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警告地看着他:“公共场合,你给我闭嘴。”
被捂住嘴的人唔唔唔发出抗议:知道是公众场合,你还占我便宜?
宋诗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警告地白了他一眼,松了手,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眼罩戴上,“我睡觉了,你给我消停会儿。”
程亦川死鱼眼盯着她。
可为了刚才的亲密接触慌乱不已的仿佛只有他,神经大条的师姐戴上眼罩就安然入眠,气得人牙痒痒。
他又变身气球,气鼓鼓坐在那里,从前座的兜里拿出本杂志来,哗啦啦从头翻到尾,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起飞了,失重感叫他消停了片刻。
飞机上的光线暗了下来,嘈杂声渐渐弱了下去,乘客们仿佛在灯光的引导下自觉安静起来。
鬼使神差的,程亦川侧头看着身旁的人。
她戴着眼罩,安心入睡,头顶一束微弱的光线打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他的视线从她光洁的额头一路而下。眼睛被眼罩遮住,所以无从窥视,但鼻尖小巧而挺拔,在空气里弯出漂亮的弧度。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
绯红润泽,像明信片上的三月早樱,盛开在水墨画一般素净的面容上,柔软馥郁。
他怔怔地回忆着她用掌心触过他的唇,然后贴在自己唇上的画面,下一秒,脑子嗡的一下乱掉了。
甜的,像草莓一样的香气。
飞机上很安静,双人座很隐秘,昏暗的光线将气氛烘托至极。于是鬼使神差的,程亦川慢慢靠了过去,目光迷离,越来越近。
近到能看清她的唇纹,和光线下面颊上细小的绒毛,这让她看上去像颗桃子,并且还是色泽漂亮的水蜜桃……
程亦川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全凭本能。
直到快要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停在那个距离,定定地看着那张微微起伏的唇,迷迷糊糊想着,会有多软呢?比棉花糖还软吗?也会和护手霜一样是草莓味吗?
如果再近一点呢。
下一秒,耳边滴的一声,机上的广播忽然响起。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
那声音像是响雷一样炸在耳旁,震得程亦川背都打直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旁的宋诗意,猛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见了鬼似的坐在那里。
他在干什么?
刚才是怎么回事?!
程亦川像是坐在了钉子上,倏地跳起来。不远处的空乘人员着急地说:“那位乘客,麻烦您坐下,飞机还在起飞过程中,卫生间暂时无法使用。”
迫不得已,他又重新坐下了。
而宋诗意对此一无所知,因为早起,这会儿正忙着补觉。她睡得安稳,全然不知身侧的人内心炸开了锅,整个人乱七八糟。
程亦川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瘫倒在座位上,绝望地看看身侧的人,又摸摸自己。他在发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他连视线都不敢落在她嘴唇上。
有毒。
看了就会中邪。
程亦川欲哭无泪地靠在椅背上,可怜巴巴地揉着早上用发蜡打理了二十分钟才做出来的发型,揉的乱七八糟也顾不上了。
他这是怎么了啊!
完犊子了。
少年心乱如麻。
*
宋诗意醒来时,迷迷糊糊坐直身子,察觉到脖子有些僵了。她摘了眼罩,一边活动脖子,一边侧头去看身旁的人。
程亦川戴着耳机在听歌,小桌板上摊着本书,他双目失神盯着某一页,视线没有移动过哪怕一毫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宋诗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亦川吓一大跳,猛地回头看着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宋诗意奇怪:“什么书啊,看得这么认真?”
她随意地拿过那本机上的杂志,一眼瞥见标题:《吃在中国,吃货在中国》。
随即笑了:“怎么,饿了?”
程亦川看见那一张一合的嘴唇,神情不太自然,像是见鬼似的扭开了头,含含糊糊答了句:“还好。”
宋诗意看了眼手表:“快到香港了吧,再忍忍。”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要去洗手间,得让程亦川先去过道上让让。程亦川看着她的背影,因上机后脱了外套,如今的宋诗意就穿了件贴身毛衣,下面是条紧身牛仔裤,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曲线玲珑。
她个子挺拔,修长漂亮,瘦是瘦,但并不骨感,大概只能用骨肉匀停足以形容那种健康蓬勃的美,走在过道上也有人抬头瞩目。
程亦川的目光从她的背部向下滑,某个瞬间,猛地收回了视线,用力打了自己一耳光。
“靠,你清醒一点!”
