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让江漾知道,其实她的内心是有些局促不安的。
可江漾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几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从头到尾都自然而然的仿佛跟他在江家时候一样,没有抱怨浴室通风不好洗得太热,没有嫌床太小睡着不舒服,没有说早餐不够丰富,此时此刻身处菜市场的他,也照旧雀跃而开心着……他一句小小的嘀咕怨言都没有,反而乐在其中,好像真的只要有她在,他什么都可以满足。
他对她一如既往,是这般的赤诚而纯净。
“星月,快看我!”江漾拿着两颗小土豆,挡在眼前,歪头冲着她笑,唇红齿白,笑容灿然无邪。
陆星月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想吃土豆吗,买几个吧。”
“好啊,我来挑我来挑!”江漾很积极的抢过挑菜的活儿。
拎着菜转身离开的时候江漾还在不住惊叹着:“哇,他们人真的好好,买土豆,还送给我这么多辣椒。”
陆星月实话告诉他:“那是因为你长得好,人家才送你。我平时来买都没有的。”
江漾听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长得这么美,为什么不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一连几个为什么,是很认真的在为陆星月抱不平了。他还纳闷的回头朝那个摊位看了一眼,陆星月生怕他跑回去问人家,忙将牵住他的手握紧了些,带着他去买别的东西。
回到家之后,陆星月先把排骨放进炖锅里煲上,然后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准备,他精力十足的跟在她屁股后头转悠,想伸手帮忙。
地方本来就不大,他总在旁边碍事,陆星月想活动一下都转不开身了,便用筷子往他嘴里喂了一片用白糖腌的番茄,打发他出去坐着。
厨房里安静了会儿,陆星月以为他走了,就没在意。
突然,身后有什么东西砸在地面巨大的哐当声,还伴随着江漾的倒抽气。
陆星月吓得洗菜的手一抖,转过头去。
江漾就在她身后,脚边是电饭锅内胆还有撒了一地的米,可能是没拿稳,一下摔在地上了。江漾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双脚都成了外八,双手也还僵硬的张着。
见陆星月看过来,他偷偷觑她面色,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陆星月叹气,蹲下身去捡,“你干什么呢?”
江漾蹲下身同她一起将米给捧起来,放进一个大的空碗里,闷闷的说:“我想给你做饭吃。”
还亏得他把做饭的工具找对了,陆星月温声赞扬他:“很好,谢谢你。但是这里我来就成了,你出去坐着吧。”
江漾不情愿的哼唧两声,陆星月拿他没办法,她收拾好,把装米的大碗放在一边,又去米桶里面重新舀。虽然这掉在地上的米还是可以吃,但是她总觉得委屈了江漾。
江漾在旁看着,奇怪的咦了一声,“怎么不用刚才那些?”
陆星月道:“那些掉地上了。”
江漾阻止她继续舀米,将大碗里的米哗哗倒进了内胆,“掉在地上把灰洗干净就可以了嘛,不要浪费。”
他又走到水池边,自告奋勇,“我来洗,我来洗,我会洗得很干净的。我要做饭给你吃。”
陆星月注视着他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珠,晶亮的眼睛,还有翘翘的嘴角,突感一阵如鲠在喉,偏开头视线朝着旁边避了避,才转回脸来笑了笑,努力的用很正常的语调说:“你会做吗?来,我教你怎么弄。”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她陪江漾一起看了会儿电视。
客厅里,电风扇呼呼呼的吹着。手机突然有信息提示,陆星月看了一眼,是江越发的,让她想办法把江漾先弄回江家去。
陆星月气息乱了乱,将手机屏幕朝下搁在旁边。
江漾毫无察觉,一边小口小口啃着胡萝卜,一边对着那个比江家屏幕小了许多倍的电视聚精会神的看着。
还没看一个小时,电视突然就黑了,江漾轻轻啊了一声,转头看向陆星月,“电视坏掉了。”
“不是坏了,是停电了。”陆星月指了指同样停止转动的风扇。
这一片地区在夏天的时候电压容易不稳,经常停电。没有风扇,江漾不一会就热得浑身是汗了
一直没来电,所有的电器都无法使用,包括油烟机。不过还好饭已经熟了。陆星月中午炒菜的时候,厨房满是油烟,江漾被呛得咳嗽好几声,却怎么都赶不走。
午饭就是玉米胡萝卜排骨汤,炒土豆片,青椒肉丝,还有凉拌番茄。再家常不过了。
可是江漾吃着他自己做的饭,还有陆星月做的菜别提多开心,似乎比在江家时还吃得津津有味。陆星月却没什么胃口,坐在旁边拿着一把扇子给他扇风。
其实,停电后,她可以带着江漾打车去没停电的区域找个餐厅吃饭,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待会儿有话要跟江漾说。
吃完饭,又喝了两碗汤,江漾的衣服都汗湿透了。热水器用不了,陆星月用水壶烧水,给他洗了头发,又让他自己擦个澡,换身衣服。
他收拾好,出来寻陆星月。陆星月在厨房里洗碗,听到他的脚步声,顿了顿才开口轻声道:“江漾,我这儿一时半会来不了电,实在太热了,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我打电话让周叔来接你好不好?”
