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出来这段时间,要数今天玩得最尽兴。”他垂眸看贝茜,眼里的温柔水一样安静涌着。
夏洛蒂咳嗽一声清嗓,道:“礼物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大婚的时候居然不给我发请柬,实在可恶。”
“没有发么?”赫恩道,“我怎么听回来的信使说,你太过忙碌,抽不出时间来。”
夏洛蒂眯了眼:“哪个信使?让他以后见我时小心些。”
玩笑开完,她话头一转,问:“接下来呢,到哪里去?”
“回王都。”赫恩道。
贝茜也同意。放了这么久的假,是时候回去帮老父亲处理政事,毕竟无论走得多远,他都还是王子。
赫恩跟贝茜回王都这一天,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个个拿着鲜花、水果或者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夹道相迎,好
不热闹。
待听见探路的人传消息来,说马车不久就到,道路两旁更是挤得水泄不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请不要挤,谢谢。”人群里有个男人这么说。
倘若拿眼睛望过去,立马能瞧见那闭着双目、拿了盲杖的清秀男人被挤得几乎要往后退去,只能抬起一只
手格挡,说话还温温的,脾气显然已经很好了。
可惜声音太小,没能让身边的人听清。
正当又一次要被人挤得后退,身旁却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前头一直乱窜的大汉的肩膀。
这只手真是冷。
那低得不似人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令人突然地打个冷颤。
那大汉被抓,立马回过头来,恶声恶气:“做什么?”
他对上的是一双冷漠的灰瞳。
然后才知道,原来盲眼的清秀男人不过是个奴仆,跟着个罩了黑斗篷的主人。
主人好厉害的一双眼。明明这么看过来一丝波澜也无,大汉却背脊一凉,如刀横颈,再不敢对视,飞快道
歉,用力挣两下才挣脱肩膀上的钳制。
他不知这是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倘若按照那人从前的脾性,现在已经化作飞灰湮灭在空气中,哪里还有反
应的时间。
怀着这样一种沮丧又愤怒的情绪大汉走出两步路,蓦地脑中一根筋跳了跳,想起什么,大惊失色。
从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对方很眼熟,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缘故,一时想不起来,此刻赶紧回头,指着那斗
篷下面目半隐的人道:“弗、弗……”
究竟“弗”不得而知,因为他随即双目失神,再说不出话来,由着对方一个手势,木木地往旁边挤去,推
开人群径直往前,直到再也看不见。
“大人。”苏即便目不能视,也能想象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声嘈杂,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我们还
是继续赶路吧?”
被他这样恭敬称呼的男人赫然长着一张与王国前任将军一模一样的脸。
希里兰德因那大汉而感到十分不悦,此刻格外轻蔑地扫视周围人一眼,才强硬分开两旁挤着的平民要走。
走没两步,前方一个声音兴奋嚷道:“王子王妃回来了!”
人群骤然沸腾起来。
花跟小礼物一样一样抛出去,开始自然很注意安全地没有打到正行进过来的队伍里,但当看见从马车里开
了窗户望出来的贝茜的脸时,靠得近些的人们再忍不住,纷纷伸长了手将礼物递给亲卫队,让转交给王妃。
格林骑着马在最前头,怀里塞了最多的东西,哭笑不得:“够了,够了……”
架不住热情,勒着缰绳转头问贝茜要不要拿个果子去把玩。
贝茜倒是相当给面子,说一声“谢谢”,果真从车窗伸出手来拿。
“大人。”苏有些不安,想不到贝茜在这时候回王都,下意识往希里兰德身侧靠近些,“我们快些走
吧?”
希里兰德没有说话。
他仍保持着那个要分开人往前的姿势,脚步却定在了那儿,双目直直,只顾看被唤王妃的那人。
那灰瞳中泛起如烟如雾的迷茫来,又像水涡,兜兜转转,总离不开贝茜。
“大人。”苏又道。
再三催促,希里兰德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令他非常不悦,不悦更甚于被人堵住去路。
苏提在喉咙眼的一口气怕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正跟在希里兰德身后走了几步,马车路过,恰恰好听见赫恩在车里叫了一声贝茜:“伊丽莎白。”
贝茜刚刚把眼神从车外收回,忽觉好似眼角掠过个极熟悉的人影,本能地紧张起来,想转回脸再看看,却
被赫恩一叫吸引了注意力。
等到她得了空再看,马车移动,位置已经不是那个位置,自然也看不见刚才那个身影了。
大概是错觉,她想。
希里兰德走出了王都的土地。
他这一路行得极快,再没有回头。
许久,连苏都以为他对看见的贝茜不再在意,却又在这时候听见前头的吸血鬼低声问:
“那个王妃,叫伊丽莎白?”
