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钰几乎一瞬间,心中燃起一股怒气,府内的下人就是这样守着灵堂的?一群欺上瞒下的刁奴!
君钰虽然并不在意玉微,但是却觉得自己吩咐的话下人,下人如果不唯命是从就是忤逆。长年身居高位的君钰自然容不得这样的忤逆。于是他准备去教训一下这些的刁奴,但是刚抬步时,君钰就发现一个衣衫补丁,却整洁干净的老妇人走到棺材面前,迟缓地蹲下身子,烧起了纸钱。
那些昏昏欲睡的丫鬟被明亮的火光惊醒,纷纷转头看向那个老妇人,仿佛看着疯子一般。
“还烧什么纸?你还真以为琼华院那位是王妃呢?王爷何时把那位当王妃过?”连尊称玉微为王妃都不屑。
“是啊,十多年来,王爷都默许了我们这般对待琼华院那位,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理会那么多做什么?草草了事就行了。”另一个丫鬟嗤笑。
“说起来,琼华院那位也真是可怜。”一个丫鬟欲含惋惜,眼中却依然冷漠,“日日夜夜惦念着王爷,甚至不惜屈尊降贵跑去厨房日日给王爷烧饭,最后还要低声下气地祈求一群下人,不要告知王爷这饭菜是她做的。啧,亲王王妃做到琼华院那位这样子的,整个大晋,我估摸着也找不出第二位了。结果不得王爷垂怜便罢了,竟然还不得善终。”
“碧水,你就惯会耍嘴皮子。既然这么同情琼华院那位,你倒是去给她烧点纸啊。”几个丫鬟哄堂而笑。
“溺水死的,晦气!我才不去。而且,这里不是有人在烧吗?”名叫碧水的丫鬟,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棺材,又冷淡的指指依然跪着烧纸的老妇人。
“碧水这话说得在理,我感觉,这整个灵堂里啊,都阴森森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个丫鬟附和道,“我听人说啊,琼华院那位被人发现的时候,都臭了,身子都被河里的鱼咬得变形了。”
说完,丫鬟还佯装能闻到那臭气熏天的样子,捏着鼻子,装模作样的干呕了几声。
另外几个丫鬟到底年轻,听那个稍微年长的丫鬟这么一说,纷纷抱作一团,连声惊叫起来。
老妇人本不想理会那些嘴碎的丫鬟们,可是听着她们越来越放肆的话,终于忍不住转身呵斥道:“这十多年来,王妃可曾亏待过你们?如今王妃才去了,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诋毁王妃,你们配为人吗?”
到底是涵养极好,说不出骂人的浑话,老妇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些许谴责之语。
老妇人是王府里奴婢的家生子,当年和人私奔时,多亏玉微怜惜,劝说君钰,才堪堪保住性命。
几个丫鬟听了老妇人的话,没有丝毫愧疚,又骂骂咧咧起来。
君钰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听,转身走了出去。
“君霜。”走到后花园时,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君钰方才觉得浑噩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王爷。”君霜恭敬地跪在地上。
君钰艰涩地开口:“这十九年……本王的膳食都是玉微亲自做的?”
他没有听进去太多,却唯独听下了这一句。一个多月前,玉微失踪时,他用膳就发觉了膳食的味道和以往不太一样。
但是君钰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只问了下人,知晓是后厨的厨子换了之后也不甚在意。
“是……一直是王妃。”君霜一直很同情玉微,但是奈何自家王爷心里只有蓝宁。每次他开口想要为玉微说些什么,都直接被君钰挥退。
如今君钰既然开口问,君霜自然想为王妃争取些什么。哪怕王妃已经去世,但是至少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不是这般,连下人都敢敷衍了事。
“王妃自从嫁进王府,打听到王爷的喜好以后,就去后厨学烧菜,可是王妃身为金枝玉叶,哪里会这些粗活?王妃小心翼翼地学了好久才学会,可是手上几乎被烫伤得不成样子了。”君霜仿佛陷入回忆里,声音轻渺,“王妃的日子尽管再拮据,却还是每月都置下布料,亲自为王爷缝制衣裳,可是却从来都送不到王爷您的手上。”
君霜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大着胆子,抬头直视君钰,语气控诉谴责:“属下看着王妃这么多年如此艰辛尚且心有不忍,王爷,您身为王妃的夫君,就真的丝毫不在意王妃吗?王妃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就是二十年前……”
“够了!”君钰开口打断君霜的话,任何提及宁宁的话,他都不允许,“退下!”
