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朝她招手,距离太远看不清她是否有回应,他也不执着,收拢心神,全神贯注迎敌。
程杨九人一身肃穆黑衣,乍一上场,仿佛战场上将士出击,气势凛然。
展怀春九人依然着白衣,展怀春领头,玉树临风翩然若仙。
两队面对面站到一处行礼时,整个场地都没了声音,全都被那十八人牵动。
鼓声乍响,三声结束,比试正式开始。
展怀春凭借矫健身手最先抢到球,一个起跳空转踢腿,球已如离弦之箭穿过球门。
周围顿时喝彩连连。
展怀春朝肖仁递个眼色,意气风发。
程杨面不改色,负手朝身后八人比划了个手势。
接下来的比试……众人愕然。
像 是恶狼进了羊圈,程杨手下训练有素,仅凭四人便将展怀春那边七人彻底缠住,再分两人缠肖仁,程杨与剩下两人对付展怀春。展怀春功夫确实够好,可程杨只是略 逊于他,球技却比他高出不知多少,毕竟他参军多年,军队里平时的主要消遣便是蹴鞠,他这个千户都跟他的出众球技有关系。如今又有两人配合他牵制展怀春,程 杨连连进球,展怀春急红了眼也才抢进两球。
第一场比试,展怀春惨败。
阿榆攥紧帕子,担忧地望着场地中央孤身独立的男人。
展怀春却不敢看她。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大哥的那些训斥,他自以为是,他眼高手低,他……
“怎么样,剩下两场还用比吗?”
身前突然多了一双脚,展怀春缓缓抬头,目光从程杨一身黑衣挪到他脸上。那人不喜不怒,只有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如果是以前,展怀春定会愤怒,但此刻他知道,他活该被人轻视。
“比,你说吧,比什么。”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扭头遥望看台中央的姑娘。还有两场,还有机会,他不会放弃。
程杨顺着他目光看去,笑了笑,也看着自己的傻妹妹道:“射箭。公平起见,比试时间由你定,现在也可,明日也可,明年也可,不过若你准备的太久以致于阿榆看上旁人,那咱们就不用比了。”
“一个月后,地点随你定。”展怀春没有冲动地直言今日就比,略加沉吟才答。他对自己的箭术同样自信,但这场蹴鞠已然让他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还需要一个月,为了她再努力一个月。
“好。”程杨欣然应允,目送展怀春走远,他转身去接妹妹。
兄妹俩同车回府,看着妹妹嘟起的嘴,程杨心里不太是滋味儿,低声问她:“哥哥赢了你就这么不高兴?”
阿榆扭头,眼泪掉了下来,如果哥哥跟旁人比,她当然高兴,可……
程杨叹口气,摸出帕子帮妹妹擦泪,“阿榆,哥哥已经努力成全他了。展怀春口口声声说喜欢你,若连这个他费尽心思求来的机会都抓不住,或不竭力抓住,他对你的心意就只是空谈,你让哥哥如何放心把你嫁过去?”
阿榆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高兴:“你比他大,他当然打不过你了……”
这么大姑娘还像小孩子似的不讲理,程杨心软的一塌糊涂,摸摸她脑袋,很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道:“他怎么打不过我?若不是怕他,哥哥就不用费心跟他比蹴鞠射箭了,直接跟他比武就好。”
阿榆愣了愣,困惑地看他:“哥哥是说,你打不过他?”
程杨别开眼:“论功夫,哥哥不如他。”他打听过,展家兄弟内外兼修,他根本不是对手。
阿榆低头,撇嘴道:“那你怎么不跟他比武?万一他射箭也输给你怎么办?”
又不讲道理了。
但这次程杨没有妥协,正色道:“阿榆,哥哥承认自己功夫不如展怀春,就是想告诉你,他身体好,即使比哥哥小也能打得过哥哥,射箭这种技巧活,只要他肯下苦功,绝对能赢,最后输了只能说明他偷懒不尽心,那样他便配不上你。”
阿榆咬唇,无话可辩。
哥哥如此考验展怀春,说到底,全是为了她,她不该为了展怀春跟哥哥胡搅蛮缠。
等待第二场比试的这一个月,阿榆又是在忐忑中度过的。
四月初三这日,程杨带阿榆去了展府。
他让展家准备弓箭靶子,免得展怀春输不起诬陷他动手脚。
阿榆却没心思想那些,她摘下纱帽,不可置信地看向展怀春。
那个瘦了一圈黑了一层的男人,真的是展怀春?