江漾忙凑近了问她:“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陆星月继续手里的动作,头也没回,“我……我这里的水管还没修好呢。还要等几天。”
江漾立马坚定的道:“那我也不走,我要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陆星月只觉得内心煎熬又痛苦,她回头,看着他道:“你妈妈才刚回国,你回去多陪陪她吧,你一直在我这儿,她……她或许生气。”
江漾傻乎乎的笑起来,“妈妈才不会呢,她知道我多喜欢你的。”
陆星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放下手里的洗碗布,黑眸定定的将他看着,“你不回家,我也会生气。”
陆星月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江漾脸色都有些变了,他不安的掰着手指头,忐忑的问:“星月,你为什么会生气?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赶我走?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说到后面,他双眸湿漉漉的,泫然欲泣,陆星月跟他对视片刻,心口骤然绞痛,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柔声音说:“我没有不要你,只是这里太苦了,怕你过得不习惯。”
江漾使劲摇头,“我很习惯的,没有觉得苦。”
陆星月静了静,道:“我已经跟周叔打了电话,他马上就来了。你先跟他走,我这边处理好了,再回去找你。”
江漾听出了她语意里的坚决,积压在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越扩越大,强忍了许久的眼泪扑簌簌的开始往下落,他望着陆星月克制着没出声,用手背胡乱的抹掉泪珠,转身就朝着陆星月房间走去,一句话哽咽得断断续续,“我,我困了,我去睡,睡觉了,你不要吵我。”
陆星月沉默的跟过去,他扑到床上躺下后,用被子将自己给紧紧裹住了。虽然被子薄,但是这么热的天裹着不得中暑?陆星月又气又心疼,让他松开,他不肯松。
“江漾!”
“不要吵我,不要吵我,我困啦!”江漾拉过被子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也给盖住,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把不想听的话给通通阻拦在外边。
陆星月扯了半天都没扯开,算是领教了他执拗到令人头疼的性子。
她身心俱疲的坐在床边,眼眶一湿,也想哭了。遇上这样一个人,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好在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风扇开始转动的声音,来电了。她忙将屋内的空调给打开,让温度迅速降下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陆星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伸手去把被子拉下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眼睫还是湿哒哒的。
周叔给她打电话,“陆小姐,能过来接了吗?”
陆星月声音有些沙哑,“哭了,不肯走。这时候正睡着。”
周叔连声叹气,“这可怎么是好,僵持着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星月五指攥紧,她鼓起勇气道:“周叔,我……能跟江夫人说两句吗?”
