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永康就是其中一人。
原本巡夜值班只有两人,一人一小时,是他太害怕了叫了些兄弟来壮胆。
这时,正好到了十二点,该他巡场了,于是想叫着两三个兄弟去巡场,但他刚起身,就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万永康一怔,又认真听了半晌,才青白着唇对兄弟们说:“你们听见了什么吗?”
“什么!”
有个兄弟大喊:“啥都没听到!只听见我心碎的声音,今天特么输了两百块!真是晦气。”
那输了两百块的男人扔下牌,点了根烟挤开万永康去了旁边的树下,喝了这么多酒,一直憋着没放水,膀胱都快憋炸了,竟然还输!
男人不爽地拉开裤子,刚想放水,就感觉有人拍了拍。
“干啥子啊!”
他扭过头大吼,以为是哪个兄弟的恶作剧,可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男人的酒劲醒了些,心中安慰着自己是风吹的,转过头来继续放水,但下一秒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腰。
那动作很轻,而且……触感好像是个小孩子的手?
大夏天的,男人却觉得如坠冰窖,身体上的所有寒毛都起立站好。
“谁!是谁装神弄鬼的,老子……”
男人强壮镇定地吼道,还未放完狠话,就听见空无一人的身后传来了女童的声音,“我的头……我的头……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随着这个声音,他竟然在身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姑娘,纤细的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那红裙女孩儿还在那里。
尔后一眨眼,又不见了。
“啊!啊……鬼!无头鬼啊!”
男人跌跌拌拌地往回跑,大概是裤子没拉好的关系,路上绊了一脚,直直地脸朝地摔了下去,‘嘭——’的一声,摔得很实在,这下他不喊鬼了,开始满地打滚的哀嚎。
“嗷嗷嗷我的蛋.蛋啊!”
小红立在原地,之前与孟晓交锋的失利得到了安慰,而且还教训了随地大小便的混蛋叔叔,霎时感觉神清气爽,转头继续呼唤着自己的头。
她能感到自己的头就在这附近,却不知为何完全找不到,而美术馆里面——
小红抬眼望向灯火通明的美术馆,那里明明光亮一片,却让她这个鬼都感到了一阵寒意,不敢进去,害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头头……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收回目光,似乎再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一般,转头继续对自己头喊魂。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个声音,“小姑娘,你的头在这里。”
小红开心地转过头去看,只见美术馆楼梯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与仍她头的那个魔鬼差不多年龄的姐姐,另一个是位年纪偏大的道人。
道人拿着头,对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头就给你。”
小红没有过去,反而退后了好几步,她摆着手拒绝:“不!不!叔叔我是好孩子,不约,不约的!”
虽然她是个作货,但该有的生存欲还是有的……虽然她死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看到这两人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字——
逃!
她真的逃了,而且在逃的一瞬间,手臂伸长在那两人没反应过来时把头抢了过来,按在了头顶上后拔腿就飘,以鬼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美术馆。
道人也没想到这小鬼竟然溜得这么快,本来要去追,却被赵妍拦住了。
“不用了,我之前不是让你在那小鬼头上做了记号吗?说不定溜了一个,能钓上一堆来,等明后天有空时再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间美术馆没问题了吧?”
“绝对没问题,大小姐。”
道人顿住脚步,他看向少女,神情中颇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不放心劝说:“虽说这里已经有了如此多数量的厉鬼恶鬼,甚至还有一只鬼王,除非是神都不可能逃过。但这么多天来我们用了多少方法,都被反弹回来,这孟晓估摸有高人相助,不如我们别去触霉头了。”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大小姐因此而折了进去。
大小姐于他有重恩,所以不论大小姐要做什么,他都会鞍前马后,可这孟晓实在古怪,即便是他也参不透她的命格,而大小姐的命——昨天他卜了一挂,是大凶!