“……是的,大人。”
希里兰德没了下文。
风起吹动他笼在身上的黑斗篷,掀开兜帽,一头银发分明黯淡许多,再没有从前的光彩。
“她很美。”希里兰德沉默半晌,突然道。
他回头去看。
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85章 番外二
贝茜近来很爱睡觉。
当然她从前也喜欢睡觉,白天往往要裹着小被子在床上蜷缩身体做个美梦,一梦梦到暮色四合,给赫恩在
额头上亲一亲就醒了,坐起身揉揉眼睛,由着他喂点水喝,逐渐逐渐精神起来。
这种精神使她偶尔在赫恩晚上洗得香香来抱的时候变得有几分黏人,小手在那胸膛紧实的肌理上探索,很
快探着了不定的起伏,要再接再厉却不能,眼帘里物事飞快旋转间已是给放到了大床上,被赫恩诱哄着转去探
索其他不可言说的地方,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但这两天明显要安静许多。
安静是因为玩着玩着小人儿就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了,像现在,正跟丽塔拿了茶会的请柬在折,慢慢地就觉
得眼皮沉重,脑袋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小鸡啄米一般。
“贝茜。”丽塔一转脸看见快趴到地上去的好友,唬得一愣,不知道要不要伸手去摇晃她,“你是困了
吗?”
幸而犹豫不决时王子殿下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赫恩原本只是经过,想顺带着看贝茜一眼,不料一瞧瞧见了个瞌睡包,哑然失笑,走过来俯身扶了这昏昏
欲睡的,低声问:“怎么这两天总爱犯困?”
贝茜半梦半醒间听见他的声音,本能地生出点依赖来,勉强地睁开眼,伸了手要他抱:“我想睡……”
待顺利地给搂到怀里,小脸熟门熟路地找到颈弯埋进去,飞快地入梦了。
丽塔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吃狗粮。
小吸血鬼的状态变化不止于嗜睡。
她这段时间虽然还很喜欢被赫恩亲,但当他呼吸炽热起来就总往旁边躲,甜言蜜语哄着,终于肯乖乖靠过
来些,却不愿意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哪里不舒服么?”赫恩问她。
贝茜只说没有。
嘴上说没有,赫恩偶然闭目养神,再睁开眼睛却瞧见她坐在床另一边,背对着自己在揉肚子。
她大概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这样的状态实在很令人担心。
赫恩是从贝茜不爱说话那阶段过来的,如今也不算太无措,拿出十成十的耐心慢慢问,终于听见小人儿低
低的一句“肚皮紧绷有些难受”。
大手覆在了软软的小肚子上,轻轻揉搓,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反逗得贝茜眼眸一弯笑起来。
赫恩带着他的王妃去了一趟王后那儿。
宁芙听儿子说明来意,有些惊讶,再听贝茜如何如何不舒服,表情便渐渐有些微妙。
“让我看看,伊丽莎白。”王后走过去对坐在椅子上的贝茜笑道,摊开掌心,等着她将手放上来,“不怕
的。”
贝茜犹豫一下,想是有些不安,但到底信任宁芙,慢慢把手伸去,同她握在一起。
宁芙引着她的手放到那连衣裙包裹的小腹,合眼不知感受什么,维持这个姿势有好一会儿。
久不见反应,赫恩上前一步:“母亲。”
“最近总爱睡觉?”宁芙问。
她问也不是为得到谁的回答,自己就先笑起来,屈膝蹲下,平视贝茜,放柔了声音道,“难怪了,要睡两
个人的觉,是得久一些。”
王后这话说得巧妙——巧妙在,当事的这对小夫妻还没反应,旁边听着的维克托与安娜贝尔对视一眼,脸
上都涌起止不住的喜色。
怀孕了!
