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姮看向对方,见他在跟自己说话,她不太好意思:“有点饱。”
“没事,吃不下放着吧。”周扬说。
赵姮也不勉强自己,把杯子暂时放到小桌上。关东煮成串卖,吃过也不脏,周扬把自己那份连汤喝完,拿起桌上这杯,几口又吃干净了。
没让小亚担心太久,才吃完,他姐姐就拿着大包小包出现了。小姑娘有些黑瘦,脸色不佳,眼眶红肿,待人倒是很有礼貌。
周扬没多问,帮他们把行李送进去,就带着赵姮回到了面包车里。
这一趟耽搁得有些久,回去的路上周扬车速加快。小区地面实行禁车,周扬开进地下车库,在1幢电梯口附近没有看到空车位,他打着方向盘随口问:“你有没有买车位?”
赵姮指着一处说:“六号位就是。”
周扬看过去,那里停着一辆polo,“那是你的车还是别人乱停的?”他问。
“我的车。”
周扬挑了下眉,没有多问。最后他将车停到离1幢电梯口较远的位置。
两人上楼进屋,周扬看见客厅墙边已经堆满成箱的瓷砖,再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也堆着瓷砖。
他靠着门框,点燃一支烟。
赵姮问他:“怎么样,现在开始贴吗?你几天能贴完?”
周扬盯着她,心里忽然有种怪异感,好似有种感叹——哦,原来也不是这么厉害嘛。
他夹着烟,指了下赵姮的包,说:“给温经理打个电话,让他先把水泥和沙子送来。”
赵姮一愣。
周扬提醒:“他要是不接电话,就发微信吧。”
温经理果然没接电话,赵姮发完微信,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等待对方回复。
周扬抽完一整支烟,赵姮手机也没动静。赵姮把手机放回包里,转身看向周扬,“你明天九点前到,水泥和沙子会准时送到的。”
她语气断定,周扬在她脸上扫一圈,又说:“贴卫生间墙砖需要背胶,背胶要你自己买。”
赵姮也不问什么是背胶:“要多少钱?”
“一桶三百到四百。”
赵姮利落地从钱包里抽出四百块钱,递给周扬说:“你帮我买。”
周扬顿了顿,接过钱。
赵姮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周扬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即笑了声。
看来真生气了。
周扬追上去,让她上面包车,又应她要求,半路将她放下,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第二天,周扬拎着一桶背胶,在九点差五分到达1003室门口,看到屋内的赵姮弯腰含笑,摸着温经理小闺女的头,见到他出现,她和气地叫了声:“周师傅。”
小闺女背着小书包,抱着粉红色的小水壶自己玩去了。周扬把背胶放下,找给赵姮五十元,赵姮拿过钱,看向一直笑呵呵的温经理,“那我先走了。”又看了眼周扬。
周扬点点头:“放心。”
赵姮一走,温经理夸张地大舒口气,“阿扬我跟你说,这种女人要命的!”
周扬拆着瓷砖包装盒,蹲地上问:“她做了什么?”
“我昨天下午在老吴店里接到交警电话,让我去挪车。”
老吴是开窗帘墙纸店的,周扬等温经理接着说。
温经理道:“我以为碍到别人车了,结果跑过去一看,这赵姮就站在我车边上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记住了我的车牌号,看我车停在那,又不知道我在哪里,居然就报交警说我乱停车!”
周扬也不拆包装盒了,他仍蹲着。
温经理不需要他提问,绘声绘色、一股脑地倾吐:“我就问她怎么会找到我的车,你猜她说什么?”
周扬情不自禁地问:“她说什么?”
温经理仍清楚记得昨天下午的画面,赵姮容貌精致,气质柔软,一身白领打扮地站在那里,说:“市里家装店铺集中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市场和几条街,之前你向我介绍过一些家装店,我想你应该很熟悉你推荐的这些地方,按理经常会来,所以查过地址我就找来了。本来还想走完这条街,如果看不到你的车,就去另外几个小区找找,上回你说过你现在每天要跑五套房,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在业主那里。”
赵姮面带微笑,“还好我运气不错,真的找到你了。温经理,明天上午九点前我要求看到水泥和沙子。”
温经理回忆完,垮着表情,摇着头道:“你说说,这是什么样的女人啊!”
