗?”
☆、第177章 抱歉,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她的话语瞬间惊倒了一片人,完全不敢置信她居然敢在大殿之上说这样的话来。曾零露的笑容僵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嘴唇颤抖,气的说不出话来。
叶挽看不出这个狄娜想要搞什么名堂,是另有诡计还是天性使然,端着茶杯静默无声。
其余各国的使者也高扬起眉头看戏一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场景。
曾国公沉下脸来,清咳一声道:“狄娜公主这是何意?是否有意要挑衅我大燕?”要知道北汉才刚刚被他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还在考察阶段,这公主竟然如此放肆,在大殿之上大放厥词。
他说的话也正是瑞嘉帝和曾后想说的话,曾零露怎么也是瑞嘉帝的表妹,堂堂县主。纵使狄娜公主身为北汉公主也不应当在大殿上侮辱人才是。
狄娜眨眨眼睛,看似俏皮的解释道:“大家可别误会,本公主可没有挑衅大燕的意思,实话实说罢了。怎么,这位老大人,难道在大燕的土地上,狄娜连发表自己内心的看法都不可以了吗?”
此话诛心,曾如琥怒极,想端起架子骂一句“小辈放肆”,但是想到对方是北汉王最宠爱的一位公主,还是咽了下去。气的脸涨的通红。
狄娜眼珠子一转,又道:“依狄娜看呢,这位东珠县主长相确实过于一般了,本公主觉得没有西秦的歆月公主长相惊艳,你们觉得呢?”她看了看身边的部仁和那木亚。
“公主说得对。”那木亚用蹩脚的大燕语说道。
这下叶挽是真的看不懂这个狄娜公主想要干什么了,一会儿针对曾零露,一会儿又把火引到西秦头上的,她想要做什么?
“在试探各国底线。”褚洄看出她的疑惑,传音道,“借着对大燕和西秦的挑衅试探,辨认各方势力,女子之间相争,各国使者和朝廷要员都不便参与。了不起最后说一句女人难养,要脸皮的又怎么跟她计较?”
叶挽恍然大悟,那她大概是个假女人,扮男人扮久了连这么点弯弯绕绕的都想不起来,察觉不到,真是愧为女儿身啊。
众人早就对西秦那位轻纱蒙面的公主感到好奇。据说歆月公主乃是西秦帝最喜欢的一个女儿,是西秦第一美人,此番来燕几乎不用言明就是要给瑞嘉帝为妃的,纵使大家心中再是好奇,也不敢提出请歆月公主摘下面纱让人一睹芳容。
元锦瑜低垂着眼帘,收到元炯递来的眼神,幽幽开口道:“歆月蒲柳之姿,当不得狄娜公主夸奖。县主才是貌若天人。”她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小公主,狄娜虽同为公主,但大权在握,与她不是一个级别的人,不能得罪。
“哎,本公主还没夸你什么呢,你别急着推脱呀。”狄娜不满的哼道,复又看了看曾零露,“一个不骄傲,一个不谦虚,真是无趣!”
宴会上的歌舞并没有因为这些小小插曲而停摆,即使殿上的陛下和太后还有一旁的曾家两位国公爷脸色都难看的紧,宫伎们也须咬紧牙关继续声乐歌舞。
只是她们原本就轻柔的动作更加谨慎小心起来,生怕有一丁点出错成为发泄怒火的众矢之的。
“狄娜公主何必将目光局限于女子身上。”突然,坐在元锦瑜前头的元炯嘴角噙笑着开口,手中那柄玉骨折扇轻展,在殿上摇出一阵潇洒恣意的微风。
叶挽直觉性的眉头一挑,杏眼微抬,侧目看向元炯。
“哦,元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燕美人大燕美人,美人当然是姑娘啦,我不局限着女子,难道还要看男子不成?”狄娜给他一个“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的眼神,好奇的往前趴了趴似乎要凑向元炯。动作幅度大的直接露出了蜜色紧实的后腰,却半点不显放荡,反而俏皮热情的很。
身后的那木亚剑眉微皱,刚欲开口,却被部仁狠狠瞪了一眼,讪讪闭嘴。
元炯笑道:“当然是也要看看男子,毕竟不是只有女子可以被称为美人的呀。”
“哦,狄娜知道了!你是想为你父王请功,烈王殿下确实相貌不凡,惊为天人,狄娜也从小仰慕。但是他是狄娜的长辈呀,又有元二公子和火荣郡主两个这么大的孩子,狄娜可不敢肖想。”狄娜公主瞪大眼睛,说的极为单纯,不禁让人觉得她有些可爱。
元桢自不会跟一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人计较,只懒懒地哼笑一声。
气氛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活跃起来,到底是年轻人,说话不知轻重,闹了笑话。
元炯却摇头道:“我说的自然不是我父王了。谁都知道我父王母后伉俪情深,怕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旁的女子。”
“那你说的一定是豫王殿下了?哇,豫王殿下也威武堂堂,成熟稳重,英武不凡。狄娜也敬慕已久呢。”
叶挽发现这个狄娜公主就是根搅屎棍,哪里的水浑就要去哪里使劲搅一搅,不闹个天翻地覆就不算完。相比之下,刁蛮任性的燕悦或是元灿跟她比较,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也不对。谁都知道豫王殿下心恋一佳人三十载,为了她三十载未娶妻生子,又怎么会轻易的被年轻姑娘勾跑了呢。”元炯折扇轻摇,似乎一点都不惧得罪豫王。