“我还第一次见你怕成这样呢。”
赵妍笑了笑,神情很轻松,“你也说了,我与她命格相克,我有预感,我们两个人总归要死一个。不是她,就是我,那么就看谁会死了。”
她又伸出手指瞧了瞧染成红色的指甲,在灯光下那丹蔻闪过润滑明亮的色彩,十分好看。
忽然——
赵妍似乎看见了什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哎呀’了一声,道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却听她继续说:“竟然又掉色了,这款也不怎么样啊,赶紧回去换另个牌子试试。”
道人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只是左手食指上的指尖掉了一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过来。
然而赵妍却十分在意,急急地坐上了车后才说:“我的人生本就是这样,争斗中生!争斗中死!”她侧眸看向担忧的老道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这次是我死,明年别忘了在我墓前放一束红色的花啊。”
第46章
赵妍喜欢红色,具体来说应该是喜欢血的鲜红。
据母亲说,在她出生时,东方的天空瞬间被染成了血红色,产房卧在这片红色之中,如同是盛满血水的大缸,使人喘不过气来。
母亲被这种景象吓坏了,旁边接生的医生护士们也是。
先一步出生的哥哥赵恒在平息哭声后,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高昂似乎是在害怕什么,然后……她便出生了。
与其他婴儿不同,她一出生便是在笑,黑色的瞳仁几乎布满了整个眸子,十分恐怖。
父亲是做生意的,对这种事十分忌讳。
他真心不愿要这个预示着不祥的女儿,于是跟妻子商量后,就想交由护士解决。
那个年代对于新生儿是残酷的,若是残疾或是女孩儿,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医院会帮忙做人道处理,当然这都是偷着藏着的腌臜事儿,法律是不被允许的。
但若没人去告,又有谁去管呢。
就在大家要付诸于行动,选择把她溺死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说:“这孩子有望家之相,将来定会带给这个家无尽的财富与好运。”
父亲犹豫着留下了她,之后的事果如那男人所说,本来只是做些小本生意的赵家,突然像是做了火箭一般一飞冲天,短短十几年功夫,便成了海市的纳税大户,便是市长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而她,就成了这个家庭最宝贵的存在。
“当然说我会死只是开玩笑的。”
赵妍话锋一转,笑了起来。
她笑得肆意,长相本来就娇艳,这样一笑更加明媚动人。
“我是最宝贵的存在,所有人都应为我让道!我怎么可能会输,你实在太多心了!”
她侧身拿来一张纸巾,擦了擦老道人眼中的泪水,“你好好的跟着我就行,别这么早就哭丧,本来没事都被你哭出来,说起来曾经没见你这么容易哭,怎么最近跟个小姑娘一样是不是就哭。”
赵妍很是无语,曾经老道人杀伐果断,哥哥小时候还经常被他的面相吓哭,这几天却是絮叨爱哭的毛病都上来了。
虽然说这感觉并不坏。
老道人接过纸擤了擤鼻涕,红着眼眶最后一次劝说:“大小姐,您何必与那女孩儿硬碰硬,我去查了她的资料,与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那月琛只是暂时瞎了眼,等他大一些就知道您的好了。就算他继续瞎着,以您的条件一定能找个比他家庭条件更好的。”
“呵……只提了家庭条件吗?”
赵妍笑着把抽纸盒塞进对方怀里,“你也不敢说其他方面有比月琛更好的吧?”
老道人眼神闪烁了下,没吭声。
她就继续说:“我喜欢的我就要得到,一切窥觑的都是我的敌人!月琛是我囊中之物,其他人一律革除,这与曾经没什么不同,只是这次的敌人麻烦了点。”
赵妍顿了顿,歪着头看向老道,漆黑的瞳仁甚至能反射出老道的模样。
“你怕了吗?怕了的话,就离开我吧,我不拦你。”
老道人一怔,鼻子滴下来都未来及擦拭,握着一把的纸也没仍,干枯的手紧紧抓住了少女的手,双眼激动地圆睁,“大小姐,你不要赶我走!老道的命就是大小姐救得,若大小姐这次真有不测,那么我一定是死在大小姐之前的!”
赵妍被他激动逗笑了,她倏地高扬起了头,骄傲地睨了老道一眼。
“我什么时候败过,曾经没有被打败过,现在就更不可能,所以死得铁定不是我,你就更不会了,我会保护你的!”
老道人热泪纵横,哭着点了点头。
另一边,小红抱着头跑回了幽灵车上。
她甫一进车,就扑向了中年女人的怀抱大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还含糊着,听了好久大家才模糊听出个大概,无非是外面好黑坏人好多好怕怕之类的。
众人宠溺又无奈地露出了笑容,小红是这辆车上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多有照顾和疼爱。
中年女人打了小红屁.股几下,尴尬地朝孟晓点了点头,“这孩子生前其实很乖的,只是死后没了管束,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望大师您见谅。”
孟晓没有回应,只是扫视了一圈车内。
车里的鬼虽然形态各异,但明显都有烧伤的痕迹,再加上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她猜测这些人应该是死于火灾。
被烧死的人多半戾气很重,因为死法太过痛苦,即便不成厉鬼,但也不会像这辆车上的人一般,气息平和干净,像是自然老死的人一般。
“你们不恨吗?”