周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温经理以为他会给自己一支,周扬却根本忘了。
温经理也不介意,他有满腔的评价和吐槽要同周扬倾诉。
声音进进出出,周扬没听进。他叼着烟,继续拆瓷砖包装盒。
拆了会儿,他扯着嘴角,笑出声来。
这种女人,还真是“要人命”!
第11章
温经理终于竹笋倒豆地将话说完,他犹觉不够,还想找其他人吐槽。可惜今天没机会,他下午要带妻女去海底世界。
小闺女被温经理叫回来,她两手扶着小书包肩带,蹦蹦跳跳地扑到温经理腿边:“爸爸!”
温经理这段时间把她走哪带哪,逢人必炫,他还要去另外一个业主家走个过场,因此不再浪费时间,“跟叔叔说再见。”
小闺女对周扬甜甜地说:“叔叔再见!”
周扬应付小孩,搬着瓷砖回一句:“嗯,再见。”
温经理牵着小闺女的手出门,边走边说:“现在先带你好好玩,等过完年去新幼儿园,一定要听话,好好学习,还有半年你就要上小学了,到时候上海迪士尼开张,爸爸再带你去玩。”
小闺女甩着胳膊,童言童语:“我最听话了。爸爸什么是上海滴是?”
父女俩聊了一路,温经理对女儿总是极耐心。
另一个小区的业主购置的是二手毛坯房,位处七楼,房子里那些碎裂多年的窗户玻璃刚刚被拆除,之后装修就再没进展。
温经理在面对过赵小姐这样要命的业主后,再看其他业主,感觉他们就像小兔子一样无害。
业主是个中年男人,他嗓门略大:“我出钱还要求着你们,三催四请的你们每次只会敷衍,你要是不能做主,就把你们总经理电话给我,我亲自去跟他说!”
温经理一身肥肉看起来憨厚老实,业主说什么他都点头:“知道嘞,你放心好嘞……”
业主的唾沫全喷在棉花上,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挥手赶人。温经理从善如流地准备告辞,他扫视周围,叫小闺女的名字,却没人回答。
楼下突然传来尖叫。
这几日气温落差大,本来以为可以脱去毛衣,周日时温度却突然回落,早晨就开始下小雨,风也湿寒刺骨。
赵姮周末两天没再去华万新城,她想起周扬跟她说“放心”时的模样语气,莫名的真放心不少。这种信任可能源于对方的长相以及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正派,稳重且踏实。
但她却不能信任这家装修公司,所以这两天,她除了忙于展开HPV疫苗中介的相关工作,还找出装修合同,研究解约条款。
她要在情况变得更遭前及时止损,可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办法。
忙碌一下午,见时间已差不多,赵姮收拾收拾,换身衣服,打算出门赴约。
女房东正坐在餐桌前发呆,听见声响,她转头叫了声:“赵姮。”
赵姮穿着外套看向她。
女房东道:“你要出门?”
“是的,我不会很晚回来。”赵姮将长发从衣服里拿出来,理一理外套。
“我不是说这个。”女房东指了下餐桌,“过来吃块蛋糕吧。”
赵姮早已注意到桌上的蛋糕,大约八寸大,白色的奶油很诱人。
女房东道:“是淡奶油,偶尔吃一次不会发胖的。”
赵姮笑笑,走过去道:“那我吃一块。”
女房东难得露出笑容,她拿起塑料小刀,仔细地切出一块,新涂的红色指甲油在白色蛋糕的映衬下像是生日蜡烛上的火焰。
赵姮慢慢将蛋糕吃完,然后说:“很好吃,生日快乐。”
女房东看着她道:“谢谢。”
赵姮重新补了一下口红,坐公交车到达餐厅。她已经提早到了,蒋东阳竟比她到得还要早。
赵姮入座后开玩笑说:“我差点以为自己迟到了。”
蒋东阳笑道:“没有,是我早到。”
“等了很久吗?”
蒋东阳看看腕上的手表,“唔……等了八分零六、八分零七秒了。”
赵姮认真地说:“那真的等很久了。”
两人相视一笑。
赵姮和蒋东阳高中时关系不错,到大学才逐渐疏远,工作之后更是没有往来。如今蒋东阳是医药公司财务总监,她的工作也常年与药有关,两人倒不缺共同话题。
聊起工作,蒋东阳说道:“HPV疫苗中介……你接下来就打算做这行吗?”
