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是跟着琼娘甚久的老人儿,自然识得这位乃是胡大人,立刻赔笑着上前给胡大人施礼请安。
胡大人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却是记不起哪个府上的。
车夫自报家门,说自己乃是琅王府的车夫。
胡大人听了,怒气顿生,冷笑道:“怎么?刚才琅王派人搜了一次却是不尽兴,琅王妃也要派人再搜一遍,可要本官将官袍尽脱下,扒开来给你验看?”
车夫连忙解释自己乃是奉了琅王妃之命到宗人府递交休书的,只是前面琅王派人守在宗人府,自己进去不得,可否请胡大人帮忙将休书送进宗人府?
胡大人一听两眼放光,却是长长舒缓了气的光景,面有喜色地点头道:“满琅王府里也便琅王妃是个明事理的。本官是一直觉得柳侍卫的义妹,当与那江东蛮物不同,既然王妃有心脱离苦海,弃暗投明,本官自当成人之美。本官与宗人府主管婚籍的常大人相熟,现下宗人府还未办差,本官便去常大人的府上将休书送上。”
车夫也是知道胡大人是个稳妥的君子,自然都是应承着谢过大人,将休书递送了出去,而胡大人接过休书,一脸的纾解,转身上了马车急匆匆地走了。
那车夫终于将这难办的差事办明白里,也是心里一松,自会来复命。
哪想到正跟老夫人说呢,那王爷从里屋噔噔噔大步奔了出来,直冲到了他的面前,拎提起他的脖领子道:“你将休书送到了哪里?再与本王说一遍!”
车夫没想到平地蹦出了王爷,吓得浑身一哆嗦,便是期期艾艾地将这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边。
这给琅王气得,要不是怕惊吓了岳母,差不点高举车夫将他活活摔死。
这种差事,跟赶着投胎一般,办得这么勤勉作甚?
再说交给谁不好,竟然交给了搅屎棍子胡大人!少不得又要派人拦截,将那封要命的休书给抢回来。
当下他也顾不得哄娇妻展颜一笑了。便是疾步奔出府门去,要亲自去常大人的府上讨要休书。
此时街市上已经行人如织,再快马疾驰终究是不行,琅王干脆弃马健步奔跑,待到了常大人府上时,干脆拿脚踹门。
那常家的门房连忙开门,一看是琅王还未等鞠礼问安,便看琅王要往里闯。
那门房连忙拦住道:“我家大人已经去了户部,王爷您要不改日再来?”
琅王哪里等得?一边暗骂今日这群老不死的官员怎么这般的勤勉,自己这紧赶慢赶的,到底是晚了一步。连忙又赶去户部。
再说那常大人,接了胡大人递来的休书时,看出那是琅王的手迹,心内不由得感慨这位婚前风流倜傥的王爷还是耐不住风流本性,也不知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竟然要休了正妻,改弦另娶。
这大人的心里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正好拿了印回来批文,便加盖了印章,又在胡大人的催促下去了户部入籍案。
户部尚书看着常大人刚递送过来的休书,不禁有些头痛。若是普通人批了就是,但是这次一位是太后宠爱的公主,一位是圣眷正隆的王爷,这般私下里休妻,也是太不给韶容公主脸面了吧?虽然这位王爷乃嚣张跋扈惯了,但御赐的婚姻并非儿戏啊!
想到这,户部尚书准备把休书递给圣上,还是让万岁爷来断自家的事情为好。
赶巧二皇子今日来户部,坐在一旁见到尚书为难,便索取了这封休书来看。只一搭眼,二皇子便双目一亮,立刻将休书细细看了一遍。略一沉思,放下休书道:“尚书准备如何处理此休书?”