孟晓对于这种态度的人有种亲切感,于是就多问了一句,车上的鬼们具愣了愣,好半晌才似是明白过来,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笑了起来。
捧心少女上前解释:“是恨过的。我们很多人都年纪轻轻,例如我是刚刚跳级上了心仪的大学,即将就要为我贫困的家庭分担时,却死在了这里,我刚死时日日夜夜走不出来,疯狂过,甚至差点化成了厉鬼……”
她话音一顿,哽咽了一下。
孟晓看向她,这少女的确有厉鬼的气息,似乎还有些杀戮的味道,但都堪堪停住了。
少女继续说:“司机叔叔也是。当时她老婆就要生了,原本是等开完这趟车就去医院陪着老婆生产,没想到再也去不了,他妻子曾经来过事发地点哭地几乎背过气去,他的孩子也是,最近又来了,明明才十来岁的孩子,却没有多少天真,默默在这里烧完[三好学生证书]就离开了。还有上班族哥哥……”
一个,一个,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
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他们的离去就等于一个家庭的覆灭。
谁能不恨!怎能不恨!
但是……他们却都放弃了去恨。
“是撞车导致的爆炸,对面是个大型卡车,车里的司机由于过度劳累而睡着了,也死在了这场事故里。那是个壮实黝黑的汉子,她妻子得了病家里急需用钱,他就没有按照规章制度上车了,后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在我们车外整整跪了一年,但我们都没原谅他,凭什么有理由就可以得到原谅,凭什么?!我们甚至在可以出车行动后,开始商量着如何让他的家人感受我们的痛苦。”
“我们去找了那男人的家人,去了才知道他的妻子也死了,死在了家里,在病痛中死去的。并不是因为没有那男人挣钱所以治不起了,其实当时男人挣的钱已经够手术费了,但她放弃治疗,把所有的钱全部补贴给了我们所有人的家庭,其实钱一分摊就很少了,去我们家时还会被我们家人打出去,她就把钱放到门口再离去。”
捧心少女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女人死时,离我们发生车祸不过半年。她女儿才十八岁,瘦瘦小小的,竟然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来的钱还在补贴我们之中贫困的家庭,我家——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不会原谅那个男人,但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却是个好人,这个世上能做到这点真得太少太少了,所以我们假意原谅了那男人,放他去阴间找妻子了。”
这些事其实已经有十来年了,但回想起来仍然近在眼前,其实也不是什么必须让别人知道的事,但对方问了起来,她便不知为何就想说了。
大概是,憋得太久了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迷之求生欲。
捧心少女偷偷瞄了眼约莫在认真听的孟晓,开始说到正题,“我们吓人并不是为非作歹,之前勾魂使者来勾那男人时,我们就听鬼差说现在投胎转世业务繁忙,死去的灵魂还需要等个百八十年。阴间清苦,阳间就有意思多了,没事儿跟活人们玩玩游戏,你看他们都玩嗨到晕过去了!”
少女信誓旦旦地指着陈琳睁眼说瞎话。
装晕的陈琳气得一个暴起,“这特么叫玩,这可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啊,你们知不知道!”
说完后,她突然想起现在的情况,瑟瑟发抖地蹲下抱住了孟晓的小腿。
“大、大佬,我看你这腿部定是缺个像我这样乖巧可人的挂件。”
少女没当回事地笑了笑,“这不可能,阴物本来就存在感弱,除非厉鬼恶鬼,普通鬼魂即便普通人遇到了没几天也会忘记,当然那种八字轻的类型除外,只是我们从没让八字轻的上过车。”
孟晓把腿部挂件揪在手里,问他们,“我很欣赏你们的生活态度,你们现在想往生吗?我可以超度你们,有一些小罪过就可以抹去了。”
少女怔了怔,猜测大师应该不会因为此事来消灭他们后,才放下心来地摇头拒绝:“我们想留在阳间,等到亲人们死去后一同去阴间,黄泉路上也不算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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