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疼,在上位太久的李望仍是学不会嘴软。
顾锦芙捧着茶的手指慢慢交叠,倏地露出个笑来:“太后?若是叫太后知道你利用皇后,导致陛下误以为是太后让你来挑衅的,你说她老人家是先考虑要我命,还是要你命?”
李望瞳孔剧烈的收缩,仿佛到现在才真的认清事实,挣扎了这么些时间,恐惧终于如巨浪一样打了过来。
他连呼吸都滞住了。
他死也不会想到顾锦芙居然就能这样过来,不再给耍阴谋诡计,直接就是一头闷棍。
屋里都是血腥味,顾锦芙面上是淡然,却不喜欢。
会让她想起最后见到父亲时的样子,也是血染了一身。
她闭了闭眼,交叠的手指慢慢松开,然后站起来,把茶放到边上的案几上:“把李公公得力的几个都带上,一同送到太后娘娘那里去,到底是娘娘的人。”
茶杯碰到木头的声音沉闷,李望那点高傲与自尊心像是就这那么被敲碎了,唇哆嗦着喊:“不!!魏锦,你告诉陛下,我知道太后娘娘很多事情,饶我一回......我给你做牛做马......”
顾锦芙没有回头,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身后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了,咚的一声,听得人心里也发闷。可能是李望,也可能是别的,顾锦芙脚下却走得更快,伤疼得冷汗淋淋也没有停下。
直走出了那个暗房所在的院子,她才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呼吸。
头顶上的天空很蓝,将她眼前的血色洗去不少。
她是跟人斗狠耍心眼,但这样血淋淋的经历是首回,倒也不是害怕,是单纯的不适。
她靠在宫墙良久,受伤的腿失力,才让她慢慢从血腥味里回神。
“——这就受不了?”
她一手撑着墙准备走出去,耳边却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赵祁慎就站在她身侧,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有知道。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光,她仰着头,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剑眉,一双凤眼折射着阳光。
他眼神是温柔的,让她有想扑到他身上的冲动。
她硬生生压下了那股激烈的情绪,扯出抹笑说道:“这样都受不了,我要怎么接掌提督太监一职。”
提督太监有掌刑狱一项,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赵祁慎似乎也笑了一下,上前去拉了她胳膊,然后转身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
顾锦芙再没有犹豫爬上去,他稳稳背起她,沿着破旧的宫道往前走。
她手圈着他脖子,脸就贴在他肩后,这个时候,她发现他肩膀厚实宽阔。
“你特意来接我的?”
她很安心的闭上眼,耳边是他的脚步声。
“是怕你把事情搞砸了,人借了,还得再要我收拾烂摊子。”
嘴硬。
她嘴角翘起,又问:“你是故意把李望留着的吧,留到现在,明明他还有用处才对,你倒就让他这么折了。”
在直接抓了李望用刑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赵祁慎哪里有她想的处境艰难,只是在大局上取利弊,不是真正威胁到他的时候,他懒得出手。
“人都欺负到你门脸上来了,和打我脸有什么区别,再有用也不能忍了。”
他说的是实话,要是换做以前,顾锦芙还得没良心埋汰他这是卖乖,这会却什么都不想说。
说什么呢,她这嘴向来也不会说好听的,这样安安静静的挺好,起码感觉起来也是温情脉脉,也不讨他生气。
可是在她选择沉默的时候,有人偏不如她的意思。
赵祁慎看着脚下的青砖地,脑海里还是她先前挠自己手心的酥麻,脸皮极厚的说:“这人也借了,要弄死的也活不了,你见着我不应该亲一口奖励奖励吗?”
顾锦芙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索性彻底装死。
结果他居然能一直絮叨到回到东暖阁,还不依不饶提这亲嘴不亲嘴的事儿,气得顾锦芙心里那些感动都喂狗了,直接拿了迎枕砸他身上。
“你少臭不要脸!”
赵祁慎手快捞住枕头,还往她身边凑:“你看哪家两口子不是炕头热,耳鬓厮磨的,我就要你亲一下怎么了!”
她不被他气死也能被他臊死,谁就和他两口子了!
她瞪着眼,他就抱着个迎枕坐在她边上委委屈屈的,嘴里还叨叨着:“看嘛,先前还说不利用我了,以后都不了,果然就是哄我这傻子呢......”