待听了尚书要呈送给圣上决断,便说道:“这却是有些不妥。琅王的性子本王是晓得的,既然将休书写下便是定然要和离的才肯罢休,而琅王妃也是要强的人,必然不会再想着破镜重圆。尚书呈送给圣上,圣上必然召琅王和公主面见,到时王爷和公主定然在圣上面前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可能惊扰了太后。而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和与离,都要劳烦圣心。且圣上最为爱惜名声,此事闹得不可开交的话,圣上岂不要怪罪尚书?”
尚书听了觉得甚是有理,不禁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二皇子笑道:“这却无什么为难的。既然琅王写了休书,王妃又送到了宗人府,可见两位都是决心已下,尚书按往例除了他们二人的婚籍便是,谁人也说不出你的不对。”
就这么的,一张休书给了户籍典印,入了户籍,就此生效。
至此以后,两厢别离,各自安好,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当琅王赶到户部时,正好二皇子还未离开,尚书大人看见了,倒想讨好一下王爷,当下抱拳恭喜王爷,得亏二皇子在此替他做主,这事儿才办得利落,至此以后,王爷可挥别糟糠之妻,送走旧人迎新人了。
可是这亲手写下休书的琅王,却是气得俊脸变形,满身煞气,看着一旁含笑不语的二皇子,在尚书大人句句殷勤的恭贺声中,抬手就是一拳打将过去。
第163章
那天的户部甚是热闹, 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拉架, 这才堪堪勉强拉开。
户部尚书看着二皇子被打的鼻血直流,感觉自己有些摘不干净,便要将此事上奏给宫里,请上面降大罗真神请走这两位神仙。
可是二皇子却挥手表示不必,只说琅王遇到了挠头的家事, 不甚愉快, 他向来跟琅王交好,便是兄弟之间打闹一场而已, 自不必放在心上。
尚书大人看着二皇子顶着酱缸样的脸, 却如此高风亮节,心内不住赞叹,这才是将来的有道明君, 自有容人之量。
可是刘剡心内想的却是, 这事若是闹到父皇那里, 依着父皇惯常的偏心眼, 自己也是不落好, 倒不如识趣些,便是让楚邪揍了去,倒也好在父皇前面圆话。
这么闹将一场,琅王到底还是没有要回已经入籍的文书。那尚书的意思,休书过了印后, 便拓印入册, 那边的原件, 已经送回到了崔家了。这光景,那琅王妃该是过目了。这撤掉休书以前闻所未闻,既然是印章俱全,手续俱备,便已经生效了的。琅王若是反悔了,少不得再送一次聘礼,重娶便是了。
琅王懒得跟他们嚼牙,便阴沉着脸出了户部,上了小厮一路带过来的马,顺着京城的外道,拐回到了崔家。
这一路清风,他也是想明白了,琼娘虽然气急了自己,但也未必是想真心和离。不然,依着她做事的缜密,那奶娘章妈也不会大清早知道信儿,得了空子来给自己报信。
这便是琼娘要看他的表态,能否尽改了认错,诚心地挽留于她。
原本自己派人堵了宗人府的大门,按理说休书是递送不上去的。可偏偏遇上个抖机灵能干的下人了,又是遇到了那碎催的刀笔吏胡大人,接下来好死不死的还遇到了刘剡。
这么层层下来,简直是天要亡他姻缘!这一上午狂奔于市,又打了一场热架,简直比上战场都累,等到了崔府,那崔家人似乎也是刚刚收到了休书,看向他的时候表情甚是微妙。
那刘氏也拿捏不住该是说些什么,便是长叹一口气道:“王爷,也是要谢过你对琼娘这般长久的照顾,自此以后,也不用闹得太生分,便当做常可行走的熟门亲戚,你若想来看孩儿,事先派人打声招呼便好。”
琅王也是真跟前丈母娘聊不起这探视孩儿的话题,只摆了摆手道:“本王甚累,先去琼娘的屋里歇一歇,岳母若是方便,叫人做碗酱烧的牛肉面,清早到现在也未食饭,胃饿得有些疼。”
刘氏也是知道琅王胃不好的,这折腾了一早上,她也是知道的,这刀子嘴也软了,豆腐心也碎了,便是叹气去厨下给前女婿切肉做面条去了。
等回了屋子,没等琼娘开口,他先太脱了沾血的袍子,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然后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只有气无力的道:“作吧,这下可真是成真了,跟你讲,你若敢改嫁,本王就屠戮了哪一门,便是架起了亮刀看哪个敢娶你!”
