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现场,准备回市局加班审讯的时候,张祥伸了个懒腰:“这回可算有重大进展了,只要这个流浪汉把他那个勒死周通的,一米八高的同伙交代出来就破案了。或者也有可能凶手就是流浪汉他自己,他是踩在板凳上勒死周通的。”
纪尧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哪有这么简单。”
五年的刑警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复杂,现在侦破的不过就是整个案件的一小个小角角。
希望这是他的错觉吧,早点结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他也好腾出精力在个人感情问题上。
纪尧回头看了一眼法医车,韩惜正站在车门边跟物证科的人说话,她挤着免洗洗手液,一遍遍洗着手。
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永远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中透着单纯和真诚。
回到市局,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幸亏市局食堂还没来得及关门。
纪尧端着餐盘往韩惜对面一坐:“女士,介意我坐这吗?”
韩惜抬头看了他一眼:“介意。”
纪尧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又道,“我觉得你应该检讨一下,市局食堂座位这么多,为什么我就坐这呢。想知道吗,嗯?”
纪尧看着韩惜的眼睛:“因为这张椅子在召唤我,冥冥中它告诉我,此处风景独好。是这张椅子它选择了我。”
朱涵端着餐盘站在纪尧身后:“不好意思纪队,这是我的位子。”
韩惜抿唇笑了笑,刑侦那桌更是一阵爆笑。
吃好饭走出食堂的时候,朱涵看见纪尧的胳膊红了一片:“纪队,您受伤了啊,一会来我们法医室消消毒吧。”
纪尧:“小朱你几点下班,看你穿的,比仙女都漂亮,晚上有约会?忙完就早点回吧。”
朱涵看了一眼手表:“我再过半个小时就回去。”
纪尧:“很好,那我半个小时之后去法医室消毒。”
“啊?”朱涵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保证准时消失。”说完偷偷看了韩惜一眼,对纪尧递过来一个加油的眼神。
韩惜回到法医室,检测对比死者周通腹部的划痕,验证了流浪汉家里的那把水果刀就是案发现场的那把。
现场发现的食品包装袋上有周通的指纹。
纪尧收到法医发过来的检测结果和数据,带人走进了审讯室。
他没说话,看着张祥审。
流浪汉的姓名户籍地址等基本信息都已经证实过了,没有异常,外省流浪过来的,一直没有工作,靠乞讨为生,已经十几年没回过老家了。
张祥:“4月18日晚八点半到九点之间,你在哪里?”
流浪汉抓了抓头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洗过头了,眼神有点浑浊,好在精神正常:“我不记得日期,我连今天是几号都不清楚。”
他一个流浪汉,能吃饱就不错,也不用上班上学,哪有日期的概念。
张祥拿出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那把水果刀:“解释一下,这刀从哪来的?”
流浪汉摸了摸脖子,在上面滚出来一小团灰垢,跟把玩仙丹似的在手上玩,听到问题后,停下来答道:“捡的。”
张祥看了纪尧一眼,看他没动,似乎不准备说话,他便学着平常纪尧审讯嫌疑人的样子,拍了下桌子:“最好给我老实点!”
红脸白脸自己一个人演了。
流浪汉将仙丹往地上一弹:“真是捡的,就在桥洞下面,不知道谁扔的,我看拿来切东西不错,还能防身。”又道,“桥洞能躲风躲雨,是块宝地,多少人盯着呢。你们不会懂的。”
张祥拿出一张周通生前的照片,推到流浪汉面前:“见过这个人没有,是不是你杀的?”
出乎意料的是,流浪汉回答得很爽快:“见过,但我没杀人,我去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死了。”
张祥:“从头慢慢说。”
流浪汉看了纪尧一眼:“领导,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纪尧叫人送了点东西进来,流浪汉吃完:“领导,我能坐在地上吗,不习惯坐椅子,铬得慌。”
纪尧点了下头,示意他随意。
流浪汉将椅子搬到一边,往地上一坐,顿时浑身舒畅:“有一天,大概就三四天前吧,我饿坏了,都快饿晕了,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就趁天黑爬墙进去了,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死了,吓了一跳,拿了点食物就赶紧走了。”
张祥:“一个人?”
流浪汉点头:“嗯。”
张祥:“为什么不报警?”
