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靖下去将人请到三楼刑侦办案处。
肖奶奶握着一只一次性水杯,抬头看向纪尧:“结果出来了吗?”
纪尧点了下头,看着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肖奶奶好一会没动,两行眼泪从浑浊的双眼中流了出来,嘴唇发抖道:“是我家宁宁?”
赵靖靖温声道:“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等老人情绪稳定之后,他们才开始问话。
王小宁是两个月前的一天下班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不见的。这一点人口失踪的警察已经调查核实过了。
他们排查过沿路的摄像头,有几处被人破坏掉,没拍到有用信息。
王小宁的社会关系简单,亲戚朋友不多,也没有男朋友。性格文静,没有欠债,也没的罪过什么人。
问完话,纪尧说道:“肖奶奶,法医那边已经把尸体缝合整理好了,您要去见最后一面吗?”
老人拄着拐杖,擦了擦眼泪,声音已经哭得有点沙哑了:“我去看看我的宁宁。”
纪尧扶着她,到法医室。
韩惜说道:“奶奶,您可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王小宁的模样经过河水浸泡,不是很好看。”虽然她们已经尽力修复了。
肖奶奶盯着前面的解剖室:“我家宁宁怎么都好看。”
韩惜将老人带到解剖室,掀开白布。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老人突然大哭起来:“你们把宁宁的头发弄哪去了,宁宁最珍惜她的头发了,不能这样的,不能这样!”
说完就昏了过去。
送走老人,纪尧对旁边的赵靖靖说道:“肖奶奶连王小宁的模样都没介意,却对她的头发缺失愤恨难过。”
赵靖靖:“王小宁的死很可能跟她的头发有关。但凶手要她的头发有什么用呢,做假发?剪掉就行了,那也不用连头皮一块剥了吧。”
纪尧回到办公室,分派了一下工作任务,派人重新调查一遍王小宁的社会关系。
他坐下来,翻开桌上的服装杂志,正是王小宁生前的最后一次拍摄。
王小宁生前是个平面模特,会去隆胸整容,一点都不奇怪,毕竟靠脸和身材吃饭。
画面里,年轻的女孩穿着靓丽的服装,对着镜头微笑,一头墨似的长发垂在肩后。
下班前,纪尧接到李秘书的电话,提醒他今天晚上纪氏城西楼盘的发布会晚宴,八点半开始,需要他来露个面。
李秘书不提醒,他还真就忘了。
下班回到家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出门,接到苏遥的电话。
老太太特别提醒他,这个晚宴是可以带女伴的,让他带个女伴来,不要别人都有伴,就他一个单着。
纪尧知道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并且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敲了敲对面漂亮女邻居的家门。
韩惜开门,看了他一眼:“你穿成这样,是要结婚去?”
眼前的男人穿着件浅粉色衬衫,领带笔直,黑色西装裤,胳膊上整齐搭着一件黑色薄西装。
纪尧笑了笑,眼角溢着春色:“是啊,一块?”
韩惜:“不了吧,祝您新婚愉快。”说完就要关门。
纪尧料到她会这样,迅速闪身进来,挑了下眉:“你怎么能把新郎关在婚房外面啊。”
韩惜已经习惯饿了他的腔调,就没去接他的话茬,省的他蹬鼻子上脸。
“到底什么事?”
纪尧靠在门板上:“待会有个晚宴,需要带女伴,想请你帮个忙。”
韩惜:“我没有合适的衣服。”
纪尧:“你有。”
韩惜抬头看着他:“没有。”
纪尧:“就那天,你搬家的那天,我把你装衣服的箱子坐坏了,里面就有礼服,我看见了,红色的,吊带的。”
韩惜:“那是睡衣。”说完就把他往外推。
纪尧弯了弯唇角:“你睡觉的时候,都穿得这么火爆啊。”
韩惜:“滚出去。”
纪尧站在韩惜家门口:“那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宵夜,要是太晚了,你就别等了。”
韩惜嗯了下,小声说道:“谢谢。”
纪尧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也行。”说完往电梯去了。
男人宽肩窄腰,单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低着头,侧脸轮廓像精雕细琢过一般。韩惜站在门口,看得入了迷,一时忘了把目光收回去。
电梯一来,纪尧进去的时候侧过脸往韩惜家门口看了一眼,发现她正迅速往房子里退,假装自己没有在看他。
韩惜一抬头:“你不是走了吗?”
