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慢慢解释给他们听。
业主们要钱无非就是想完成装修,吴老板口口声声说没钱,大钱他或许真的没有,小钱肯定有。
业主付给公司的装修款,一部分是成本,一部分是公司利润,让吴老板全吐出来,那就等于让他把生意还回去,一毛钱都没得赚,相当于亏本。
假如他们这些工人把活接过去做,刨除工人的劳务费,吴老板盈利相当可观。
所以归根究底,是怎样让吴老板把钱吐出来。
周扬想来想去,手段无非也就两个,一个让他和他宝贝女儿没脸,一个就是没伤害到他根本利益。
业主们是不清楚他那么多私事的,只有他们先铺好路。
大部分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去把工钱要回来不就行了?”
老蒋这时开口:“嘿,所以说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简单。”
这事周扬两天前跟他商量过,他道,“我们去闹了,万一吴老板还是不肯给呢?这主意又不见得百分百成,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把关系真的闹僵了?之前我们也就跟他商量着来,这回要下他面子,是要打上门的!”
他一点点分析,“再说,就算吴老板他以后当不成老板了,他还认识那么多老板朋友呢,谁知道我们将来跟哪混?万一混到他朋友手里?做人留一线,要死也让别人先死,我们躲后面看情况再说,这不正好!”
“咳——”周扬清了下嗓子,瞥一眼老蒋。
老蒋都是按照周扬跟他分析的来说,他不认为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周扬无奈,接过话茬道:“最主要的是,春节一过,我们暂时找不到别的装修,如果吴老板真肯把业主的装修款和我们的工钱吐出来,我们还有的赚一笔,趁这功夫也能有个缓冲。”
“还有一点,”他道,“这钱他不会全给,具体的等我空下来再仔细算算,得让他肯吐,我们又不太吃亏。他要是给的少了,我们也接着,多弄几单装修回来就成,要是能给那些瓷砖店窗帘店拉几单生意,光回扣我们也能赚不少。”
周扬干脆把话一气说完:“其他人我们就不管了,就我们几个。”
另外还有许多人都在老家过春节,周扬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
“你们怎么看?愿意吃点亏就做,不想吃一点亏的,也没事。”周扬最后问。
每年都有这么多工人讨薪的,多少人能真正讨回来?这次他们倒霉,家里有老有小要养,周扬把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他们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大家讨论着:“那我们怎么让业主去闹事?”
周扬说:“给他们透消息,说吴老板有钱吃鱼翅。”
业主的联系方式是很容易得到的,各个项目经理手里都有,大家迫不及待就要行动,周扬提醒道:“找那些小业主就行,大的项目我们吃不下。”
众人听他的。
等人都离开了,周扬才去厨房将碗筷洗出来,洗到一半时电话响,周扬出去一看,是老家的舅舅打来。
他这才想起早上没给对方拜年。他跟舅舅的关系不算太亲近,但也不疏远,偶尔会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打完电话,周扬回厨房把剩下的碗洗了,又将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泡进倒了洗衣液的脸盆。
搅了几下水,他动作一顿,接着马上将裤子拎出来,水哗啦啦地下坠,他满手泡沫,从湿漉漉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签文。
周扬把湿了的签文纸放到毛巾上,吸了吸水。
幸好裤子下水只是一会,签文没湿透,周扬把纸放到桌上晾干。
接下来他没什么事做,躺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然后看了下时间。
已经快六点,天也黑了。周扬穿上外套,带上手机钱包,出门去买烟。
他走得稍微远一点,没在小区外面的商店买。买好烟,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抽起来,看了会路边积雪,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串字,最后还差一个标点符号时,他眯了眯眼,吸一口烟,想完后,将字删光,直接拨通电话。
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歌,周扬边听边用脚拨弄梧桐树底下的石块。
石块被积雪覆盖,他动一脚,积雪就往下掉,覆得一点都不牢固。
“喂……”
周扬停下动作,问:“吵醒你了?”
“……没事,也该醒了。”
周扬道:“你是不是加了装修公司那个业主群?”
“加了。”
“我想问他们的联系方式。”
“……要干什么?”
“这两天我们去要装修款……你要不要出来?”