流浪汉:“警官,我虽然流浪,但不傻啊,我要是报警,你们不得把我抓起来,人我是没杀,但爬人家里偷东西了啊。”
流浪汉又将他看到的现场大致描述了一遍,跟案发现场一致。
张祥:“案发之后,也就是近三天,你的行程?”
流浪汉:“我一直在家,没出来乞讨,因为有东西吃,不用出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卖茶叶蛋的老大爷没再在天桥上看见过他。
纪尧终于开口了:“你在现场,有没有看见这把水果刀?”
流浪汉:“我当时吓了一跳,哪顾得看这么细,赶紧拿上吃的就走了。”
纪尧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很关键,你必须回忆起来,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流浪汉坐在地上,拿拳头碰了碰脑袋,想了好一会:“应,应该有吧,我也没看清。”
纪尧从审讯室出来,若流浪汉所说属实,凶手当时肯定还没走,他偷偷跟踪如实偷窃的流浪汉,故意将刀子扔到桥洞底下,等着流浪汉捡走,来一个顺手嫁祸。
但目前嫌疑最大的依然是这个流浪汉,纪尧叫人暂时以入室偷窃的罪名将他扣押了下来。
流浪汉听见自己要被扣押,还不愿意。
一个警员说道:“这里有吃有喝,不比外面桥洞好吗。”
这个流浪汉是个相当有追求的流浪汉,他看起来很气愤:“自由,自由懂吗,一个没有自由的人,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不如放我出去要饭。”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旧的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膝盖上破了个洞,让他看上去像个艺术家。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赵靖靖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转头看了看纪尧:“你不走吗?”
纪尧抬了抬胳膊:“这不受伤了吗,去法医那边消一下毒。”
他边走边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半个小时前朱涵发过一条消息过来:“纪队,我下班了,惜姐在办公室,嘿嘿。”
面对这么乖的孩子,这么神的助攻,纪尧能怎么办。
他反手就是一个大红包。
第10章
法医室亮着灯,纪尧走近,听见里面的人在打电话。
“要求就是离解放路这边的市局近一点。”
“面积,六十平左右,一室或者两室都可以。我双休日和工作日晚上六点以后有时间看房。”
“麻烦您了。”
纪尧站在门口,附近最好最合适的其实就是他现在住的那个小区,香雪亭,环境各方面都不错。
最关键的是,有他这个市局一枝花坐镇,无论从审美上还是安全系数上,整个南泉市,不,放眼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乃至全亚洲全世界,没有比这香雪亭更好的了。
纪尧进来:“在找房子?”
韩惜挂了电话,看了纪尧一眼,点了下头。
纪尧假装无意地问道:“哪家中介?”又道,“有个朋友在房产公司,看能帮上你的忙吗。”
韩惜礼貌笑了一下:“谢谢,不用了。”
于是纪尧换了另外一种表述方式:“我还有个朋友也在找房子,但他不知道哪家中介公司好,你给推荐一家呗。”
韩惜报了个名字。
纪尧看着她,他已经将这个女人看的透透的了,她习惯于拒绝别人的帮助,却又很乐意去帮助别人。
那是用清冷伪装起来的单纯和善良。
韩惜将手机放在桌上,往纪尧的胳膊上看了一眼:“小涵说你要来处理伤口。”
纪尧将自己的胳膊往上面抬了抬:“医生您看,都红了。”说完挑了下眉,“等久了吧。”
“没有特意等你。”韩惜转身打开白色的衣物橱,从里面拿出来一瓶酒精棉,用镊子夹出一片,对纪尧说道,“坐这边。”
纪尧坐下来,伸出胳膊上,上面的红痕已经淡了,稍微有一点点破皮。
凉凉的酒精棉触碰到破皮的地方,纪尧吸了口气:“哎……不疼。”
她歪着头,认真看着他的胳膊,她手上力道很轻,起初的酒精刺激之后,微凉又轻软的棉花一下一下触碰他的皮肤,像羽毛撩拨着心口,说不上来的痒。
韩惜帮纪尧消完毒:“注意卫生,少碰水。”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纪尧低头吹了吹胳膊上还没干透的酒精:“我哪笑了。”
韩惜便不再理会他了,这人的行为模式原本就跟正常人类不太一样。
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雨了,你这忙完了吗,我送你回家?”说完才想起来他今天上班没开车。
韩惜将酒精棉放进橱柜里,关上门:“不用了,谢谢。”
纪尧回办公室将昨天韩惜扔给他的那把伞拿了出来。
到楼下,纪尧撑开伞:“走吧。”
韩惜从他手里拿过伞,往雨里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纪尧:“.…..”她就,这么走了。
说好的善良呢。
纪尧叫住她:“韩惜,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韩惜转过身来,一个美人,一把黑伞,一片夜色,一盏灯光,一个茫茫雨幕,将这一幕衬托得如诗如画。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把你的小可爱落下了?
