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细细想来,真是傻得可以。可是惯性使然,自己嫁给了琅王后这等子爱操心的毛病还是一时改不得,不知不觉便又像前世一般细碎地操心忙碌上了。
不过琅王的这一番话,不论是真情假意,听了着实让琼娘心内一阵的感动。
最起码,琅王并不如尚云天一般,认为做妻子的为自己的前程富贵忙碌是理所当然的。
他虽然有时不甚看得起妇人,言语间,满是轻蔑之意。
但是若不听他说的混账话,也不去想他那倒霉凶险的前程,这婚后的日子,琼娘不得不承认可比前一世的姻缘要过得舒心畅快多了。
是以,琼娘想了想,便是听从琅王的话,安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至于那押船一事,倒是有人毛遂自荐。
那便是公孙家的二姑娘。
其实上次琼娘去酒楼时,便发现,那酒楼装潢得甚是排场,但是菜品走的却是大路货的量大肥腻,菜味也不甚爽口。
琼娘本来就是食斋起家,也算是行家,当时心里就暗自摇头。
做酒楼生意的,便是要先想好要招待的主要客源,是三教九流船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华衣富商。
可这公孙家的兄妹也许是刚改行的缘故,放下了屠刀,拿起了菜刀,却不谙菜馆的经营之道。手头拮据些的人,看见那酒楼的装潢精美华丽,便吓得不敢入内;而钱银不缺的吃了后,又会嫌弃菜品不够精致。
两厢矛盾,这酒楼的生意便不上不下,甚是萧条。公孙二姑娘眼看着兄长前几年的积蓄日渐空荡,心内也是焦急,所以前日听闻了琼娘的打算后,便毛遂自荐,想要替琼娘押镖走船。
第111章
琼娘不怀疑这位二姑娘的本事, 但是行走水路间, 难免危险,所以她说道:“恐怕还要二少跟你的兄长商定,他若同意才可。”
公孙二姑娘扬了扬下巴道:“我们兄妹都是各管各的,我的事情不用他做主。咱么还是先将押运的镖银谈妥, 其他的兄弟由我来张罗,走镖的单子照规矩一赔二, 若有散失, 我照赔二倍。只是我接的镖, 镖银也要比市价贵上二倍, 不知崔小姐可愿?”
琼娘笑了笑,直觉得自己也被这位“二少”沾染了江湖豪气,当下也不废言, 只道:“那就有劳二少,若是顺利折返,除镖银外, 另有红封!”
二姑娘见她这般豪爽, 反而脸上有些不自在,只抱了抱拳道:“最近手头略紧, 崔小姐的仗义, 某记下了, 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于是二姑娘一遭写下了定镖的文书, 便自张罗去了。
没两天的功夫, 便整船待发。
为了稳妥起见, 航船避开了现在多事的航线,绕得稍微远些。
在起航前,琅王命人给琼娘送来了鞭炮庆祝起航。挂鞭卷成了筒,粗粗好几大捆。
琼娘见了说道:“这个不要放了,去采买军用的草药,应该安静低调些行事……”
她的话音还未落,那几个身手麻利的便衣侍卫却已经舒展了几大卷,点燃了火捻子,在渡口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常进在震天动地的轰响声中伸着脖子问:“啊……王妃,您说什么?”
琼娘尽力大声地叫他熄灭了鞭炮,可是声音便是在震天的鞭炮声里如同跌进了奔腾大河的石子,全不见回声。
琼娘又是惧怕鞭炮的,根本不敢靠近,不然非亲自端着一盆水泼过去不可。
这还不算,除了鞭炮,竟然还打着一副黑底红字的描金大旗,在猎猎江风里抖得飒飒响,崔记的名头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公孙二姑娘倒是不甚介意的模样,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簪着发冠,单脚支在船舷上,叼着一根清牙的去皮柳枝,笑着道:“得!东家下了血本祭船,弟兄们都给我精神着点!待回来了,我请你们喝花酒,赏银子好让你们风风光光地会相好儿!”
这一席话,引得是船上的船把式和镖师们连声叫好,那船儿起锚,便组了列队驶向了远方。
琼娘在回程里,心内似乎像堵了什么,越想越不是滋味。
只回到大营时,也不见那王爷的踪影。
楚邪的底子好,挨过了失血的那一关节,每天鱼肉不断,恢复得也很快,这一精神了,便整日里与众将领为伍,总不见回来。
挨到了半夜,琼娘躺在床榻上,总算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入了营帐,便是拢着长发翻身坐起。
楚邪家见她要起来,解了披风顺手将她塞入了被子里道:“大营靠着江边,夜里风大,湿气重,你这般单衣起来,不是要闹病?不是叫人拢了炭盆子吗?怎么撤了?”说着不甚满意地摸了摸她冰凉凉的小脚。
琼娘偎在她的怀里道:“到了夜里有王爷在身侧,搂得人甚紧,汗津津的,哪里要用炭火烘?”