他说着,抽一口烟,吐出白色烟圈后道:“你那要是没人,不如一起吃个晚饭,我慢慢跟你说。”
那头沉默了一会,周扬又吸几口烟,黑夜中光点快频率的一闪一闪。
好半晌,周扬才听见那头说,“又去你家?”
周扬弯了下嘴角,“你想去哪吃?”
“小饭店开了吗?”
“没开。”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哦。”
周扬问她:“出来吗?”
“……嗯。”
二十分钟后,赵姮走出小区,看见了站在梧桐树下,等待已久的男人。
第21章
“等很久了吗?”赵姮问。
“没多久。”周扬说。
赵姮闻到一股很明显的香烟味,她又低头,轻轻扫过树底下的两根烟蒂。
刚才电话最后,她问他哪里见,他说他在御景洋房附近。
赵姮笑了笑,说:“抱歉,我刚才接了一通电话,所以耽误久了。”
“没事。”周扬不知道她跟谁聊的电话,他也不问。晚上街边很冷,周扬道:“走吧。”
“嗯。”赵姮又瞥了眼烟蒂,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当着他的面捡起来扔垃圾箱。
两人都在附近取了一辆公共自行车,雪后马路有些打滑,他们推着车并肩慢行,没有马上骑。
赵姮中午回到公寓已经洗过一个澡,现在出门,也换了一身衣服。
从前过年她都会去商场选购新衣,今年她省下了这笔消费,看边上的人,他的衣服倒是挺新。
看来他确实在享受过年。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嗯?”赵姮抬头看他。
周扬说:“昨晚一直呆在室外,你发烧不是才刚好?吹了风不要紧?”
赵姮道:“一点事都没有,我倒觉得现在比之前要精神的多。”
她说的是实话,洗完澡后她倒头就睡,也许是因为骑了一小时自行车,外加爬了一千多级台阶,运动量过大,她睡眠质量格外好。
再说她昨晚也不冷……
赵姮挽了一下头发,视线微移。
周扬看她素颜的气色,“唔”了声,说:“那就好。”又垂眸瞧她腿,“你腿没感觉?”
赵姮张了张嘴,接着笑了下:“好酸。”又酸又涨。
周扬笑道:“那还是骑车吧,快点到。”
赵姮点头,骑上自行车,迎风问:“你的腿也酸?”
“我没感觉。”
附近开门营业的小饭馆也有一些,过年最图酒桌上的气氛,这时间点客人全都爆满了。
大些的店又没必要去,太贵没意思。赵姮最后还是跟周扬回了他家。
两人进屋,赵姮穿上周扬的大拖鞋,听见周扬说:“想吃什么?”
她道:“要不这回我来做?”
“你?”周扬把她的单肩包放好,抬头看她。
赵姮点头:“好久没下厨了,这次正好,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唔,”周扬转身朝冰箱走,说,“行。”
两人凑在不大的双门冰箱前,挑挑拣拣一番后,周扬帮她把菜拿到厨房。
赵姮脱下外套,跟昨晚一样挂在沙发头上,她挽起毛衣袖子进去,周扬替她拿来围裙。
过年是该好好过的,不管上一年如何,这一年的新春已经来了。赵姮系好围裙,准备大显身手。
周扬去客厅打开电视机,随便调到湖南卫视。看预告,待会要播华侨华人春晚,屏幕上放出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周扬看了眼这明星的名字,叫吴亦凡。
他没听过。
看了几分钟,他从沙发上起身,慢慢踱到厨房门口。里面的人正在往锅里倒菜油。
赵姮一手拿铲,一手拿油壶,看了眼周扬,道:“我外套口袋里有根皮筋,帮我拿一下。”
周扬回头去翻找,找到后给她拿来。
赵姮瞄了眼皮筋,又朝水池边的抹布看了看。她头发太长,垂落下来实在不方便。
她正要去擦手,周扬忽然问:“要扎起来?”