“王爷……”君霜还想继续说完。
这些年,她被派去跟在王妃身边,监视王妃。一开始,她也的确是抱着怀恨的心态去的,认为是王妃拆散了王爷和丞相夫人,是王妃卑鄙无耻。
但是,年年月月相处下来,她却觉得,如此温婉的王妃,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王妃生前她不能为她做什么,现在她就是拼死也想要为王妃挣回一份尊严。
“本王让你住口!”蓝宁是君钰的逆羽,谁都不能提及。君钰一挥手,君霜的身子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腾空而起。
几个起落间,君钰走进了落败的琼华院。
看着荒凉的院子,君钰的心似乎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不断有冷风灌了进来,再也缝补不上。
这些都是玉微应得的,不是吗?
为什么他却感觉到有些冷意。难道是觉得玉微死了,她的那些罪孽就可以赎清了?
不可能!君钰一掌击碎了琼华院本就破败的墙,墙壁在君钰十成的功力下瞬间四分五裂。
那都是她活该,他何必同情?她再难过,能有他这些年错失所爱来得痛苦悔恨?
这样一想,君钰觉得心里似乎不再那么难受,却仍是感觉有凉意不断侵袭。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这一章比较短,但是刚好到这里断了才完整
第5章 祸国妖后(五)
烟雾缭绕的浴室,青色的纱幔曳地。
美人似花,风姿卓绝,斜靠浴桶,露出细润光滑的背脊和柔若无骨的手臂,肌肤如玉,隐隐有光泽流动,如云秀发披散肩头。
南砚宸轻挽袖子,站在玉微身后,压抑住滚动的心思,将最后一味药材加入深棕色的药浴里。
尽管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浴桶里的玉微,心中念了无数遍佛经,面色看似毫无波澜,然而微微泛起红润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愣怔片刻,南砚宸方才放下手中的漆盒,将玉微的发用一只玉簪松松束起,盘成一个简单的髻。
南砚宸知道这十种剧.毒混成的药浴泡着会疼痛万分,所以早就备好了舒念散,准备在玉微呼疼的时候就让玉微服下,以缓解疼痛。
可是等了良久,都没有见玉微有丝毫的动静,依然安然地坐在浴桶里,分毫未动。
若不是看见玉微那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南砚宸都要以为玉微感觉不到疼痛了。
南砚宸缓步走到玉微身前,凝视着玉微的脸庞,与美丽光洁的背相比,那是一张能惊得小儿啼哭的脸。
原本倾国倾城的脸,如今是隔壑纵横,横梗着诸多深深浅浅的刀伤,皮肉外翻,有些伤口之深,几乎可见白骨。
那伤口中是不断流下的汗,汗珠划过玉微饱满青紫的嘴唇,由下颚滑落胸前,滴入浴桶中,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南砚宸怜惜地伸手分开玉微紧紧咬着下唇的贝齿,摩挲着玉微已经被咬出血痕的唇瓣,擦去那些血后,将自己的手臂送入玉微口中,没过多久就有鲜红的血迹滑过他修长有力的手臂。
虽然有血液不断奔涌而出,但是南砚宸依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玉微咬着,甚至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抚上玉微的额头。
手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南砚宸眼中的怜惜之色更甚,骨节分明的手一一滑过玉微的整个脸颊,最终停留在紧蹙的黛眉上,想要为她抚平一切哀伤。
她该有多隐忍,才疼痛若此依然不发一声,只是自己熬下去。仿佛知道不会有任何依靠般。
南砚宸蓦然想起那日见到玉微的场景,冷漠死寂,宛如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那般的寂然,令他心忧眷念,至今未能平息。
这般姿态娴雅,理智冷静的女子,到底是为了谁,才将自己弄得此般狼狈,甚至想要轻生。
南砚宸墨黑的眸子,倒影着玉微的脸庞,深幽朦胧。
一炷香的时间后,玉微不再疼痛,潜意识中松开了咬着南砚宸手臂的唇。
南砚宸收回手,拢拢长袖,任由素色衣袍被血迹染上暗红。
“噗——”
玉微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唇角染着星星点点的毒.血,原本青紫的唇瓣慢慢变得嫣红。
顾不得男女之嫌,南砚宸将玉微一把抱起,从椸枷上取下一件月牙白的外袍,包裹在玉微身上就疾步往外间的床榻上走去。
光是将毒.血吐出来还不够,还需要施针。
……
春末的天气格外多变,阴晴不定。
院子里的翠竹在飒飒的风里泠泠作响,招摇着片片绿叶。
偶有牡丹清香飘散风中,透过竹窗送入屋内。
洁净素雅的竹屋内,一袭蓝色广袖长袍,皎若秋月的男子一手怀抱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一手小心翼翼的拿着调羹将苦涩的药送入女子口里。
女子吞咽得缓慢,嘴角不断有棕色药液溢出,顺着脖颈滑落雪色中衣,雪白的中衣染上药渍。
男子见此,将调羹搁入瓷碗中。瓷碗的旁边是一碟没有用上的腌梅子。
他在京城中听说过那些世家贵女喝药时都会备下解苦的梅子,也以为怀中之人喝药会怕苦,故而早早就备下了梅子,可是女子喝药没有丝毫皱眉,宛如饮下白水。
男子轻笑,笑得清冷华艳,他怎么忘了,她不是那些娇气的女子,爱怜地吻吻女子的眉心,拿起一方锦帕,仔仔细细地将女子唇角的药渍擦去。
做完这一切,男子端起瓷碗,饮下一口苦涩的药,低头覆在女子柔软红润的唇上,撬开女子的贝齿,缓缓将口中的药渡过去,待女子吞咽下后方才又喂下一口。