察觉到她的视线,展怀春看了过来,朝她笑,目光坚定。
都准备好了,两个男人朝场地走了过去。
阿榆情不自禁跟着。
沈棠已经显怀,牵着阿榆手慢慢走,笑着宽慰她:“放心吧,二表哥这次可是真拼了,一个人只带弓箭去山里住了一个月,昨天才回来,胡子拉碴的,我们差点没敢认他。”
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山上住了一个月?
忆起展怀春在尼姑庵时的各种挑剔,阿榆心疼的无以复加。
但展怀春用三箭射穿靶子的实力告诉她,为了娶到她,再多的苦他都愿意吃。
“还有最后一场。”放下长弓,展怀春走到程杨身前,等着听他公布最后一场比试。
程杨并未因输生恼,他抬头看天,轻声道:“何时比最后一场,我说的不算,得看老天爷。”
展怀春皱眉。
程杨并未让他困惑太久,当着展知寒夫妻和阿榆的面,他直视展怀春的眼睛:“雷雨天,你从展府出发,步行来我家提亲。如果你能做到,我便把阿榆许配给你。”
展知寒脸色大变。
阿榆更是急得抓住程杨胳膊,仰头求他:“哥哥,换别的行不行?他,他,哥哥我求你了……”
程杨无动于衷,只紧紧盯着展怀春:“展怀春,你敢不敢来?只要你来,咱们既往不咎。”
“哥哥,你明知道他……”
“阿榆,”展怀春将无声落泪的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俯身亲她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别哭,回家乖乖等着,再打雷的时候,我便去找你。阿榆你等着,我一定会亲自向你提亲。”
第90章 第90章 兄长
约定好最后一场比试,程杨领着眼圈发红的妹妹走了。
展怀春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在外面奔波一个月,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展知寒将妻子送回梅园,随后去了常青园。
程杨打展怀春,展知寒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忍下了,毕竟是二弟打人家妹妹在先,更何况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程杨提出最后一场比试时,他甚至动了一丝杀机。
他程杨算什么,一个五品千户嫁妹妹还要如此刁难人,他以为他妹妹是金枝玉叶还是仙女下凡?
雷雨天去提亲,他不同意!
没人比他清楚二弟有多怕打雷。
当年爹娘将二弟救了回来,二弟大病过后不爱笑了,幸好其他一切正常,他们便没有太过担心。直到有次他和二弟在院子里练武,惊雷毫无预兆突然而至,二弟吓得直接晕了过去,他们才知道劫匪一事在二弟心里留下了何等阴影。
最 初两三年,爹娘想过无数办法帮二弟克服这个毛病,甚至还曾想过绑住他手逼他不再捂耳朵。那年二弟九岁,外面乌云滚滚,二弟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却什么都不 说,只用他含泪的眼睛求他。爹娘许是年纪大了,为了二弟好能狠得下心,他做不到,外面刚有闷雷传来,他先替二弟捂住了耳朵……
展知寒明白,程杨想为他妹妹选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但他展家真不缺那样一个媳妇!
“二弟,我不同意你跟他比最后一场,这样的官家姑娘,咱们娶不起。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日后大哥挑个比她貌美比她懂事的好姑娘给你。”展知寒坐在床边,对蒙头大睡的人道。
展怀春一点都不想理他。
展知寒又说了一遍。
展怀春怕他说个没完,扒开被子道:“除了阿榆,我谁都不娶。”
“她 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她一无是处,别跟我说她单纯善良,越单纯善良越不适合做展家媳妇。”展知寒毫不客气地提醒道。他们在外面做生意,认识各种人,内 眷自然要跟各色女眷打交道,表妹在他面前犯傻,在外面可是从容应对,早早就自己做过生意了,很清楚里面的各种门道。
“敢情你娶表妹就是因为她不单纯善良?”展怀春冷笑。
展知寒回以一笑:“至少我娶她不用蹴鞠射箭,也不用顶着雷雨去提亲。”
展怀春不说话了,重新蒙上被子。
展知寒拿他这招没辙,无奈问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啥 我都喜欢,秃头我也喜欢!大哥,你不用再劝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那样去提亲,你放心,我也不是完全为了跟程杨斗气才答应的,其实我早想去掉那个毛病了,堂 堂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怕那个。大哥你去陪表妹吧,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展怀春过了会儿才心平气和地道。
展知寒一时无言。
这人虽然是他的二弟,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他有他的骄傲。
他无声叹气,转身要走。
展怀春突然扯开被子,朝他扑了过去。
展知寒大惊,不得不还手,气得骂他:“你发什么疯?”
