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王子殿下更温柔些,也更好说话。
城主是餐桌上最大的话匣子,想在赫恩面前刷个好印象,他本身健谈,并不难找话题,赫恩时不时会回
应,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座钟的指针又往下一个数字轻轻拨动了一下。
贝茜在阳台看雪看了许久,后来出了神,更多是在想事情,反而没怎么留意外头雪花如何堆积起来。
待缓缓从天外回神,她又去别的房间里转了转,觉得摆设还不如卡特府邸里的有意思,没觉出多大趣味,
想一想,还是回了这座宅邸的她的卧房。
站在卧房里她想,这位不知道名字叫什么的城主其实已经很有心了。
先前他不知道赫恩要带一位金发雪肤的小美人来,但在外头迎接时一见,应该转头就吩咐了这里的仆人,
特地将其中一间再拾掇拾掇,让贝茜晚上睡。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派了什么人来收拾的房间。
贝茜看看这一间布满每一处的粉的白的绸缎的蕾丝的,面上有些古怪。
那桌子上一大束白玫瑰她还是喜欢的,只是周围那些粉得冒泡的装饰,还有那极软但用蕾丝绕了床脚、床
单被单都是粉色的大床,令她不由得有些怀念城堡西塔的房间。
若再问有什么令她满意些的,那便是这个卧房连着浴室,虽然不大,但泡了热热的澡就可以回床上睡觉。
贝茜白天已经睡了许久,不必再积蓄睡眠,此时无事可做,赫恩又不在,便觉得泡澡也能够打发时间。
衣裙是从城堡里带出来的,安娜贝尔悉心整理过,晚上的睡裙也备着,她坐在地上从箱子里翻出睡裙,便
起身去浴室,关上了门。
这里的浴池没有花瓣,但水里不知放了什么,散发着柔香,泡一泡,肌肤也很滑,水温适宜,舒服得令人
闭眼。
贝茜在池子里泡了一段时间,出来时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小脸嫩滑,诱得人去咬一口。
她穿了绵软的裙子便不打算再在外头乱走,出来之前她自己往箱子里放了纸笔,这会儿拿出来可以写一写
字。
总不要闲着。
一旦闲着,很容易将今天复苏的那段记忆反复想。
她心里知道想了没有用。再恨希里兰德父亲也不会活过来,更何况……
贝茜伸出两只手来,放在眼前。
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两只手都数不清了。
手握成拳,用力捏了捏。
她仰起脸去看天花板,直看得眼眶里涌起来的湿意褪下去,才坐回床上,默默将书本摊开。
但翻到之前抄的那一页,还不等再去找墨水瓶子,便听得门响了一声,贝茜滑下床去想开,门外人开口叫
了一声“伊丽莎白小姐”,却是个女的。
她脚步便一顿,还是慢慢走过去开了门。
女仆手里端着一盘小点心,旁边附带了白瓷的壶和小杯子。
贝茜没让她进来,只道:“我不吃东西,谢谢你。”
女仆很听话,客人不吃东西哪里还有强迫的道理,送过来是主人贴心,贝茜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
她低头说了声是,转身端着托盘要走,贝茜想到什么,回头往房间里望了望,倒是走出来,拿了她手里的
水。
其实不是水。
刚凑近她便闻见那壶嘴里飘出来的浓浓的牛奶味。
碰一碰那壶,还是热热的。
她到底还是拿着回了房间。
小人儿将壶放在桌上,慢慢地倾斜了,瞧着细细的壶嘴涌出来一股奶白,全倒进了杯子里。
她以前很喜欢甜甜的牛奶,还喜欢跟茶一起泡,变成血族之后便再没有碰过。
在城堡里安娜贝尔往往给她喝水,也不曾端牛奶过来。
因着除了血喝什么都是一样的味道,她也从来没说过想要,今晚正正好碰上,虽然暂时不口渴,还是倒出
一杯。
闻着确实是很香。
贝茜捧着杯子在鼻子底下又闻了闻,片刻,才将杯沿凑到唇边,小小地喝了一口。
没有味道。
“味同嚼蜡”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状态吧。
没有味道,那就跟喝水差不多。
她又喝一口。
粉唇边沾了白白的奶渍,给她伸出小舌舔了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酸甜苦辣咸都没有尝出来,就这么喝了两口,竟还想继续喝。
贝茜有些警惕,将喝了两口的牛奶放回桌上,便不再去管,咂咂嘴巴,转身继续去翻墨水瓶子。
赫恩的晚餐时间应该比想象中短一些,并未磋磨太久,享受过食物的美味便下了餐桌,但还跟城主说了一
会儿话,来找贝茜便来得晚了点。
弗雷德跟城主没有共同语言,早就已经回房。
赫恩站在贝茜卧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
里头没有人应。
他料想这时候她一般不在睡觉,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但里面便像空气都睡着了一般,什么声响也没有。
他就又叫了一声:“伊丽莎白。”
倘若那小人儿经了这段时间肚子饿,很快便会扑过来开门,扎进他怀抱里怎么揉搓都可以了的,嫩唇乱蹭
着,很是惹人喜欢。
王子殿下大概是许久没有吃过闭门羹,叫了贝茜一声又继续等,等待片刻里头还是没人应,眸光一转,抬
手去拧门把手。
幸好门没有锁。
赫恩将将开门,便看见那绵软的坐在床后头,正低着头不知干什么。
他的眉头才算又舒展开,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笑道:“怎么不应我?”
