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只要他能熬过这四年他们就能回到过去的。可是如今这算什么?她要嫁给靳简,成为他的弟妹。
他如囹圄囚徒,困住了自己,却困不住早已经远去的她。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天真浪漫:“啊,其实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当真了。”
靳言艰难地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嘴唇张张合合,却是喑哑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调。
终究是他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可他明明已经知道错误了,却为什么终究无法挽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能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只有他和她。良久,他听见她一如往昔温婉可人的声音:“靳简很爱我,远比出轨的你更疼惜、更理解我。”
他还想再卑微地乞求,他想说他会改的,他想说他今后不会再错的,他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可也正因为想说的太多,却不知从何开始,可是她却不愿意再听他说话,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她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靳言拉下她的手,无意识地反问,眉目间满是茫然无措:“第一次见面?”
他恍惚间忆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那日,阳光正好,趴在桌子上的清丽少女在课间被点到名,在同桌的提醒下,怔怔地站了起来,圆圆的猫眼中漂浮着一层朦胧的睡意,娇怯可爱。
只一眼,他便心颤不已。
回忆被无限拉长,过往如一幕褪色的电影一帧帧地浮现在脑海中。一转眼已经过去经年,曾经的清丽少女,如今再也不属于他,她穿着婚纱终于要走出他的世界,走向别人的怀抱。
靳言身体一恍,几乎站立不稳,心却蓦然波澜不起了。当疼痛达到极致,心早就已经麻木,分不清是剧痛还是平静了。
玉微手搭在靳言的肩头,踮起脚尖,温软的唇蜻蜓点水般轻轻触了触他的唇,转瞬即离。她微暖的唇终是温热不了他的寒凉。
她轻缓而坚定地道:“看来你还记得,我也记得,我记得我们之间过往的一切,可正是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我们之间才该结束了,我已经太累了。就到这里吧,从此以后,不爱不恨。你该还我的,这四年来也已经还完了”
比恨更深的惩罚,其实是不爱。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因为不爱,所以无动于衷。
最后一滴泪顺着她仰起的头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滑入发鬓深处,那是她积攒多年的怨念终于散去,此后再无爱恨。
她提起长长的婚纱裙摆,挽着短短的发,带着那段长长的岁月,那时短短的甜蜜,转身离开了他。
像是回忆迷雾散尽后的片刻清晰,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踏进柔和的白光中,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个句点。
来日方长,他的身边却再也不可能有一个她。
他恍惚间听见窗外优雅悦耳的钢琴声响起,暖阳翻过落地窗,洒落一地金黄,室内却再也没有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今天,九月九日。
她离开了他,永永远远。
……
婚礼仪式在酒店中露天的草坪上举行,诺大的草坪上铺满了深蓝色的玫瑰,如浪似海,娇艳欲滴。
玉微挽着父亲的手腕,伴随着优雅的乐曲踏上了红毯,白纱遮面,神秘朦胧。
靳简一身白色西装,笔直地站在红毯尽头,优雅地笑,凝视着玉微一袭白色婚纱的模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用眼神催促着司仪。
司仪不敢耽搁,眼神一肃,正色道:“有请新娘上场。”
他疾步走近,从她父亲手中接过她的手,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牢牢地被他掌控在掌中,他才觉得心间平静了些许。终究是强求,学不会心安。
冗长的司仪致辞与证婚人宣读婚书后,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证婚人是靳氏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者,年至古稀,慈眉善目,一身黑色西装,神色庄严肃穆,凝视着靳简:“靳简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玉微女士为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靳简不等证婚人话音落下便落地有声地答道,虔诚而迫切:“我愿意。”
她分明已经是他真正的妻子,即使没有这一个仪式,但此刻他却无端觉得紧张,心间甚至隐隐氤氲着不安。
证婚人转眸,看向玉微,又问:“玉微女士,你是否愿意嫁靳简先生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娘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宾客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连证婚人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玉微却是半分没有受到干扰,依然沉默。
坐在台下的洛沉忍不住攥紧了双拳,掌中冷汗淋漓,湿润了手心。她说过,等她一个月,今天恰好是一月之期。
靳简心间骤然缩紧,看向玉微:“微微……”
玉微:“我……”她停顿了下来。
她话语中的停顿,让靳简的心被狠狠提高,他不自觉地用半是乞求半是威胁的眼神看向她。
玉微隔着薄如蝉翼的头纱对着靳简展颜一笑,犹如铃兰幽幽绽放,芳香弥漫。
她抬手,毫不犹豫地取下了头纱。头纱轻柔,她一扬手,那抹雪白便招摇地飘在轻风里,纷纷扬扬,不过片刻间就铺散在玫瑰上,模糊了那片深蓝色。
她轻启红唇:“我不愿意。”
话音落下的刹那,全场寂静三秒,而后一片哗然,新娘竟然当场悔婚。
她仿佛没有听见宾客的抽气声,镇定自若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
靳简下意识地想要拽住玉微,想要继续威胁她。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他怎么甘心?
