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是基本,几乎每个贵女都会选,女红刺绣也是女子必须会的。乐、书、画、舞、诗赋这些容易表演,贵女们学才艺,最重要的就是能在宴席聚会上展露给众人看,自然优先选这些。
至于棋,女子学的较少,算学术数也只需要学个基本的,以后能算账管家即可。骑射更是只有武官世家出身的将门女子会真正去学,大部分贵女还是觉得骑射太过粗野,有损名门闺秀的文雅形象。女子又不用去打仗,即便要学,学会骑马也就够了。
宁霏扫了一眼那些课程的单子,道:“我想十门全报。”
女官有些诧异地望了宁霏一眼。女学里几乎没有十门全报的贵女,除了因为棋、数、骑射三项冷门以外,所有课程都安排进去,会紧凑得毫无间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太过辛苦。
“你确定?报了就必须去上课,书院是不允许无故缺课的。”
宁霏点点头:“确定。”
女官给宁霏登记了名字,让她先去丹青堂,现在是国画这一门课程正在上课的时间。
学画的贵女很多,丹青堂偌大的正厅里已经有了二十多人,每人面前一张画案,案上书院提供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为防学子们养成虚荣攀比的不正之风,无心向学,书院提倡简朴,无论男学女学,每个学子只能携带一名书童或者丫鬟进书院,穿的衣服只能是书院指定的几种普通衣料,头上戴的首饰不得超过两件。
但女子的爱美和炫耀之心是拦不住的,就这两件首饰,千金贵女们也是费尽心思,挑着最贵重最漂亮的来戴。一走进丹青堂,还是满眼的珠光宝气。
教画的是个姓黎的女夫子,大约三十来岁,容貌清雅,气质温和。见宁霏带着紫菀进来,朝最后排的一张画案指了指:“宁六小姐,你就和安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一起,坐那边吧。”
贵女们一听到宁六小姐这个称呼,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宁六小姐?就是毒害嫡姐,被送到庄子上的那个庶女?……”
“不过后来好像又听说那是宁五小姐陷害她……”
“不管怎样,在庄子上待了那么久,礼数学问肯定差得很,粗俗鄙陋,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进应天书院?……”
宁霏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从从容容地在自己的那张画案前坐下来。
她的一边坐的是安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另一边坐的是另外几个贵女,一见她坐下来,大都嫌弃地把身子往另外一边挪了挪,好像靠近她就会沾上她身上的粗俗味道。
尤其是跟宁雪交好的几位高门嫡女。宁雪进应天书院三年,早就有了自己交好的小团体,安国公府地位高,这些嫡女们平日里群星拱月般围着宁雪,本来就看不起庶女,这时对宁雪仇视的宁霏自然也带着敌意。
026 那是天才
宁霏目不斜视,铺开宣纸,让紫菀给她磨墨。应天书院里的笔墨纸砚都是统一的,虽不名贵奢侈,但质量也不差。
今日教的是写意花鸟画,黎夫子先给贵女们讲了花鸟画的一些构图、笔法、用墨等,然后让众人以“春”为主题,自行写生作画。
丹青堂四周皆无实墙,前后左右都是通透的,只围着少许镂空的屏风和隔断,可以看到周围院子里丰富的景物,亭台楼阁、池水曲廊、花草树木、奇山怪石。如今正值三月早春,百花初绽,丹青堂周围一片姹紫嫣红,足够取景了。
这些贵女们大都跟宁霏年纪相仿,九岁入应天书院,便是学得再差的,两三年下来,作画也已经有模有样。
只有宁霏像是很长时间没画过画一样,下笔十分生涩艰难,连握笔的姿势都不甚准确,就好像三岁小孩子在笨拙地涂鸦。
周围的贵女们悄眼看着她那样子,有好几个人都在暗中讥讽嘲笑。果然是一直待在庄子上的庶女,哪里会作画,居然也敢来这里丢人现眼。
黎夫子给众人作画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众人纷纷停笔,黎夫子下来,给贵女们一一看过去,简短地评价指点一番。
千金们的国画水平高低不一,相差很大。宁雪在众人当中算是画技较高的,画了一丛朱砂红牡丹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一股国色天香的风采。
黎夫子走到她位置上时,赞许地点了点头:“画法娴熟,设色润艳,但神韵稍缺,意境上还可提高。”
黎夫子评画,一向只是寥寥数句,不过十分中肯。宁雪能得她这一句评价,也算是挺满意了。
她是千金闺秀,又不打算成为黎夫子那样的书画大家,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黎夫子自己也说过,神韵意境属于更高一个层面,看的是天赋、心性和悟性,无法强求。
另外一个黎夫子评价最高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这少女一身浅淡素净的月白色竹节纹小袄,玉色百褶如意罗裙,发上只插了一支珐琅银钗,看过去气质颇为高雅,清新脱俗。
跟其他千金们不同的是,她脸上带着一层白色面纱,只勉勉强强露出了一双眼睛。
大元王朝民风开放,大家闺秀们便是上街也不一定非带面纱不可,这是在书院里面,更不需要遮着脸。
宁霏多看了一眼,就明白这少女为什么要戴面纱了。她那双眼睛虽然清澈漂亮,但右眼周围有一大片黑褐色,似乎是胎记之类,连面纱也无法完全遮挡住。这片胎记想来应该相当大,她才会带着这么严严实实的面纱。
坐在她周围的贵女们,对她也是一副嫌弃不屑的态度,黎夫子夸赞她的画作时,周围窃窃私语声一片。但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低着头,脊背却挺得很直。
黎夫子走到最后一排,在宁霏的画案前停下来的时候,宁雪和几个千金在背后暗暗幸灾乐祸,就等着宁霏被黎夫子批一顿。
黎夫子低头望向宁霏的画。
她画的景物很特别,是半池枯败的残荷,用干墨寥寥数笔描绘梗叶,湿墨渲染池水,萧瑟零落,一股清冷气息透纸扑来。然而在这半池残荷上方,有一枝清瘦苍劲的枝干斜逸而出,末端一朵艳红的重瓣桃花,含苞欲放。
这朵桃花是整个黑白画面里唯一鲜艳的色彩,跟下面萧瑟枯败的残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尽管只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却比任何花团锦簇万紫千红,都透出更加蓬勃的生机,春意盎然。
画面不但取景新颖独特,构图别出心裁,而且在立意上也远远超出相同主题的一般画作。
黎夫子只看得眼中光芒越来越亮,连连点头:“好……以小见大,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花绽而知万物春。取景好,构图好,意境更好!”