琅王觉得这小妇人说话怪撩人的,便低下头问她昨日夜里哪一段抱得最紧,出汗最多。
这种荤话叫人怎么回?只被他磨得被迫说出几句没规矩的话来后,惹得那浪荡王爷含住她的朱唇呵呵笑。
不过一时胡闹后,她便要服侍着琅王换上就寝的里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今日怎么的叫常进送了那么多的鞭炮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炸船打劫……行事这般张扬,招惹来盗匪可如何是好?”
她说这话时,是看着琅王的脸的。
琅王长相俊美,据说肖似他的母亲,挺直的鼻梁搭配着薄唇,总给人一种高贵而冰冷之感。
而现在,那张脸上一直说不出的淡漠之情,也似乎并不打算接续琼娘的话。
琼娘的心一冷,手势也缓了,只定定看着楚邪道:“王爷是故意的?”
楚邪淡淡道:“放心,你的货船若有闪失,本王加倍偿给你。”
琼娘听了这话,急得从床榻上立时坐起来道:“王爷!这哪是银子的事情?公孙家的二姑娘还在船上,你用她当饵,若是有个散失,我怎么与她哥哥交代?”
琅王觉得琼娘有些小题大做,只想将她快些安抚进温暖的棉塌上去,开口道:“江东如此战事未决,受苦的便是百姓,眼看着出了冬,整个沿江的水全化开后,这群水匪必定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得要流窜到哪里作恶。那船上是公孙家的那个假小子更好,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引不出那人出来呢!”
琼娘直觉得有口气在嗓子眼憋着,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道理的确是高瞻远瞩的帝王道,王侯策。
凡做大事者,必定不会拘泥于小节,君不见一将功成万骨枯?琅王这般做法牺牲一个金盆洗手的女水匪,换来的是沿江的安定,大沅朝的盛世。
是以琅王的这番话,无论在朝堂上下,到了哪里,都是挑不出错来的。
可是琅王挑明了,琼娘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驳斥于他。但是心内的那股子焦灼却不断拉扯着她的良心。
不过琅王却不觉得这两个水匪跟琼娘有什么大交情,只解释完了,便觉得此事了结。
可是琼娘却过不去那道坎,便是琅王怎么拉,也不肯躺下。
琅王耐着性子哄了几句,也不见琼娘软化,倒是变得不耐烦,冷着声道:“本王操劳一天,不过回来想睡个安稳觉,你怎么这般使性子?当真是不识得大体的!”
这话轰的一下,便是引燃了琼娘的心火,她一时激愤,竟然在床上站了起来,小小的个子也是毫不相让地挺得直直的,低着头看着倒卧在床榻上的琅王道:“王爷您要建立千秋的功业,原是不干琼娘的事情,你下了哪步棋,用谁当棋子也是贵人自有您的考量。可是能不能拿我当棋子前,事先知会一声?难道你只觉得你们男人间有忠有义,我们妇人之间便无忠义大道可讲?这叫那二姑娘怎么想?难道她命丧之时,还要误以为是我在利用她吗?”
这琼娘先前也有跟他置气的时候,不过都是冷冷的扮姨母样,只作不与小儿争辩的清冷矜持状。
今日倒好,还真像个碧玉年华的少女一般,全然没有半点的礼仪可言,竟然敢站在床上冲他嚷!
于是他也腾得做起身,扔甩了枕头道:“放屁!本王何时拿你做了棋子?那差事又不是你求着她做的,是她自己上赶子找来的,还二倍的价钱?钱银是那么好赚的?便是欺你良善,宰了你的秋风。总也要跟她一些教训,莫打秋风打到本王的头上来。再说那假激水客,便是公孙无亦先前的部下。当初跟公孙二求婚不成一时闹翻了脸去。公孙无亦当时不清理干净门户,留下了这些个烂摊子。难道此时他兄妹不该做些什么补偿?凭什么拉屎便可走人,只让别人替他收拾?好大的屁股,好大的脸!”
琼娘虽然在市井里呆了些时日,习得些市井喝骂的心法。但是真战起来,还是不敌琅王在兵营里训斥一群糙汉子的粗粝。
她也一时被琅王的歪理绕了进去,不得驳斥,只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枕头便要走。
琅王将她拦腰抱住,冷着眼问道:“哪去?”
琼娘同样冷声道:“怕扰了王爷休憩,去丫鬟的营帐里睡。”
琅王眼角沁着寒霜道:“先撤了炭盆子,现在又无事生非地闹着要走,要阴谋冻死本王吗?谋害了亲夫,东窗事发时,你可就改嫁不得了!”
琼娘被这胡搅蛮缠的琅王气得已经声颤,便是喊着营帐外的侍卫,叫他们给王爷烧个滚热的炭盆子来。
营帐外的侍卫应了一声,便要去捡炭来烧。
可是没走几步,却被常进拦住。那小侍卫不解,须得他们的常侍卫长解惑一番:“听见里面吵架了吗?”
那小侍卫点了点头。
“喊炭盆子的是王妃,那王爷喊了吗?”