他绝望地捂住脸,不时打自己两下,试图把这浆糊一样的脑子打醒。
可没用。
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开一合的绯红嘴唇。
程亦川要疯了。
*
下午两点抵达香港,两人要在这里转机,顺便吃午饭。
程亦川的表现太不寻常,宋诗意问了好几次,他都说没事。她猜他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要不怎么眼下还有浓浓的淤青?
当然,她并不知道没睡好的原因,只有被强拉着玩了一夜“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的魏光严最清楚个中缘由。
“吃什么?”站在琳琅满目的美食楼层,宋诗意四下看看,问程亦川的意见。
“随便。”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吃什么都没胃口。
“刚才不是还饿了吗?”宋诗意寻了张空桌,把无精打采的程亦川安置在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日式拉面,西式快餐,中式炒菜……宋诗意一家一家看过去,最后停在了粤菜窗口。
收银台的服务员操着她听不懂的粤语问:“今日食乜嘢晏?”
宋诗意挠挠头,埋头看菜单,说:“您好,要一份炒牛河,一份烧腊拼盘,一份潮州炒饭,一份水晶虾饺……”
回头看看不远处垂头丧气坐在那的人,她猜他饿坏了,便又多点了两个茶点。
程亦川果然饿坏了,一顿饭都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苦吃。
宋诗意问:“要不要再点一点?”
他扒着米饭摇头,神情依然很丧。
既然吃饱了,理应打起精神,可程亦川一直这样,宋诗意有些不解。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一脸逃避地拧开头:“要见我爸妈了,我去买点礼物。”
香港机场是亚洲最大的国际机场,在这里转机的人非常多,于是机场也成了购物天堂。
宋诗意陪同程亦川四处瞎逛,他给父母买了不少东西,男表、女包、护肤品。看见他一本正经地站在化妆品专柜挑口红时,宋诗意忍俊不禁。
“哎,你分得清色号吗?”
“我怎么分不清了?”他白她一眼,从试用品里抽出两只,挨个在手背上试色,俨然一名专业的口红挑选家。
偏他模样好看,气场十足,就是口红试色也半点不显脂粉气,依然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
专柜服务员都是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个热情地接待他,操着不太流利的港式普通话说:“先生,手背试色不太能看出上妆后的颜色,不如让小姐亲自试一试?”
她拿出试用品专柜里的小样,笑眯眯地递给宋诗意:“小姐,这是新的小样,你可以上唇试用。”
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权利,服务员的热情大概和程亦川手里那一大堆名牌购物袋的数量成正比。
宋诗意欲推辞,看程亦川毫无拒绝的意思,又被热情的服务员推到了镜子前,索性接过了小样。
“我也给小双挑两支。”她打定了主意。
于是人来人往的化妆品卖场里,年轻的男生立足一旁,定定地看着在镜子前认真试色的女人。由于在机上睡觉的缘故,她拆散了马尾,一头栗色卷发披散在肩头。
秀气小巧的口红在原本就润泽漂亮的唇瓣上辗转流连,留下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她回过头来,笑得一脸灿烂地冲他扬起下巴:“好看吗?”
落落大方的模样,没有丝毫忸怩。
机场灯火辉煌,卖场也宽敞明亮,可挂在头顶无论多少盏灯,无论多么耀眼,也比不上此刻的她,夺目到令人移不开眼。
程亦川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
这一次不是偷看了,在她的邀请下,他不得不,也克制不住地盯着那一抹丰盈漂亮的红。它微微上翘,带着饱满的弧度,说起狠话来能叫人牙痒痒,可温柔劝慰时也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天地黯然失色,师姐都寂静了,程亦川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胸腔都快要受不了这沉重的撞击,灵魂摇摇欲坠,身体就快要爆炸。
宋诗意不见他有反应,眉头一皱,心里忐忑起来,朝镜子里又看了看:“有这么难看吗?”