“嗯?嗯。”赵姮说。
周扬手指头慢慢捻着皮筋,赵姮把火关小,拿抹布擦了擦手。刚要朝周扬拿皮筋,屋外突然“嘭”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厨房窗户上映出炫彩夺目的花形。
周扬把窗户打开,赵姮靠过去,两人一齐朝天空看,盛放的烟花将他们头顶这片天照亮。
有人竟然在这栋楼下放烟花。
赵姮有些不可思议,她看向周扬,笑着说:“前天晚上,我房间楼下也有人放烟花。”
“你们小区能放?”周扬问。
“当然不能,保安后来把人拉走了。”赵姮顿了顿,“等烟花放完才拉走的。”
周扬笑了笑,朝楼下一抬下巴,“等着看看我们这的保安什么时候来。”
等待的时候,烟花一次次绽放,也许是看到这边有人突破了桎梏,远处的人也跟着放纵,又有烟花在天空盛开,一近一远,交相辉映,似在庆贺这繁华盛世。
冬去春来,烟花半醒。赵姮感受着拂雪而过的寒风,深深地吸一口热闹的烟火气。
她指着楼下说:“来了。”
物业姗姗来迟。
周扬道:“都快放完了。”
“说不定他们也想看。”
周扬看向她,牵了下嘴角。
“啊。”赵姮轻轻地叫了下,转身跑到灶台前,把小火关掉,周扬跟了过来,赵姮看了他一眼,说,“把火给忘了,幸好锅没焦。”
她重新倒上菜油,身后长发被人轻轻地束起。
赵姮顿了下。
周扬慢慢将她的头发拂到后面,手指圈住发束,再把皮筋套上,将发束穿进去。
他第一次做这事,以为很容易,可穿进一点后,一小缕头发就逃了出来。
他停了一下,松开皮筋,重新梳理这一头栗色长发。
手指碰到赵姮耳下,赵姮微微动了动。锅里的油微热,她怕又要烧过头,将火关小了,她继续等着。
后颈处,粗粝的手指一下一下、小心的擦过,将她的发丝仔细收拢,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周扬注意到了他手指碰到她后颈时,她敏感的颤抖。他顿了顿,见身前的人似乎要转头,他低声道:“就扎成一束?”
“……嗯,”赵姮说,“垂下来的一束就行,随便绑一下。”
周扬笨拙地替她绑好,最后又给她梳了几下辫子。“好了。”他说。
油锅已经很热,赵姮端起菜盘准备开炒,提醒他:“小心油,你过去点。”
周扬手掌抚过她头顶,他退开几步。
厨房里立刻油烟沸腾。
赵姮很久没下厨,手艺并没生疏。菜香味升起来的瞬间,她想,她是很喜欢这烟火气的。
炒完菜,她解下围裙,周扬说:“给我。”
她把围裙给他,周扬拿去放好。两人坐下吃饭,华侨华人春晚也开播了。热闹歌舞声中,一桌饭菜渐消,谁都没提装修款的事。
湖南卫视的春晚结束前,周扬将赵姮送到御景洋房门口。赵姮的辫子已经拆了,长发舒软的垂落着,风吹起几缕,她抚了抚,双手插回大衣口袋,“到了,我回去了。”
周扬点头,看着她走进小区。他没骑那又小又红的自行车,一路慢慢往回走,半途抽支烟,越走越热,他把夹克拉链拉下来一些,扯了扯毛衣领口。
接下来几天,他跟老蒋几人忙于正事。装修工人中许多都是夫妻档,他们在替小业主们装修时,多多少少能跟对方聊上几句,这回要讨债,妻子一方出力不少,她们通过手机在业主前极有技巧的搬弄了一会儿是非。
等到大年初五的傍晚,装修公司老板女儿的公公婆婆在五星级酒店宴客,被挑起火气的小业主们聚集在一起,终于找上门去。
五星级酒店内一阵鸡飞狗跳,周扬和老蒋几人,在酒店边上的一家川菜馆吃得热火朝天。
老蒋闹着气氛,“隔壁的鲍生翅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酸菜鱼带劲,一勺汤就能下一碗饭!”
周扬笑了笑,除夕那顿饭,她也吃了不少酸菜鱼。
盯梢的人回来了,喘着气说:“都、都快要走出来了。”
几人放下筷子,结账后不紧不慢地朝酒店走去。
远远就听到小业主们在喊“报警”、“叫电视台”,走近了,还看见吴老板被人拉扯不放。
边上的人是他的女儿,此刻一脸难堪。
盯梢的人悄声说:“他女儿的公公婆婆还在酒店里招待客人呢,刚才那吵的,我看他们哪还吃得下,老脸都丢光了!吴老板是逃出来的。”
周扬他们站在暗处看热闹,那边不知道还要吵多久,看了一会,周扬说:“行了,都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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