她转身,一步一步往红毯那头跑去。微风轻拂,吹起了她曳地的婚纱,长长的洁白裙角飘扬在风中。
直到退到红毯尽头,她转头,顾盼生辉的眼眸中浮现浅浅笑意:“靳简,我不愿意嫁给你,从来都不愿意。”
她牵起裙摆,不管不顾地跑离了草坪。
靳简想要去追,却被一只长臂拦下。
洛沉道:“微微说了,不想嫁给你。”
他刚才好怕她说了愿意,还好她最后离开了。一月之约,她没有食言。
靳简阴沉着脸色:“她是我的妻子。”
即使婚礼没有顺利完成,但是她已经和他领了结婚证。无论她今日是否答应,她都是他的妻子。
洛沉长腿一迈,直接挡去了靳简前方的路,气势如云:“她是我的女人。”
靳简冷笑一声:“洛沉,你无法否认,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不会离婚的,这一辈子都不会。”
洛沉还欲在说,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
是玉微。
电话里是玉微轻缓的声音:“我在家里的天台上等你。”
靳简趁着洛沉接电话的空档,直接绕过他离开了。等他跑出酒店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玉微的身影,他发了疯似的四处找人,慌乱之下,他完全忘记了可以调用监控设备。
他找了玉微最常去的几个地方,但最终也没能找到她。最后,他颓然地倚靠在墙上,半阖眼眸。
……
天台
洛沉赶到天台的时候,玉微背对着他站着,依旧穿着那一身纯白的婚纱。
风扬起她的裙摆,美丽而又招摇。
她转身,眼里星光洒落:“我们一起环游全世界吧,一起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等我们累了,老了,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
他走近她,笑得满足:“好。”有她在的地方便是他心之所归处。
……
靳简在满世界的找着玉微,哪里有她的消息,他便搁下手中的一切事情,迫不及待地赶过去,尽管每次都是扑空,根本寻不到玉微的半丝踪迹他也不曾放弃。
宁可错寻一万,不可放过一处。
十二月三十日那天,大雪纷飞,他收到一封信件。
是玉微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靳简气得直接撕掉了它,却尤嫌不够解恨。
他不会放弃,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哪怕这一天的期限是一辈子。
没成想,一语成戳。
他真的找了她一辈子。
三十岁那年,他有些后悔。他后悔撕了那封离婚协议书。不是因为他清醒了,想要和她离婚,而是因为那一纸离婚协议书上有她亲手写下的字。
四十岁那年,他已经跑遍了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战乱频发,危机四伏的国家他也没有放过,却依旧找不到她的踪影。
五十岁那年,他依旧找不到她,于是开始疯狂地收集着她用过的一切物品以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思念。
六十岁那年,他瘫痪了,但他不想放弃,他买了轮椅。就算是坐着轮椅,他也要找她。
只要他不死,追寻她的脚步就不会停下。
最后,他死在了去寻她的飞机上,手里死死不肯松开的是她和他那一本早已经泛黄的结婚证书。
她是他的妻子,此生不改。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想,死得其所。
……
靳言在玉微离开化妆间后就已经疯了。
四年的精神病院生活,即使是一个心无杂念的正常人也早已经不正常。何况是一个心中有执念的人。
靳言疯了之后就被靳简送去了国外靳家名下的一处别墅,名为修养,实为监视软禁。
他一辈子再没能走出过那栋别墅,日日与手机里玉微的照片为伴。
他想,真好,微微还在他身边。
八十岁那年,靳言在玉微生日那天恢复了神智。
伺候他的佣人都说那是回光返照。只有年仅七岁,跟着工作的母亲住在别墅的靳安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
靳安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在阳光下晒着太阳,头发花白,法令纹深厚的儒雅老人。他在疑惑,为什么今天老先生没有抱着一个老式手机自言自语。
靳言发现了年幼的靳安,对着他招招手,慈爱地问:“小朋友多大了?”