韩惜站在伞下摇了下头:“没有。”说完转身,继续往门口走去。
她不习惯跟人靠的太近,不大能接受跟一个男人同撑一把伞这样近的距离。
纪尧正准备冲进雨里的时候,韩惜突然折回来了:“走吧。”
纪尧接过她手里的伞,笑了笑,声调温柔道:“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韩惜看了他一眼:“不要想多了,你胳膊不好碰水。”她纯碎是出于一个“医生”对伤者的职责,如果那也算伤的话。
纪尧:“这不一个意思吗。”她要不疼他,能担心他胳膊碰水?
韩惜没说话,身体不自觉得往旁边站了站,雨水打在了她的半边肩膀上,纪尧将伞往她头顶举了举:“放心,我像那种趁下雨之危,占人便宜的人吗。”
韩惜看着纪尧,满眼写着你不像吗?
纪尧:“.…..”
这女人身上有一种冷幽默型的天然萌,她从不故意气人,却经常逗得人哭笑不得。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夜风夜雨下有点冷,韩惜能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她不靠近,只抱着自己的胳膊取暖。
纪尧低头看了一眼伞下的女人:“冷?”
韩惜摇了摇头:“不冷。”
好在这时出租车来了,纪尧帮韩惜拉开车门,等她进去了,他收起伞,递进去,关上车门。
韩惜打开一点车窗将伞递了出来:“你胳膊不能碰水。”
纪尧没接,笑了笑,冲韩惜挥了下手,转身往市局里面跑去。雨水将他的白色衬衫打得湿透了,跟后背的皮肤粘在一起。
韩惜攥着手里的伞,不知道是不是躲进车子里的原因,她突然感觉不那么冷了。
若是她再仔细点就能品味到,她身上的那股暖气是从心底往外冒的,是先暖心,其次暖的身。
纪尧一口气跑到保安亭门口,门外老刘从里面递出一把伞来:“明天还回来就行。”
他在心里默默给老刘点了个赞,心说老头真是太懂了。刚才肯定什么都看见了,还就愣是没将这把伞拿出来。
不愧是市局的人,很懂得维护刚才的“恋爱”现场气氛。
纪尧回到家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拎上一盒茶叶,敲了敲对门邻居家的门。
“刘姐,单位发了点茶叶,喝不完,给您送点。”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见是住在对面的一直都挺讨人喜欢的邻居小帅哥,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纪尧将手上的茶叶往阿姨手上一塞:“刘姐,我想问一下,您这房子打算出售吗?”又道,“我有个朋友,想在这套小区买套房子,看上您家这户型了,托我问问。”
阿姨低头看了一眼盒子上昂贵的的茶叶牌子,往纪尧那边推了推:“前几天听物业说,后面那栋楼有要卖的,要不叫你朋友到那边问问看吧。”
她这套房子是给女儿女婿装修好的婚房,并不打算卖。
隔壁楼不行,太远了。纪尧懒得再周旋,直接以比市值贵一倍的价格买下了这套房子,连夜签了合同。
婚房什么的,只要价格合理,也是可以卖的。
第二天,纪尧召集下属开案情分析会。
赵靖靖说道:“嫌疑人丁某,也就是昨天抓捕归案的流浪犯,对入室抢劫一事供认不讳,但坚决否认杀人。”
纪尧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字:作案动机。
流浪汉若真是杀人凶手,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偷窃过程被发现,顶多把人杀了,没必要把现场布置成煮鱼汤的样子。
周莉说道:“周通这人,嘴上说话不好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作为流浪汉的丁某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因此招来的杀身之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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