琼娘看他那衣袍沾灰挂血的光景,心内也是急,看他木桩似的倒下,便翻着他的四肢要看他哪里受了伤。
琅王闭着眼任着她翻腾了一阵,便僵着脸道:“打的是刘剡那阴货!也是不禁打的,鼻子窜血弄得一身……”说完,便一把抱住她,直往身子底下压,琼娘见他这时候了,还升那些旁的心思,气得捶着他道:“既然休书已经入了户籍,便是再不相干,平白的往我屋里躺个甚?还不赶紧回你的琅王府?”
琅王现在最怕提这个,明明自己昨日还是个妻儿俱全的,便是热吵了一场后,被那个贱婢一骑,再加上一群阴货的搅闹,好好的日子便这么鸡飞蛋打了。
千错万错,他便一早不该写那封休书,就算写,若是和离书,也好过那休书的决绝。
现在闹得外面的自认为是他楚邪喜新厌旧,抛弃了刚刚诞下一双儿女的结发妻子,就算要废了那封休书,也只能到万岁爷那里陈情了。
想到这里琅王只想亲亲琼娘的小嘴,好确定这小妇还是自己的怀中宝,不能偷跑到别处去。
琼娘听闻了他打了二皇子,也是又气又恼:“王爷怎么这般鲁莽?明知道那二殿下要继承大统,怎么还上手打人?可是哪个做了储君前,都得应了你一顿拳头不成?”
琅王提起他,便想起刘剡恭喜他休妻时的阴笑,那气便不打一处来,只磨着牙道:“你不是说我的生辰不对吗?今日便打了那龟儿子而又怎样?且看万岁是否责罚,便是了然了。”
如今一场变故,搞得琅王都有些看破红尘了,佛云:世事无常,你的妻儿不一定总是你的妻儿,你的爹娘也有可能不是你的爹娘。
就像沧海大师所言,不可太执着,既然现在自己又是光棍一个,便会看淡生死,超然世外,打个皇帝的儿子又他妈怎样?
只是他如今的超脱也让琼娘一阵不忍。
今日放休书时,她真是想着就此两断的,那与前世里似曾相识的情形重叠,只让她昨夜一宿未睡,每次微微合眼就是噩梦一场,冷汗透衫。
这般折腾了一宿,第二日便递了休书出去。
说她自私也好,她便认了,那被人推入井中,被冰凉的井水倒灌的情形,经历了一次的人,都会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前世里大度能忍的琼娘早沉了井死去了,至于今世,她便要活得识相些,早早给自己和孩儿安排好退路,莫等人厌烦了,还不肯挪位置碍了事,招了眼。
不过母亲偷偷放走了章妈去给琅王送信,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做母亲的,不到万不得已,哪个愿意看见儿女和离?