那个幽怨的语气,顾锦芙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她再也受不了,一把拽了他衣领,不就是亲个嘴嘛,就那么仰着头把唇重重砸他唇上。
赵祁慎先是心一喜,但还没尝着味儿呢,就听到她哎哟一声退开,眼泪汪汪的捂着嘴:“被牙磕着了。”
她疼得直飚泪花,他愣了愣,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下刻就是被她恼羞成怒抱起迎枕一阵毒打。
顾锦芙边打边绝望地想,她今儿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赵祁慎拿手挡了一会,然后把她连着迎枕都一块儿抱怀里,欢喜地望着她像是抹了胭脂一样的脸颊:“改天我找本书,我们一块儿研究研究。”
天子这头想着研究以后怎么过蜜里调油的日子,慈宁宫那头已经翻了天。
刘太后还没从皇后没怀上孩子的事情上缓过来,坐在椅子里怔然半晌,那头满身是血的李望就被又被丢到她面前。
卓宏跟了赵祁慎那么久,把他毒舌的本事学了十成,一番夹刀带棒的话气得刘太后险些要晕过去。又有李望的狗腿子做案供词,刘太后可谓是恨毒了李望惹出的天大篓子,抬手一指厉声道:“狗奴才,拉出去打死!”
不是李望,刘皇后没怀身孕的事情也不会暴露,这就是坏了她整盘棋!!
卓宏把人扔过来就是完成任务了,看着李望被拖走,告退一声回去复命。
刘太后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坐倒在椅子里,神色颓败,仿佛眼前的天都黑了。
朝廷不知是谁人捅出来她掳了天子生母的事,一直跟刘家作对的次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搞不好就是赵祁慎故意的,想趁机会彻底废了她这个太后。
她还把赵祁慎的生母要迎进宫,这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刘太后被一连串事情打击得快要一蹶不振,庭院里的求饶声让她越发暴躁,只冲着外头喊:“重重的打!”
就是打死了,也不能泄她心里恨!
随着她的话落,却有个太监跑进来,和她禀道:“娘娘,李公公说他让人去弄死秀琴了......说让娘娘看在他忠心伺候那么多年的份上,饶他一回。”
刘太后猛然抬头,眸光闪了闪。
秀琴......就是秀琴不死,现在她还是太后,谁敢质疑她说的话!
一句话就成了刘太后救命的稻草,她心中一凛,再度打起了精神,通红的眼珠子染着疯狂的神色。
“去!对外说皇后娘娘怀着大行天子的骨肉,我大宣朝嫡系血脉没有灭!!”
那个太监哆嗦了一下,刘太后嘴角啜着狞笑,冷冷扫向他,让他忙不迭就冲出慈宁宫。一边跑一边高喊报喜。
顾锦芙奔波半天,又困又累,缩在东暖阁的炕上就睡过去了。
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进来禀什么,她眼皮重,睁不开,迷迷糊糊再又睡得没有知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赵祁慎坐在炕沿,手时攥着块玉佩,神色凝重。
她就那么睁着眼看了会,抬手去拽了拽玉佩坠着的流苏:“怎么一脸出大事的样子?”
“李望死了。”
他低头,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李望是必死的,她眨眨眼,没说话。
他又说:“秀琴也死了,被烧死的,镇刑司走水了,就那么巧。”
顾锦芙忙的就爬起来,不小心碰到膝盖,疼得直咧嘴,但也顾不上疼焦急地问:“刘皇后的肚子。”
“太后先一步,直接对外报喜了,太医院陈院判和几位太医都去了慈宁宫,把过脉一致说是喜脉,月份正好。”
“她疯了?!”
这件事情再荒谬不过!
赵祁慎冷笑:“她没疯,反倒是再聪明不过。穆王拆穿她掳了我母亲,秀琴烧死在大牢里,即便有口供,但太医确诊,这个时候宣布刘皇后有身孕才是于她最有利。我反倒被动了。”
“你若是拿着秀琴的口供说刘皇后身孕有假,首辅一派的人就可以反击说是你听信谗言挑拨,记恨太后,欲断大行皇帝的血脉!”
残害帝王血脉,哪怕那个帝王死了,都是重罪,只要这一条就能让他威名尽失。
刘太后真的太过聪明了,顾锦芙意识到,深宫的女人,哪里就能有简单的。如果刘太后没有点手腕,又如何让首辅一直向着她,一心要把赵祁慎做成傀儡皇帝。
“失火,这场火真是烧得好。”她怔坐在那里,喃喃说了一句。
赵祁慎去拉了她的手贴在脸上,闭着眼说:“锦芙,刘太后不好对付。”
上回他就该再果断一点,把刘太后直接杀了,可又怕母亲落在他们手里,听到刘太后暴毙的消息也保不住。
他语气里带着疲惫,顾锦芙把另外一只也捂到他脸上:“再难对付,你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臭皮匠有时也能顶半个军师。”
这是什么形容,他笑了,睁开眼,把她的关切看在眼里。
其实有时候她也很有良心的,要是再坦率一些就更好了。
只不过他不能太贪心,不能一下子就要求她太多。
赵祁慎把她拽到怀里,彼此的体温相□□着,他心里平静了许多,说道:“既然都乱了,那就再乱一些吧。”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亲近,手掌抵着他的胸口,想坐起来。
他一按,就把人再按回怀里:“我都不嫌你硌得慌,你跑什么。”
顾锦芙一愣,好半会才明白过来,一张脸气得通红。
——他是在说她身材平直,一点也不柔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锦芙:男人都是肤浅的大猪蹄子。
赵祁慎:计划一,找恩爱示意图,计划二,找丰胸食谱,计划三......弄死刘太后。
老王妃:老娘我还登不登场了!