去而复返的纪尧:“不是怕你想我吗,回来给你多看看几眼。”
韩惜侧过脸去:“谁想你了。”
纪尧单手搭在门框上,身体往前倾,整个人拢在她面前,低声道:“真不想,嗯?”
韩惜转身逃走,纪尧笑笑,低头看眼时间:“晚上见。”
这回他是真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晚宴在南泉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旗袍的苏遥女士看见纪尧进来,朝他回了下手:“儿子。”
纪尧走过来,弯了弯唇角:“这位女士,叫谁呢,谁是你儿子?”
苏遥:“.…..”
纪尧从旁边桌上抽出来一支粉色的玫瑰花:“您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上哪弄这么大的儿子去。”
苏遥被哄地直乐,接过花跟旁边几位太太说话去了。
等纪尧淹没在人堆里了她才想起了,他女伴呢,她儿媳妇呢?
被甜言蜜语哄晕乎了,大意了。
纪尧走到他爸纪致和身边,聊了几句,在纪氏几位董事面前刷了个脸。
这个时候,他作为纪氏继承人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
于是到餐饮自助区,准备打包点宵夜带给家里的小法医。
几个年轻的女人端着酒杯站在旁边聊天。
“那个是蒋薇吧,男人堆里那个。”
“听说她就是靠勾引男人上位的,真不要脸。”
“没办法啊,男人就喜欢她那种骚里骚气的款。”
旁边一个男人插了句嘴:“你们这是嫉妒,人蒋薇要是不好,纪氏能请她拍广告?”
纪尧听了一耳朵,竟然觉得这男人说得挺有道理,蒋薇好不好他不做评价,纪氏从不做亏本的宣传,他是知道的。
纪尧往蒋薇那边看过去。
她背对着这边,只能看见一头乌黑的发,长长地垂下,灯光下流动着光晕。
纪尧走过去,蒋薇回头看见是他,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纪总。”
纪尧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蒋薇撩了撩头发,露出雪白的脖颈,这个动作令她看起来别具风情。看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从心底冷笑一声,男人果然都这样,再正经,勾引一下也就上钩了。
果然,美貌是人生的通行证。
她扭着腰肢,往前走了两步,差点就要贴在纪尧身上。
他身体往后退了退,将酒杯端在身前,笑了一下说道:“恭喜你啊,听说接了施花的洗发水代言。”
蒋薇笑了笑:“谢谢。”说完举起酒杯,往纪尧杯子上碰了一下,低声说道,“谢谢纪总关注。”
纪尧看了一眼她的头发,笑了笑:“蒋小姐发质真好,怎么保养的?”
蒋薇将一头长发拢到一边,垂在胸前,媚声道:“不如晚宴结束之后,慢慢告诉你。”说完递过来一个成年男女都懂的眼神。
纪尧将酒杯放在旁边桌上:“改天吧。”
一个服务员不小心没站稳,将托盘上的酒杯碰到了,溅到了蒋薇的衣服上。
旁边几个幸灾乐祸的女人捂着嘴偷偷笑。
蒋薇感到难堪,脸色瞬间变了,看了那个服务员一眼:“你知道我这条裙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叫你们领导来。”
服务员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蒋薇不依不饶:“叫你们领导过来。”
纪尧:“你叫我?”
这家酒店是纪氏旗下的。
纪尧给服务员解了围,蒋薇的助理过来,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一条黑色丝巾,披在蒋薇身上,带她去洗手间处理。
纪尧注意到这条丝巾,他在王小宁生前拍摄过的那本服装杂志上见过。
一样的颜色和质地,logo也一样,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等她们从洗手间出来,蒋薇去晚宴会场,助理坐在角落桌边。
纪尧走过去,坐下来问道:“那条黑色丝巾,是你的吗?”小品牌,不大可能是虚荣心极强的蒋薇会带的单品。
助理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长得不大好看,微胖。
她点了下头,目光闪躲:“是我的,纪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纪尧靠在椅背上:“在哪买的?”