小侍卫摇了摇头。
常进便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便老实点呆着,不然一会真端了炭盆子进去,挨军棍时可别怪没人点拨你!”
说完这话时,他又叹了口气。
幸好今晨时,琅王吩咐着要那个何小姐的营帐搬得远些,不然此时的争吵,岂不是要被那小娘皮听见了?
其实今日送鞭炮前,他便好心提醒过王爷,这么先斩后奏的恐怕不妥。可是王爷显然没有这小侍卫受教,全然不听啊!
唉,只可惜了早晨时,琅王特意命人斩杀了那只肥羊,好不容易备下的羊肠衣,恐怕是没得用了!
第112章
帐篷内的争吵又是持续了一阵子, 最后那王妃的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听琅王粗粝地说了声:“别闹了,赶紧睡觉!”
这番言语后,营帐里总算是归于了安静。
小侍卫一脸敬佩地看着常进, 直觉得侍卫长乃贵人也,让他逃了一顿板子。
而常进却替王爷叹了口气, 觉得这事儿,没完!
果然第二天起,王妃便不跟王爷说话, 清晨时也是两人各吃各的,凉飕飕的气氛就此在二人间蔓延。
琼娘并没有去找公孙无奕。就像琅王所言这关系到江东安定,既然已经布置了暗线, 定然谨防走漏风声。琼娘懂得大是非, 国事之前,一切儿女小情都该让路。
她只能等, 等着船队出事, 等着公孙无奕的责骂与报复,等着自己良心的煎熬。这种明知道事情走向,还要不断煎熬的滋味实在是难受, 连着人也有些萎靡。
琅王那边表面儿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就是人更阴郁了些。
这天中午的伙食乃是大锅的肉汤配烙饼, 另外还有伙夫房自己用大锅炖的青菜。
江东王平日里是不跟大家一起吃的, 他的王妃来了, 又是会做菜的, 自然是亲手烹饪小灶来将养王爷的身体。
这些将士们偶尔也得了王爷的偏济,得以一起吃个香辣猪手,满罐子的佛跳墙一类的精细菜。
那味道,香得都能让人把舌头吞进去。
可是今日,王爷居然没有小灶,午饭也是随着大家一起吃。偏偏今日厨子还有些发挥失常,炒得青菜没有搅翻均匀,有的菜帮子硬得咯牙,众位将士还好,习惯了厨子粗犷的做法,也就凑合吃了。
偏偏由奢入俭的主帅凑合不得,只沉着脸一摔筷子:“厨下的柴草紧缺吗?怎么炒得这么不熟?”
常进连忙道:“做饭的厨子今天坏肚子,替他的乃是伙房的小伙夫兵,做事也是毛躁,卑职一会便去说他……”
楚归禾摆了摆手道:“都不是厨子出身,军营里的饭食不过将就个暖饱,你说他时要轻缓些,不可让伙房的人带着怨气做饭,不然便是吃坏了一营人的肠胃。”
就在这时,营帐口又侍卫禀报。说是崔小姐做了饭食给楚将军送来了。
楚归禾笑道:“我这个外甥女倒是至孝,让她送进来吧。”
不大一会,何若惜袅袅的身影便出现在营帐里,她身后的婆子拎提着三个大食盒子,看那情形,也不是一个人饭食的分量。
待食盒子打开了,那饭菜的分量十足,荤素搭配,烹炸俱全,各色菜品才有足足有七样之多。
这下子众位将帅可是大有口福了,今日大锅厨下的粗食没人再吃,纷纷嬉笑地围坐一处开始分吃何小姐带来的美食。
琅王心烦,本没有胃口,不过男人在一处吃饭时,总是有话题可讲,顺便松泛下讨论军情紧绷的脑子,是以不知觉的跟众人闲谈时,倒也
跟着吃了不少,至于滋味好坏,不过是填饱肚子罢了。
何若惜服侍了姨父盛汤进饭后,便顺便也帮琅王盛了一碗热汤递送了过去。
那琅王正跟一旁的将军说话,只顺手便接了过来。
可是恰在这时,门外侍卫喊道:“琅王妃到。”
然后琅王妃的身影也出现在帐前,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各自拎提着大食盒子,显然也是送餐来的。
原来琼娘清晨气过之后,思量着事已至此,总是要努力将事情斡旋回来才好。
虽然以船为饵,可是琅王若肯,也可以派人护一护公孙二姑娘,至于那船,大不了便是不要了也无所谓。
这般想着,自己与琅王置气便有些孩子气了。于是去厨下用当地特产的豆瓣酱炖了一条大鱼,又想着之前琅王的部下们说那香辣猪手和佛跳墙得味,便着手去做。
那佛跳墙的菜品,琼娘用的是改良的方子,剔除了那些个大营里不宜找寻的奇珍的食材,用花菇、五花肉块、虾仁,干贝还有自制的带脆骨的肉丸子为主,加上其他寻常可见的菜品,倒是容易烹熟,更不用文火在炉子上炖煮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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