赵姮说:“不是接下来,是已经在做了。”
蒋东阳并不看好:“不是长久之计,等国内引进这个疫苗,不就没生意了?”
“说这个还早吧。”赵姮道。
蒋东阳依旧不认同。职业规划需要趁早,时间不等人,只为眼前利益,耗费在明知没有前景的事情上,这在他看来是种目光短浅的愚昧。
但赵姮绝不是蠢人,因此他不再提工作的事,转而问道:“听说你最近忙着装修房子?”
“嗯?”赵姮想了想,“李雨珊跟你说的?”
“嗯,她说你最近不好约。”蒋东阳试探,“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看场电影?”
赵姮垂眸,她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水,这时间以微秒计算,数字似乎很长。喝完放下,她才说:“几点场的?”
两人边吃边聊,饭后时间尚早。因刚才谈到装修,赵姮突然想去看看贴瓷砖的进度。蒋东阳说送她回家,赵姮推辞了。
蒋东阳道:“你要去哪,我顺路可以送你一程。”
“华万新城。”
“去看装修?”蒋东阳打开车门,笑着说,“走吧,我回我父母那,还真顺路。”
两人最后在华万新城门口道别。
走出电梯,楼道感应灯亮起,赵姮插入钥匙,开门入屋。
客厅中央堆着一滩和好的水泥,像个小山包,已经干透。瓷砖东一堆西一堆。卫生间的墙砖贴了小半面,工具扔在地上,旁边是干透的水泥堆。
显然是干活的人半途走了,水泥干成这样,需要足够的时间。
这三天可以说毫无进展。
赵姮深呼吸,捋了下头发。她翻出周扬的微信,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出去,听到的却是关机提示音。
挂断后她又去打温经理的电话,正常响了一会,接着被人掐断。
赵姮皱眉,她再次打过去,第二次没人接后自动挂断,第三次响了许久,终于被人接起。
赵姮冷静开口:“温经理——”
“赵小姐,是我。”
赵姮一愣,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她有些诧异,“周师傅?”
“嗯。”周扬说。
“我找你也正好,刚才打你电话,你电话关机了。我现在在华万新城……”
“你那边的活暂时只能搁着了。”周扬打断她,“催也没用,现在没法做。”
赵姮蹙眉:“什么意思?”
那头似乎在打火,响了两声后,赵姮才听到回答。
“温经理的女儿摔死了,在一个业主家出的事,这几天事情闹大了,你那边只能先这样。”周扬说的不紧不慢,平静的陈述语气像在读课文。
赵姮反应了一会儿,沉默时间有数秒,电话那头也一直无声,却没有挂断。
赵姮开口:“是那个小女孩?”
“嗯,他小女儿。”周扬回答。
“……怎么会出事的?”
“业主家的窗户玻璃拆了,没做任何防护,温经理没看牢孩子,小丫头直接从七楼摔了下去。”
他说话时,赵姮还能从背景中听到嘈杂的吵闹声。
“等空了再说吧,先这样。”
赵姮道:“好,再见。”
周扬挂断了电话。
赵姮听了会忙音,心绪一时无法完全平静。等她慢慢走出小区,却见蒋东阳的车还停在那里。
赵姮顿了顿,蒋东阳已经看见她。
蒋东阳走下车,从后座拎出两盒礼品,说:“你忘了拿这个,当地土特产,味道很好。”
赵姮接过来:“谢谢。”
蒋东阳打开副驾门:“回家吗?我送你。”
赵姮坐进车中。
入夜后的城市,喧嚣中透着安逸的宁静。
周扬告别温经理一家,开着面包车,融入夜色中。雨刮器间隔很久才动一下,马路始终潮湿。
周扬右手搭着方向盘,左手挂在车窗外。透了会气,他收回手,瞄了眼搁在仪表台上的手机。
前方不远就是御景洋房,周扬摸到烟盒,顶出一支香烟。把烟叼住,他捞到打火机,点着火时,车也已经靠边,他慢慢停下。
周扬看着御景洋房的大门。
他刚才挂得太快,话还没讲完。想了想,他拿起电话,试着开机。
碎裂的屏幕亮起,周扬等了一会,去点“电话”,没有反应。
他夹起烟,在窗外掸了掸烟灰,抬头时忽然看到御景洋房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雷克萨斯,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打开副驾车门,女人从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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