狄娜惊道:“什么样花容月貌的女子,能令豫王殿下牵挂三十载?”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颇有双簧的架势。
只是刚提及那佳人,殿上的气氛陡然骤变。有年老的官员笑容僵在脸上,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年轻官员见他们如此,察觉有异也缩紧了脖子。
叶挽皱眉,明显的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行了,元二公子,狄娜公主。”曾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注意言行。”
元炯朝着曾后的方向揖了揖手,笑道:“抱歉。”他转头看向狄娜道,“我说的并不是哪位长辈,其实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狄娜公主,可还记得昨日替你解围的叶小都尉呀?”
他话音刚落,顿时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如同利箭一般射向了叶挽。那些庆幸、惊讶、怀疑的目光,像是要把叶挽剥了皮好好看个清楚一般,上下打量。
一把火顿时像接力棒似的从他手上传到了你手上,再从你手上传到了我受伤。
狄娜率先一个开口,仔细审视叶挽一番,这才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昨日大街上的危机,还要多亏了元二公子和这位叶小都尉解围呀。嗯……真是长得相当俊俏,本公主喜欢!当得当得,第一美人之名实在当得!”
“狄娜公主说错了,该称呼叶都尉第一美男才是。”元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道。“叶都尉半点脂粉未施,穿着普通武官虎服,都用不着打扮都能姿态如斯,气若幽兰,实乃实至名归的第一美男才是。”
两人如此唱搭,看向叶挽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明明挺清隽淡雅的小子,怎么被那元炯说的跟个姑娘似的。
曾后扶着座椅的纤手微微收紧,嵌满珠宝碎玉的尾甲在扶手上抖动刮擦,发出刺耳的低声。瑞嘉帝蹙眉轻声问道:“怎么了母后?”
“……没事。”曾后收起手,将尾甲捏在掌心,指尖用力的发白。
豫王余光瞥见曾后,眯起了眼。
叶挽不动声色的在桌下捏了捏褚洄的手,示意他不要生气,转头看向元炯笑道:“承蒙元二公子和狄娜公主看得起,虽然叶挽没有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二公子用词好像不太准确了。叶挽身为男子,施以脂粉才比较奇怪吧?更不可能有什么气若幽兰的气质,传闻二公子不善武力,是以文采斐然,竟然也会犯这种低端的小错误吗。”
说的正是嘛,这个叶都尉虽然瘦削了些,不过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如兰”的气质呀。对着一个大男人说他“气质如兰”,这元炯是脑子有病还是脑子有病还是脑子有病?众大臣纷纷嗤鼻。
叶挽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揭过去,元炯自然不会甘心。
却听一直沉默的褚洄突然开口,声如寒冰,透着不屑:“元炯,即使我们早年有过矛盾,你也不至于把气撒在本将军手下身上吧,虚涨本将军手下近十岁,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样!元二公子才要故意讽刺叶小都尉像个女子呀。
听闻早些年两国相战之时,这元二年幼,也早早的就学了一身马上的本事,跟着烈王东奔西闯,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文弱的,风一吹都会倒的模样。但是正如烈王和豫王之间不对头,还不是大将军的褚洄跟烈王那两个儿子自然也不会和睦到哪里去。
两方相斗,少年心性,定要争个胜负。
于是在一场大战中,褚洄以一人敌元煜元炯二人,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插手。
褚洄拼的几乎致命之伤,打碎了元炯的腕骨踝骨,重伤了元煜,高下立见。好在元煜身为烈王的大儿子,那身重伤养了一个多月也就好了,元炯就比较惨了,四肢骨头尽碎,日后再练不得武,还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只得转武从文。
要问豫王和烈王两人的想法,就是没有想法。
褚洄没什么大碍,豫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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