展 怀春一拳朝他下巴挥了过去,被挡开他继续打,咬牙切齿:“我说过不许你再嫌弃阿榆,从今天开始,以后你再敢说她坏话,再敢给她冷脸瞧,我看到一次打一次! 是她不想嫁我吗?你真心疼我你找程杨算账去啊,你把错都怪在阿榆身上算什么?展知寒你别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只要你不改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毛病,你儿子出来我 当着他的面照样打你!”
他混账不敬兄长,展知寒彻底怒了,两兄弟扭作一团。
长安在外面听到动静,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去找沈棠求助。
沈棠听后,懊恼不已:“若不是怕挨得太近不小心被碰到,我真想过去看看啊……”
长安:“……”
半个时辰后,长安去给自家少爷上药,沈棠也想疼疼自己的好表哥,可惜人家没有回来。
“大少爷呢?”她站在门口,不解地问,刚刚好像听到长贵的声音了啊。
明月掩口笑答:“大少爷派长贵过来传话,说他这几日有生意要忙,不回来了。”
沈棠愣了愣,转而想明白了,展知寒准是脸上挂了彩,不好意思让她看见……
这好面子的男人,真是,招人喜欢。
~
从四月到五月,淅淅沥沥下过几次小雨,却都没有打雷。
不过接下来便是晴雨不定的盛夏,按照往年的天气,总会有几场雷雨的。
阿榆每日早上醒来,都要先问问丫鬟外面是阴是晴,日夜担心几乎快要睡不安稳。现在她也怕打雷了,打心底盼着一直不打雷才好,否则一想到展怀春要迎着雷声来自家提亲,她都恨不得不嫁了。
可她怎么能不嫁?
他宁可打雷出门也要娶她。
这般日夜牵挂,入冬前被展怀春养出来的那点肉又瘦下去了,身量纤细婀娜,抱着豌豆站在花丛前,眉笼轻愁,我见犹怜。
程杨心疼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出口,展怀春也应下了,他总不能收回来。
或许,展怀春真的很怕打雷,以致于妹妹担心成这样?
倘若果真如此,只要展怀春敢来,他绝不再刁难他。
“阿榆,多吃点饭吧,你看你瘦了这么多,哥哥看着难受。”这日休沐,程杨看着妹妹茶饭不思的可怜样,忍不住又劝道。
阿榆没想让哥哥担心,但她真的吃不下,即便这午饭是哥哥命人精心准备的。
程杨还想再劝,门口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兄妹俩均愣住,阿榆率先放下碗筷跑了出去,只见之前还万里无云的晴天,突然阴了下来。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泪簌簌滚落。
程杨心疼无比,将人抱到怀里,柔声承诺:“阿榆别哭,只要他来,哥哥马上为你们安排婚事,让你早早嫁给他。”
阿榆紧紧攥着他衣襟,哭着求他:“他不来我也要嫁他,哥哥,求你了,他不来你也让我嫁他行不行?他真的怕打雷,怕得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捂着耳朵,哥哥,我求你了……”
“好好好,你答应哥哥别哭了,只要你不哭,他不来哥哥也让你嫁过去!”
妹妹哭成这样,程杨是真的狠不下心了。
他没有喜欢过谁,不懂感情的滋味儿,开始只以为妹妹太傻被展怀春的甜言蜜语骗了,可这一个月他眼睁睁看着妹妹清减下来,才终于明白妹妹对展怀春是真的动了情,真的将展怀春放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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