只是笔法生涩稚嫩了些,不够圆熟老练,像是没怎么学过国画。
但这没有关系,人人都是从初学者过来的。笔法可以靠着勤学苦练练出来,对于艺术本身的悟性却是可遇不可求。有些人即便看过了无数名家大作,自己画也画得滚瓜烂熟,但作品里面就是少那一份神韵和灵气,这便是天赋有限,勉强不来。
眼前这小姑娘,虽然尚在初学,但初学者能画成这样,那是天才。
一块好胚子,只要火候到了,不怕不成大器。
黎夫子这一连四个“好”字,听呆了丹青堂里面的所有人。
黎夫子一向沉稳内敛,极少对千金们的画作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便是她们当中画技最好的,也不过是得一句平平淡淡的赞许而已。
这宁六小姐不是刚刚从庄子上回来吗?明明连握笔都不怎么熟练,怎么就能让黎夫子青眼有加?
便有不少人探身过来想看宁霏的画,黎夫子直接拿起了画,展示给众人看,并给众人讲解这幅画的精彩之处。
贵女们多多少少都有书画修养,看过之后,大部分还是服气的。宁霏这幅画,撇开笔法不说,的确有高出她们许多的地方。
也有不以为然的。宁雪不屑地暗暗哼了一声,就那运笔用墨,粗陋得跟小孩子乱涂乱画一样,不过是投机取巧,用了点小聪明,有什么了不起?
宁霏不管周围众人作何反应,只是波澜不惊,低着头假装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其实是故意藏拙的。前世里,她的师父是个天才加全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教了她和她师兄很多。师父眼界高,收的两个弟子自然也都是学神级别,她真正的国画水平其实不在黎夫子之下,只是现在不能暴露出来而已。
小宁霏九岁之前还没开始学画,在庄子上待了三年,也没有学画的机会,要是一回来就成了丹青高手,众人肯定会觉得奇怪。
她现在只能展露出初学者的稚嫩笔法,以及出众的天赋,以后再迅速提升水平,才不会引起人怀疑。
027 美容偏方
丹青课上了一早上,中午才休息。
学子们的午饭都是在应天书院里吃的,男学女学两边各有一处掌馔厅,里面给学子们提供饭菜。因为书院内提倡节俭,每人只能领一份,不能像在自己府上那样大手大脚地浪费。
宁霏领到的那一份,是一个双层食盒装着的,里面有一碟糖醋里脊,一碟清炖狮子头,一碟白灼菜心,一碗萝卜干贝汤,一大碗白梗米饭。中规中矩的饭菜,不算奢侈也不算简陋。
学子们带来的书童丫鬟,通常都是吃主子吃剩下的,所以这些饭菜分量不小,给三个人吃都绰绰有余。
紫菀提着食盒,在掌馔厅里找了一张空桌子,伺候宁霏坐下。宁雪带着丫鬟白梅,也走了过来,笑道:“六妹妹,我跟你坐一起吃吧?”
紫菀看宁雪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肯定不安好心,担忧地看了宁霏一眼,宁霏却同样笑眯眯地道:“五姐姐尽管请坐。”
宁雪身为嫡姐,来跟她这个庶妹坐在一起,在旁人眼里这是屈尊降贵,她不可能拒绝。
宁雪坐下,白梅开始给她布菜。宁雪朝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朝宁霏倾过身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六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盈芜姐姐只是最近脸上皮肤有了点小问题,你怎么能叫人家丑八怪?”
她这句话语气严肃,带着教训的意味,音量自然也不小,周围数丈内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宁霏宁雪后面那张桌子上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色十样锦点赤金线褙子,头上没戴簪钗,只束了一个金环的少女,大约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吃饭吃到一半。
一听到宁雪这话,那少女猛然转过身,唰地一下站起来。
她的脸长得其实倒也俊俏,尤其是一对利剑般漆黑锋利的一字剑眉,带着十足英气飒爽的味道。只是大约因为青春期的年纪,白皙的皮肤上爆着好几颗红通通的痘痘,而且偏都长在最显眼的地方,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女子谁不爱美,这少女显然十分苦恼这些痘痘,留着又长又密的刘海和鬓角,但非但不能遮住痘痘,看过去反而怪模怪样的。
“你说谁丑八怪?”少女对着宁霏大怒,“找打是不是?”
周围众人顿时齐刷刷地退开好几步。
这少女叫叶盈芜,叶家嫡女,父亲是正三品御林军统帅,祖上名将辈出。叶盈芜作为将门虎女,会武功,脾气又泼辣火爆,像个小辣椒一样,动不动就能把人抽得满地打滚,在书院里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盈芜姐姐别生气。”宁雪连忙上来劝阻,“六妹妹是因为在庄子上待了三年,刚刚回来,不懂礼数,也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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