最后一口药喂完时,男子的唇轻轻覆在女子的唇上,恋恋不舍,细细研磨着女子的唇纹。最后尤嫌不够的将唇探入女子口中,缠住女子的小舌缓慢翻滚。
感觉到女子潜意识下的回应,男子深邃的凤目中宠溺之色溢满,修长的手更紧的禁锢住女子的纤腰,仿佛要把女子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金色的暖阳洒落相依偎的两人身上,宁静而安详,宛如璧人。
……
玉微醒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费力地睁开双眼,稍稍移动全身,没有丝毫疼意。玉微感觉身侧有清浅的呼吸传来,转眸看向床榻边。
那里,姿态闲雅,眉目精致如画的南砚宸正用手撑着额头,闭目假寐。
玉微轻轻挪开自己的身子,往床榻里侧退去。
感受到身侧的动静,南砚宸睁开那双寒凉的眸子,关切地望向身边之人:“你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这一个多月,南砚宸时时刻刻都不敢离开玉微身边,就怕他一离开,玉微就出了任何事情。
明明身体已经痊愈,可是玉微却迟迟不肯醒来。南砚宸探过玉微的脉搏才知道,不过是她自己不想醒来罢了。
原以为,就要这样一直守着昏睡的玉微。
却不曾想,她突然醒了。
这一个多月,南砚宸为玉微医治时,尽管再疼,玉微最多也只是皱眉,从来没有呼痛,冷漠坚韧得让人心惊。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坚韧漠然让南砚宸对玉微的兴趣不减反增,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也渐渐明白,他对玉微,已经不止是简单的感兴趣和心动,而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玉微一双眸子冷漠如冰雪,出口的语气更是无比寒凉:“你是谁?”
南砚宸闻言一愣,随即想到,她还不认识自己。
他不过是一个多月前救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知她,他的名字,她就已经晕了过去。
思及此,南砚宸心中不由得微微苦涩,他已经喜欢上她,她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捉弄人?
南砚宸正想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只听到玉微冷漠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又是谁?嘶——为什么头好疼!”
仿佛头痛难耐。玉微不再看着南砚宸,抱住自己即将要炸开的头,努力想要想起自己是谁,可是却一无所获。
只是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南砚宸见玉微竟然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心中不是怜惜,竟然升起一丝隐秘的窃喜。
是不是她什么都想不起,她就会是他的了?
她的脸也早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一张。
现在的她,宛如一张独属于他白纸,任由他执笔挥墨。
“慕慕,如果真的想不起来,就都别想了,好好休息。”南砚宸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将已经退到角落的玉微揽进怀中,抚摸着她的发,细细安抚。
说完之后,南砚宸呆滞了一瞬,原来这才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不过并不排斥,如果这样能帮他得到玉微的心。
“慕慕?我的名字吗?”玉微在南砚宸的安抚之下,逐渐镇定下来,脑海中那些浮现的景象瞬间不见。
可是,如果是她的名字,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熟悉感,只觉得陌生,无比的陌生。
“是,你叫南慕。”南砚宸眸意深深,语带诱哄,“是我的未婚妻。只是你在赏牡丹时失足落水,失去了记忆。”
南砚宸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一口气吐出。
“未婚妻?”
“是,慕慕,我们就要成亲了。”南砚宸语气笃定。
既然玉微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么要怎么做,都是他说了算。他已经沉沦,怎么容得下玉微独善其身。
南砚宸抱着玉微的手臂收得更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掐断玉微的纤腰,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可是……我并不记得你。”玉微语气微带疑惑。
南砚宸松开搂住玉微的手,掐住她的双肩,目光颤抖惶恐:“慕慕,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要忘记我好不好?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可是,我……”玉微看着南砚宸眼中的颤抖害怕,语气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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