楚邪倒是认错极快,自是跑来了,也是解释了这其中的误会,原本她也是被他劝得有些回心转意,奈何办事的下人太利落了,竟然办得妥帖了。琼娘收盖了印章的热腾腾的休书时,心内也是百味杂陈。
待得琅王一身狼狈的回来后,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只是如今已经成了事实,倒是要好好面对些。其实想到自己以后不用时刻担心着琅王花心情变,自己失宠,又在宅院里周全不得自己儿女的安危。
现如今,她离了琅王府的桎梏,倒是落得一身的自由轻松。那一松的表情一不小心,被怀里如丧考妣的王爷看见了,便是又瞪起眼来,好一顿吓唬威胁。
不一会,前岳母大人的酱肉面条也做好了,琅王却死赖在琼娘的房里不起来,只眼角泛红,连饭也不吃的生着闷气。
琼娘知道胃疼的时候,最禁受不得生气,少不得软语哄着他吃了那碗子面条。
琅王休了自己的王妃的秘闻,不知怎么的,很快不胫而走。不但在朝臣中引起不小的震动,更是惊动了整个京城的媒婆圈,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时间,有名号的媒婆和贵宅的夫人们各自聚在一起,猜测琅王缘何休了自家的王妃。
毕竟琅王对王妃之恩宠在朝臣中也是名声渐起,贵夫人们更是看到琼娘怀孕时琅王的小心翼翼,是以很多人都认定是琼娘做了对不住琅王的事,说不得便是戴了一顶厚厚的绿帽子给琅王。
可若真的如此,依着琅王捅天的性格将奸夫淫妇斩个十七八截当不在话下,怎么会让琼娘全身而退?
于是另一种说法也有鼻子有眼——因为万岁爷御赐给琅王的一对玉人太过撩人,琅王被迷得神魂颠倒,尽忘了旧人,让琼娘醋劲大发,后宅不宁,终是惹恼了琅王,才写下一纸休书。
贵夫人们想不透缘由,更加的兴致勃勃,互相打探是否了解个中隐情。
更让媒婆和贵夫人们兴奋的是此桩和离一下子让京城里嫁娶的痴男怨女丰盛起来。
虽然琅王已经有了嫡子嫡女,但毕竟不在身边,而且王爷年少英俊,府中多金,且权高势重,更是深得万岁爷的恩宠,哪一点单提出来都是惹得无数待字闺中的小姐的眼热的,何况是集这些优点于一身,实在是待嫁小姐们的不二人选。
琼娘则被称为京城第一女富豪,生有一双点金的巧手,无论做什么都是金钱滚滚。人更是生得艳美无双。唯一可惜的是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不过若是将两小儿放在其娘家崔氏宅中养着,娶了琼娘做续弦或者偏房便也没甚么紧要了。
于是京城叫得上号的媒婆们摩拳擦掌、风起云涌,势必要为琅王和琼娘选上可靠的王妃和夫婿。
京城贵宅夫人们的热闹不提,琼娘这几日收到的宴会请柬骤然增多,把她的书案摆得满满的。琼娘约略看了一下,也能猜到这些人的心思。有好八卦的,喜欢刨根问底打探人私隐的;有心中嫉妒,想要看她憔悴模样的;有幸灾乐祸,准备投井落石的。
只有寥寥数人是真心关心于她,如雍阳公主,便是来信安慰,说忘山哥哥本就是谪仙下凡,不可太过贪恋,只当了黄粱一场便好。
第164章
这种半吊子的安慰书信, 也只有雍阳公主有这等笔力。
琼娘便斟酌着回复, 大概的意思的是,公主所言甚是,谪仙一类的男子,当如人参果一般,细细品酌味道, 切不可求朝朝暮暮都能吃到, 其实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桃子梨子也更爽口之类的云云。
只是她越不露面,众人的好奇心越盛。
总不在人前露脸也不好, 琼娘在那一堆子的请柬里挑挑拣拣, 看罢后挑中了礼部侍郎夫人的宴会。那礼部侍郎夫人向来与她交好,想来言语间也会有些分分寸,而且她又是个能传话的, 自己赴宴一遭, 也能绝了一干夫人们的好奇心, 省下日后的诸多麻烦, 于是回笺一封言明自己准时参加。
第二日, 琼娘精心打扮一番才上了马车赶往礼部侍郎府。
那侍郎夫人的大小宴会每个月都连成串儿,往往受了帖子之人,也不能每次如约而至。
可是这次以欣赏侍郎夫人新购入的玉器为名的小宴,来客却是男女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一副都急着欣赏玉器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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