第27章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顾锦芙现在对着赵祁慎就是这么个光景。
她是年纪大的老姑娘不假,被他亲了,被他抱了,还得再埋汰她长得不丰满。
她疯了才良心发现,还要帮他!她就该去做刘太后的狗腿子,转过头来坑死他,让他抱着自己大腿后悔的哭嚎才一顿才算解气!
顾锦芙被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刘太后刘皇后的,估计也是气懵了,一把抓了他手就按到胸前,凶神恶煞地说:“我硌你了!我硌你了!就是拿着这小碎石子似两团硌你了!怎么着吧,不服你也长出两团来,硌我一回!”
说着,又甩开他手,直接跳下地,一拐一拐跑个没影。
赵祁慎被她突来的脾气镇着了,最主要是她还抓他手,直接就放上头,让他脑袋一空,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他怔怔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阳光落满在地上,又从光洁的砖块上反射出来,他看得目眩忙闭了闭眼。闭眼的同时,刚才被她抓着放到小碎石上的手掌握了握。
.......小碎石吗,不是吧,虽然是束着胸,但还是有起伏的。
她的宦官服补子五彩线绣着花纹儿,手按在上头有些刺,但那种刺刺的感觉反倒更能感受到底下的柔软。
其实不硌人,若是把里头束带松了,肯定是另外一番让人血脉扩张的感受。
似乎有了当年她被狗吓着抱贴着自己的感觉了。
赵祁慎人一下就跟飘了起来似的,四肢软绵绵,躺在云端一样。但某处却是反行其道,袍子都顶起了个弧度。
从前一心想着哄个木头疙瘩开窍,如今是真真实实接触到了男女之别,他觉得自己这活了十九年真不容易啊,眼眶一酸无比感慨。
然而也鼻头一热,有什么就滴到了龙袍上,染出了一个梅花似的血点。
“——来人,给朕拿帕子!”
意识到自己淌鼻血了,赵祁慎一仰起头,靠在迎枕上。他凤眼迷离,脸颊嫣红,还滴答着鼻血,可没把进来伺候的小太监吓得以为他跟走了的皇帝一样磕丹药,中毒了!
顾锦芙气得一路走了内衙门,把屋子门摔得作响,几个小内侍探头探脑,不安的相视一眼。
他们的魏公公怎么了?
李望被活生生打死在慈宁宫里的事他们都听说了,这肯定和魏公公脱不开干系,如今还怒容满面,是哪个又要倒霉?
他们吓得忙低头看脚尖,两腿直打哆嗦。
欢喜是追了一路才追回来,追得直气喘吁吁,见房门关上壮着胆敲了敲:“公公,魏公公,您腿没事儿吧。”
里头没声,欢喜想到出来的时候,听到屋里喊陛下淌鼻血的事,又禀道:“公公,您走了后陛下那儿好像出事了,听着屋里喊着止血呢,不知怎么鼻子流血了。”
顾锦芙正疼得低头撩裤子,刚才气得都忘记了疼,一听欢喜的话,愣了半天。愣着愣着,总算想起来自己最后做了什么,再厚的脸皮这会也扛不住,像是被洒上了辣椒面,火辣辣的滚烫。
她懊恼地呻|吟一声,躺倒在床上。
得了,一会拿什么脸去见他,她这也太奔放了。
欢喜贴着门边儿说了一车话也没见个动静,最后只能慢吞吞转身,站在门口。
对面,几名戎衣卫还在清理李望的家私,发现了一套账本,还有李望塞进砖里的银子。
直接就堆了一小箱子放在庭院里。
等到屋子里的东西都搜光了,戎衣卫跑上前来问欢喜:“刚才魏公公是回来了吧,这一堆东西,还得请他示呢。”
欢喜拿眼瞥瞥紧闭的房门,说:“要不您去喊一喊,奴婢刚才喊过了,没声气儿。”
八成是和陛下闹脾气了,都把陛下气得淌鼻血,得吵成什么样。虽然在王府的时候就经常听两人吵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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