靳安掰着手指数了数:“七岁。”
靳言抚了抚他的头:“七岁啊,多好的年纪。”
靳安似懂非懂。
靳言却不再说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眼幕中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闪烁着柔白的光芒,白光尽头是玉微穿着一袭纯白曳地婚纱的身影。
他唇角带笑。
他该走了,微微来接他了。
他们从此再不分离。
转瞬,倩影散去,白幕尽头是她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美目,无恸无哀无怨。
靳言唇角的笑意一滞,心间抽痛。
他差点忘了,她早就已经离开他了,在九月九日那天。
属于别人的她又怎么会愿意来接他?但是没关系,她不愿意来接他,他去找她便是。
此生已了,来生未始。
下一世他会比任何人都先找到她,然后再也不放开她。
想通了一切,靳言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
他有些累了。
靳安看着躺椅上安详睡去的老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日头渐西,躺椅上老人的体温渐渐退去,直至夜幕升起,老人的身体再也没有一丝温度,神情却载满了愉悦,不像是奔赴死亡,倒像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第52章 绯闻影后(一)
雷声响过,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砸落在透明的落地窗上,暗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豪华宽大的卧房内,女人狼狈地跌倒在地,眼含期盼地望向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双腿叠合,优雅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翻阅着财经杂志,头也不抬。
女人艰涩地开口,语气中充满乞求,声线是长久未说话的沙哑破损:“承,为什么,你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只要你说,我都会相信的……”
男人合上杂志,脸色淡然地看着跌倒在地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最后的希冀:“玉微,那一切都是真的。”
说罢,男人不欲多留,站起身大步迈向门边。
玉微一把抓住男人的腿,死死抱住:“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要和她离婚还不够,还要让父亲的公司破产。
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从天台上跳下去前绝望的眼神。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他们不会选择这么极端而决绝的方式。
处以死刑的经济犯罪,根本毫无圜转的余地。
沈承被玉微抱住腿,不得不蹲停下脚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中满是看蝼蚁般的蔑视:“我抛弃了你,我很抱歉。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么恶毒,害死白月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了玉微拽着他腿的手指,而后大步离开。
沈承握住门把手,停顿片刻,还是解释道:“我本想和你好聚好散的。”毫不犹豫的转身消失在门外。
玉微被沈承眼里的厌恶刺激到,惊得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自己,又听到沈承说想和她好聚好散,终于疯狂笑了起来。
恶毒?
好聚好散?
她做错了什么?
她最大的错不过是当年明知道他不爱她却还是执着地嫁给了他。
可是他不是也没有拒绝过吗?
是他贪恋权势娶了她,后来找到了所谓的真爱,却又不愿意放弃玉家的权势地位,而是选择直接转移玉家的财产,甚至造成了她父母经济犯罪的假象。
笑得癫狂的玉微,突然感觉到心口绞痛,跌跌撞撞地起身四处找着自己的药瓶。
可是,没有……
都没有……
药在哪儿呢?她找不到,也没力气找了。
阖上眼的前一刻,玉微看见的是窗外阴沉如黑幕的雨天,灰暗如她的人生。她不想死,她不甘啊。她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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