但还没等贝茜回答,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笑意又敛了几分。
能叫赫恩短时间内情绪这样多变的也是不常见。
贝茜在写字。
按理说在外头还用学习来打发时间,这种学习精神应该很值得表扬同鼓励,多喂她一口也无不可。
只是跟前几天在城堡里写的比起来,眼前这个的退步不可谓不大,起初还端正的字母没过一行便歪扭起
来,再往下面看,就都成了鬼画符,即便医生也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要研究还得请文字学家先翻译。
但再厉害的文字学家,遇见最后面那干脆直接用墨水糊出来的印子,也应该束手无策,连连摇头的了。
贝茜还在糊。
赫恩刚一靠近她,便闻见她身上一股香香的奶味儿,转头去看桌子,那上面有个壶,还有个空杯,他虽不
清楚壶里还有多少奶,但显然那杯子里的存货是后来又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伊丽莎白?”赫恩又叫她一声。
这回伸了手去碰,一碰贝茜便歪过来,直接进了他怀里。
这股奶香真的是很馋人。
他再看她的脸,便一时间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难得地又更换了温柔的新表情,想一想,还是低低笑出
声。
那一双小手沾满了墨水,黑乎乎一片,十分精彩。
但再精彩也精彩不过这小东西的一张脸。
那长睫毛颤着,碧眸半睁半阖,颊上浮了桃花色,即便喂饱了没有这么红过,摸一摸那肌肤,竟是温温
的,也不像平时那样凉。
小嘴边还有点湿润的白没舔干净,用手一揩,再一嗅,便知道那是残留的牛奶。
护食的习惯倒还是一点没有变,感觉赫恩在碰自己的嘴巴,贝茜便赶紧舔舔唇,将残留的那一点全都吃了
下去。
赫恩揽了她的腰,将她在怀里换个姿势,面对着自己,末了凑过去用额头抵了她的额,只觉得那额上也是
温温,如果换了正常人,大概要提个些温度。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
贝茜这时候终于找回一点点清醒,听出是他的声音,强撑着睁大眼睛来看他,随即便觉得这么给抵着额头
不舒服,将脸往旁边一转,低头缩回他怀里去,舒服地喟叹一声。
看这样子,什么情况便很明了了。
聪明如赫恩,一开始便有些猜想,只是感觉不可思议,现在又抚一抚怀里这人的脸,笑着摇头叹一声,抱
着她站起身,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走到卧室门边,将门上了锁。
“咔哒”轻轻的一下。
他又去那放壶的桌上看了看,揭开盖子,壶里的牛奶一开始大概是八分满的,这会儿剩了一半,喝得并不
算多。
贝茜很乖地在他怀里,只是偶尔用小脸去蹭一蹭他的衣服。也是给军装上的扣子硌得不舒服,这个他已经
很有经验了。
赫恩餐前跟着弗雷德喝了一点酒,餐桌上再用了一杯,于常量来说已经算有些过了,却也没有上头。
他虽漱了口也擦过脸,身上还残留些淡淡的酒味,回来之前想贝茜会不会不喜欢,但此时真觉得是想得过
于多。
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全给怀里这团散发着的奶味儿给遮掩了去。
养着小吸血鬼的王子殿下也算有些经验,如果弗雷德要再出那本吸血鬼之书的修订版,他大概能有些话语
权,在上面填补些信息。
比如,吸血鬼竟然……醉奶。
真是可爱极了。
贝茜显然自己并不知道,否则她不会碰牛奶,还喝下去小半壶。赫恩再晚些回来,恐怕剩的那半壶也要给
统统喝进肚子里。
赫恩将壶盖又盖回去。
动作很轻柔,不过轻轻碰一下,奈何贝茜听觉敏锐又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晕晕乎乎红着小脸睁开眼睛,
看见桌上那个壶,在他怀里想坐起身去够。
当然不能再给她喝,否则不知道还要弄成什么样子。
贝茜扭了一下小身子,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声“要”,伸长手去,奈何给抱着,行动不由己,眼睁睁看着赫