周叔那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还是算了,她那脾气,你现在跟她多说一个字都是火上浇油。”
陆星月闭了闭眼,周叔道:“算了,我这边在尽力帮你。你再想想办法,”
办法……她哪来的办法,不管是对江妈妈,还是江漾,她真的无计可施。
江漾在陆星月的这里继续呆着不肯走,陆星月去哪儿他就步步紧跟到哪儿,她去上个厕所,他都在门外守着。陆星月稍稍跟他提回家的事情,他就装听不懂。
江妈妈对待江漾始终是可亲的一面,她不会破坏自己在江漾心中的形象,更不会让人强行来将他拖回家。
江妈妈不会对江漾怎么样,但是会对她动手。
又是五天的时间过去了,陆星月心想,自己早晚是要在这场拉锯战里四分五裂的。
“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修水管啊。星月,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这天晚上睡觉前,江漾小声在她耳边嘟嚷着。
陆星月轻声道:“没有骗你,人家太忙了,还没有时间来。快睡吧。”
陆星月后半夜被江漾的呜咽声惊醒,她忙打开台灯,发现他眼睛还紧闭着,眼泪吧嗒吧嗒的从眼角滑落,脑袋不安的动着,像是做噩梦了。
陆星月将他推醒,江漾泪眼朦胧的醒来,惶惶然的将她看了好半晌,才一把用力的将她抱住。陆星月差点被他勒的差点喘不过气。
江漾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梦见你抛下我走了,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你……星月,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心里好害怕。”
“我在我在,我没有抛下你。”陆星月感到心酸,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他。
“星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我结婚啊?我,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陆星月没出声了。
“星月,星月……”江漾不住的唤着她的名字,得不到她的回应,无比的心慌。他突然稍稍松开她一些,气息不稳的寻到她的唇深深吻住,动作有些急切的将她的睡裙往下扯。
陆星月的手轻轻推了一下,心一软最后还是由着他了。
等结束的时候,外面天色都有些微亮了。陆星月又累又睡不着,身上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她躺了会儿想起身去冲个澡,江漾猛地睁开眼睛,“你干什么去?”
陆星月说去冲澡,他就起身说要一起去。陆星月就不该答应他,洗着洗着又被他摁在墙上做了一次。好不容易回到床上后,她精疲力竭的睡过去了。
陆星月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十点半了,她挣扎了一下才爬起来坐着,听到外面有水声响动。
她按了按跳痛的额角,喊了一声,“江漾,你在干什么?”
“星月,你醒了吗?”江漾应了一声,“我在洗衣服呢。”
洗衣服?这几天给他洗衣服的时候,他确实很积极的在旁边学。可是他生在江家,什么干过这种活儿。陆星月叹了口气,她说:“你放着,我来洗。”
她迅速换上衣服,穿上拖鞋走出去找他,发现他果然蹲在卫生间里洗她那件半夜被弄脏的睡裙,用手轻搓,像模像样的。陆星月蹲下身去,摸摸他的脑袋,想接过来自己洗,却听他炫耀,“我会洗我会洗,没什么难哒!”
陆星月忍不住好笑。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陆星月惊得心口突突一跳,江漾抬起头诶了一声,说道:“星月你快去开门,我打电话让人送午饭过来了。”
“饭?你定的?”陆星月身体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嗯!你醒了肯定会饿。”
陆星月很惊奇,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报对地址的,她跑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不是送餐的,是江漾的妈妈,还有周叔。
陆星月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下意识里后退了两步。江妈妈妆容精致,衣裙靓丽,站在门口目光冰冷的打量她一眼,才迈着步子踏进她这所如有热浪蒸腾的简陋出租屋。陆星月朝旁边让了让。
周叔向陆星月使眼色,他刚才不方便打电话,便给陆星月发了信息,可是好半天都没接到她的回信。陆星月根本没注意到周叔担忧的目光,她紧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江妈妈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循着水声朝着洗手间靠近,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陆星月相信,这真是老天要灭她了。
江漾正重新接清水准备再洗一遍,突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他抬手擦了擦被溅到脸上的水,转头奇怪的朝着门外望去,正好对上了江妈妈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
江妈妈心都碎了,声音发颤,“儿子,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江漾见到她露出意外又惊喜的神色,“妈妈,你怎么来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穿着被完全打湿的拖鞋,哒哒哒的走到江妈妈身前,笑容灿烂的道:“我在洗衣服呀。”他想了想,潜意识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之前都是星月给我洗的,我今天第一次洗,很简单的。”
江妈妈却根本不想再听这些了,她感觉自己气血翻涌,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她用力的闭眼缓了好半天,才一把抓住江漾的手腕,“走,妈妈带你回家。”
江漾眼睛飞快瞟了眼静静站在一边的陆星月,甩开她的手,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回去。”
江妈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胸口重重起伏两下,才压抑着怒火对他露出一个笑,缓声道:“别担心,她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车子行驶在回江家的路上,车内的空气几乎要凝滞了。就算满怀开心如江漾也渐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紧紧牵着陆星月的手扣住。
江妈妈感觉到了江漾的反常,又生气又心痛,她缓了脸色,同他讲起在国外的一些趣事,自如的说笑起来,江漾这才渐渐的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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