赫恩没反应自然不是因为听不懂宁芙的话。
反而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才怔怔的,狂喜冲顶,一时连笑也忘了。
贝茜没说话。
她几乎“刷”一下白了脸,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终于确认不是耳朵出错,放在肚子上的手微微颤抖
着,显然不是什么开心样子。
但周围人都很开心……维克托过来道喜的时候,她掩了情绪,扯出一丝笑来。
没注意到赫恩浮在唇畔的笑意微不可察地减淡些。
“以后服侍要越发小心了。”安娜贝尔道。
她是真心实意替贝茜高兴,语气平静,眼圈却有一点泛红。
后来宁芙还说了些什么,贝茜没听进去,坐在椅子上只觉手脚往哪里放都不是,终于轻轻拽扯了下赫恩的
衣角,说要回去休息。
赫恩抚一抚她凉凉的小脸,道声好,正要辞了宁芙先回去,却听见宁芙开口要他留下来,再交待几句话。
“怀宝宝不是小事,你再聪明也总有不明白的,要事先说清楚。”她道。
“母亲。”赫恩道。并没马上答应。
如果他坚持要陪贝茜先回去,宁芙绝没有阻止的道理。但这一句话落,四目对视,彼此都不说话。
须臾,赫恩松口,对贝茜道:“让安娜贝尔先陪你回去,好不好?”
贝茜马上点头,起身时安娜贝尔要扶,也给她拒绝,脚步飞快,眨几次眼的工夫就离了王后的宫殿。
仆人尽数被屏退下去。
年轻的王子一下子成了父亲,怕是一整颗心都系在小妻子身上,人还站在这里说话,魂早随贝茜的离去而
离去了。
赫恩不至于这样夸张。他站在那里等着宁芙开口。
“实在出乎我意料。”宁芙道,“我还以为血族不会……”
她顿一下才继续道,“不会除了初拥之外的其他繁衍方法呢。”
赫恩眼睫动了动:“您想说明什么?”
“你跟伊丽莎白的体质特殊,这个孩子未必符合期待,你要知道这一点。”
然后又是沉默。
赫恩脸上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实在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不过那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背在手后,
稍稍发力握成了拳头。
半晌,他略紧绷的唇线一松,扬起成了个微笑,温声道:“它本来不用符合我的期待。能来就是最大的惊
喜了。”
赫恩回去的时候正碰上安娜贝尔。
内务官在对身后跟着好几个女仆低声嘱咐什么,一抬眼便看见踏着长靴走来的殿下,抬手让女仆们暂且避
到一旁,迎上去道:“王妃刚刚睡下。”
睡得这样快。
赫恩点头说知道了,再走时脚步放轻许多,站在卧房门口隔着门听一听动静,忽面色一动,拧转把手走了
进去。
大床上哪里有人。
眼睛四下扫,到处都没有贝茜的身影,令得赫恩呼吸一滞,本能地往前又走两步。
幸而贝茜这回不像上次那样没说一声就玩失踪。
侧耳细听,能听见从房间角落里传来的、细细的啜泣声。
声音给刻意压低了,轻轻地颤着,一直颤到人心里去。
赫恩眸子里翻来覆去不知到底揉着怎样的眸光才好,五味杂陈,终究是慢慢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附身
屈膝,蹲在了缩成小小一团的贝茜旁边。
平时不爱哭的人哭起来就要命了。
贝茜向来是低头默默地垂泪,碧眸里包了一眶亮晶晶的水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用手一抹,整张脸都湿
湿的。
她自然知道赫恩进来,也不用看就知道他在身旁,但心里又怕又不知还有旁的什么滋味,一时止不了哭。
赫恩安静地看贝茜掉金豆子,看了有一会儿。
本来想等她自己平复情绪,终究是不忍,对她敞开怀,低声道:“来我这里,伊丽莎白。”
小小的人儿,才当妈妈,哭得这样可怜,叫人看了心都要揪成一团。
贝茜还抹着眼泪,听他这么说,在原地坐一会儿,终归还是乖乖地过来,偎进他怀里,抽噎着小声地
道:“我害怕……”
“你看着我说。”赫恩道。掏出手帕替她擦擦脸。
贝茜一眨眼又落下两颗眼泪,给他又耐心地哄了两次,稍稍平复,抬眼看他。
那碧眸里颤颤的光,果真是怕。
“我害怕。”贝茜道。
“你怕什么?”
赫恩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亲,薄唇透着令人心安的温度,无言中传递给她力量,看那小脸,虽还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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