她明明觉得还挺好看的。
服务员在一旁含笑夸奖:“好靓好靓的。”
宋诗意又看了看,自己也觉得挺好,再回头征求程亦川的意见时,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诶,人呢?”她四下寻找。
服务员指着厕所的方向说:“好像是去洗手间了。”
宋诗意抬眼一看,只看见拎着一堆购物袋拔足狂奔的人。
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她莫名其妙。上厕所也不说一声,还跑得这么快,他有这么急吗?
*
落荒而逃的程亦川一口气跑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疯狂冲冷水,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脸。
没有用。
它们滚烫而艳丽,仿佛两颗桃子。
他顶着湿漉漉的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双眼迷离,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程亦川,你到底怎么了?
他哀哀地望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用脑门哐哐撞洗手台。
求你了,别他妈鬼迷心窍了,那是师姐啊,发春也要找对人啊!
程亦川回到卖场时,宋诗意已经买好口红了,回头问他:“给你妈妈选好色号了吗?”
他失魂落魄地指指她手里的两支:“照着你的挑就行。”
最后,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休息,等待一小时后转机。
午后的香港艳阳高照,从落地窗里折射进来,照得人懒洋洋的,骨头都酥了。宋诗意又靠在沙发上打盹,十分自觉地说:“要是我打呼噜了,记得把我叫醒。”
她原本不打呼的,但这么仰头靠在沙发上睡觉,难免会马失前蹄。
程亦川低低地应了一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睡着了。
身体慢慢地往下滑。
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坠,他坐在她的左边,而在她的右手边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程亦川想叫醒她,让她别往人家肩膀上乱靠,可话到嘴边,鬼使神差被咽了下去。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然后往自己肩上靠。
宋诗意迷迷糊糊靠了过来,面颊终于触到了他的肩,她不耐烦地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又一次睡过去。
阳光下,细小的尘埃随风起舞,仿佛一场壮丽的庆祝。
程亦川低头,无限近地凝视着她红艳艳的双唇,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怕惊醒他,他只能极轻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那里仿佛关了一头野兽,蠢蠢欲动,咆哮不已,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控制。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她,恍惚中听见魏光严在耳边说:“你完蛋了,程亦川。”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眨不眨,心里传来了肯定的应和声。
对,他完蛋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个吻
时间被无限拨长,程亦川一动不动坐在那,肩膀上沉甸甸的。生平第一次有人靠着他,这叫他有些迷茫,又觉得莫名欢喜。
不是别人,是她。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头去看,看见她紧闭的眼皮上浓而纤长的睫毛,看见她随着呼吸平稳的起伏。
纵然内心风起云涌,表面也保持岿然不动。
他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
机场的四周是透明而宽广的落地玻璃,下午三点的阳光照进来,照在她沉睡的面容上。程亦川怔怔地看着她,脑子里无数念头一闪而过。
她是猪吗,这么人来人往的嘈杂场所都能睡着?
其实安静闭眼的模样很温柔,比平常凶巴巴敲他脑袋的人柔软多了。
可就是凶巴巴敲他脑袋的时候,好像也是讨人喜欢的……?
等等,他这是什么病?受虐狂吗?
可不管脑子里多吵,程亦川始终一动不动坐在那,为了让她枕得更安心,他甚至偷偷挺直了背,把肩膀微微抬高。
只要她睡得安稳。
一小时的候机时间不算长,可也足够他腰酸背痛了。但不知为何,哪怕是腰酸背痛,他也渴望这一刻无限延长,最好就这么到地老天荒。
程亦川在同一刻既感受到了心乱如麻,又体会到了平和喜悦。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的人微微一动,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颤起来,下一秒就要睁开。
程亦川一惊,慌乱之中来不及反应,干脆把脑袋往沙发上一靠,闭眼装睡。
于是醒来的宋诗意迟钝地发现身侧多了个人肉靠垫,换她吃了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怎么……
她居然!
宋诗意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竟然靠在程亦川怀里睡了半个多小时!小心翼翼侧头打量他,发现他睡得很熟,连她这么大动静也没醒来。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靠上去的?
在他睡着之前,还是睡着之后?
她迟疑着思索,如果是在睡着之后,那问题应该不大。如果是睡着之前,他怎么可能任她这么亲密地靠着他,还不把她叫醒扶直了?
这样想着,她慢慢松口气,应该只是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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