助理想了好一会才答道:“不记得了。”
纪尧站起来,看了小助理一眼,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第29章
小助理知道这位小纪总是市局刑侦队长,被那样一双凌厉的眼睛一盯,没罪都感觉自己有罪了,何况她还真不是一点事没有。
为防止物证被销毁,纪尧让服务员拿了个保鲜袋来,将那条黑色丝巾收了进去。
他不能肯定这条丝巾就是王小宁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切只是个巧合,白忙一场。
但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纪尧临走时对小助理说道:“明天上午九点主动到市局配合调查,这事不许告诉别人,包括蒋薇,懂吗?”他眼里似笑非笑,似乎不是在用法规约束对方,而是他这个人本身的震慑力。
小助理换了个称呼:“纪队,您能告诉一声,那条丝巾怎么了吗?”
纪尧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在哪买的就行了。”
小助理低着头,不敢看纪尧的眼睛,小声说道:“好。”
纪尧带上那条丝巾,和服务员打包好的点心,走出了酒店,他先回了趟市局,将物证放好,才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月光铺潵在小区花园的雨花石上,纪尧脚步迈地大,一边抬头往韩惜家的窗口看了一眼。
她卧室亮着灯,他心里一暖。
就好像她在等他回家一般。
纪尧上楼,摁了韩惜家的门铃。
她打开门,他进来。
韩惜:“没让你进。”
纪尧:“你不就是等我吗?”
纪尧看见鞋架上的男士拖鞋,心里又是一暖,虽说这双鞋其实是他自己硬要放在人家鞋架子上的。
他换好鞋,进来,把各式点心放在餐桌上,回头说道:“等久了吧。”
韩惜关上门:“真没等你。”
纪尧看了一眼桌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碗筷,笑了笑,没拆穿她。
韩惜坐下来,等纪尧一去洗手间洗手,她就夹了块鲜花饼尝了一口,唇齿留香。他一出来,她就把筷子放下了。
纪尧坐下来:“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她分明就等了他一晚上,还嘴硬不承认,闷骚地要死。
纪尧说完拿起筷子也夹了块鲜花饼。
韩惜问道:“你在外面没吃饱吗?”
纪尧:“根本就没吃,没胃口。”
韩惜蹙了下眉:“身体不舒服?”
纪尧笑了笑:“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没有胃口。”他弯了弯唇角,眼神带着温柔,没有分毫轻佻。
韩惜起身倒了杯柠檬水放在纪尧面前。
他抓起来,喝掉大半杯:“这只玻璃杯子是不是我上次用过的啊。”
韩惜点了下头。
纪尧笑了笑:“你家里到处都是我的生活痕迹,这让我很开心。”
韩惜坐下来,专心吃宵夜:“比水饺好吃。”
纪尧帮韩惜盛了点酒酿圆子:“那当然。”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和而平静:“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水饺吗?”
看她沉默了一下,他笑了笑:“不想谈这个,那我们来谈谈别的。”
他逗她:“比如谈恋爱。”
韩惜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对上纪尧的眼睛,声音同样平静,没有波澜,没有温度:“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水饺。”
纪尧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韩惜顿了一下,垂下眼:“小时候,在孤儿院经常饿肚子,吃不饱,乔叔叔和徐阿姨最喜欢做水饺,有时候是白菜粉条馅的,有时候是韭菜鸡蛋的,除了郭莹,我们这些孩子只能在过节的时候吃上一碗。”
纪尧沉思了一下:“二十年的新桥县,经济发展不算差,怎么会让孤儿院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韩惜:“私营的。”
纪尧明白了。二十多年前,私立的孤儿院比现在社会要多,监管也很乱。那些孤儿院一部分是社会爱心人士建造的。
还有一部分,也是最暗黑的部分,是一些不法分子,打着为社会造福利的幌子,接受爱心人士的捐款,以此捞钱,里面的孩子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不想也知道。
更有甚者,孤儿院和人贩子达成勾结,拐卖孩童。
纪尧看着韩惜,她眼底敷了层冰一样的东西,散发着寒气,孤独而绝望。
她继续说道:“对那碗热腾腾的水饺的渴求,慢慢在心底变成了执念。总想把过去缺失的补回来。”说完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有光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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