恩远离了那放牛奶的桌子,要带她进浴室去洗洗弄脏了的手,垂下眼去,没有说话。
这时候安静些倒也有好处。
赫恩是想不到自己还有失算的时候,否则他现在就应该更警惕一点。
但他没有。
因而那长腿刚刚迈进浴室,便立即停顿下来,手臂也收紧了些,似给什么弄了一下,军装收束着的腰线本
来紧窄,此时更是绷直。
王子殿下漂亮的脸上抹了两道黑,拨开氤氲的水雾仔细看,还能看清那黑乎乎一团末端小小的手指印。
任赫恩怎么在军队与王庭游刃有余,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即便儿时也没有人这样搞偷袭地抹脏他的
脸。
偏偏怀里这个醉醺醺的小吸血鬼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倘若真想要,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舍不得下手
罢了。
醉奶的小吸血鬼这会儿将安静全抛在脑后,瞧见赫恩脸上也黑了一片,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手,恶作剧得
逞一般弯眸笑起来。
贝茜笑的时候最招人疼,此刻将以往的束缚全忘了,一瞬间恍惚成了当年还没遇上希里兰德那会儿,神采
是赫恩从未见过的,真如彼时形容的那般,美丽得如同拂晓时天边第一颗晨星。
赫恩将她往怀里揉了揉,隔着衣物,他的心跳飞快的,与她醉酒后也飞快的心跳同步了。
呼吸缠在她颈间,也逐渐有些滚烫。
哪里还想什么生气不生气的事情,他本来是好脾气,面对这一个,就连脾气都快没有了。
他脱了鞋,走到浴池边,俯身将怀里这闹人的放下去,任她将一双小脚浸在了还热热的浴池水里,握了她
的手放到水里头去洗。
湿湿的小手在他十指间慢慢地搓着,墨水真是好墨水,遇到水也不容易褪,好在赫恩很有耐心,取了毛巾
来一点一点地擦,比上次亲亲后替她擦手还要更温柔些。
也不知这么擦拭了多久,那一双手才又干干净净。
期间存在着些不可抗力。
贝茜总要玩水,水花溅起来,不可避免地落到他身上,那身军装沾湿了好几处。
待赫恩再将自己脸上那些黑给擦洗掉,又是过了好一段时间了。
忙里偷闲,还要再庆幸一下不是在外头给她喝的牛奶。
贝茜闹一些赫恩都纵容的,只是这醉后的小脸实在很有些可爱,叫旁人看见,目光恐怕要紧紧地黏上来。
“殿下其实也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安娜贝尔曾经这么说。
是或者不是,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赫恩自然不会说。
他这会儿擦完脸,不过刚走开几步,贝茜便要扶着浴池边缘慢慢地滑进水里去,当真一眨眼的功夫都马虎
不得,他又将她抱起来,出去掩上了浴室门。
“你平时要是像现在这样活泼些,其实也是很好的。”赫恩道。
不知道是醉意逐渐褪去还是又上涌了些的缘故,贝茜出了浴室倒是安静一些,待赫恩将她放在床上,便依
着平时的身体记忆往里面爬了爬,把叠得整齐的被子打开来。
赫恩的夜晚怕是要全给了她。
小人儿坐在那里,默默看着赫恩将地上的墨水和纸笔都收拾起来,目光一直跟着他走,期间倒也有开小差
的时候,转开去看放在桌上不动如山的牛奶壶,终于没再跑下来说要。
睡衣里兜着胖嘟嘟的两团该是要比牛奶更香软些。
劳动模范王子殿下终于把地板恢复了原貌,自然没有忘记那壶香甜的罪魁祸首,当着贝茜的面将它拿进浴
室,倒了个干净。
浪费。
赫恩再出来的时候,黑军装外套便已经脱下来,搭在臂弯,那红宝石勋章自然也给摘了。
同含在嘴里没有滋味的牛奶相比,肯定还是他更秀色可餐。
只是不知道这肚子里灌了小半壶牛奶的还需不需要喂。
他这个问题随后便得到了回答。
赫恩在床沿坐下,抬手将给贝茜折腾得有些凌乱的黑短发往后拢了拢,发现贝茜一直在看自己,脸上的红
晕褪了些,小嘴却越发娇艳欲滴起来,向她伸出手:“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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