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派出去的宫人看见掖庭局来了许多人,都进去了披香殿,连忙回去报给许皇后知道。
许皇后知道这是召集人手搜检披香殿,腿便一软。
“完了……瞒不住了……”
许皇后血色顿失,双眼迷迷茫茫的。
女官连声叫她,半晌许皇后惊飞的魂魄才回了躯壳,一把抓住女官道:“帮帮本宫,本宫不能认这罪啊!”在宫中行巫蛊厌胜之术,这是死罪啊!
女官与她一般的惊惶无措,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却想不出一个法子来。这可是官家亲自审查,如何能躲避过他的人手耳目?
许皇后见她想不出法子来,更加慌乱,双手死死地扣在女官的胳膊上:“你去对官家说,说这都是你做的,本宫会救你的,本宫要是出事,你们所有人都活不了。只有本宫清清白白的,才能救你们!”
女官顾不得剧痛,震惊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一心为她筹谋打算,临到了,却要被推出去顶罪。不,并不是顶罪,她并不无辜。诅咒贵妃的这件事她本来就有份参与,在披香殿偷放诅咒之物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就是她亲自去收买的。杀死那个师娘的命令,也是她借着出宫的机会替皇后传达的。
“你去说啊,都是你做的!和本宫无关!”许皇后嘶吼着,全无平时的庄重高贵。眼睛里泛着令人恐惧的红。
女官却只觉得啼笑皆非,事到如今,说只是她一个女官干下的事,官家会信吗?世人会信吗?真的是蠢笨啊。她怎么会侍奉的这样的人。
两人惊恐之下,说话行事失了顾忌,声音有些大,殿内的侍女有几个听着了一言片语,结合宫内发生的事,她们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中宫里的宫女早对许皇后不服,知道了这样的秘事,不仅没有维护隐瞒,反而还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其中有个绿裙侍女道:“这事我们要报上去。”
其他宫女闻言,有点害怕:“告密……这不太好吧?要是圣人责罚……”
绿裙侍女道:“巫蛊之事,牵连甚广。不告密,日后我们很难逃脱干系。可是现在报上去,则是立了一份功。何况这样的事,即便她是皇后,也会被惩处。恐怕不会有责罚我们的时候了。”
其他宫女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替她在许皇后与女官面前掩护,而绿裙侍女则悄悄出了中宫,向掖庭局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废后
范雪瑶清醒时,已经是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了,她大病初愈,身体虚的厉害,只是从榻上坐起来,就叫她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哪里?”
画屏本在为范雪瑶缝制秋衣,听见轻轻小小的声音,抬起头才发现贵妃醒过来了,刹那间就丢掉手里的东西扑了上来:“娘子!娘子你终于清醒了!”
一屋子的侍女都围了上来,拥在床边嘘寒问暖,又是给范雪瑶披衣裳,又是端水给范雪瑶喝,等范雪瑶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又问了一边醒来时问的话。
“这是披香殿啊。”
闻言,范雪瑶倍感惊讶地看了看四周,不说摆设,这屋顶就和她披香殿不一样啊,哪里是披香殿了。狐疑道:“我怎么不知道披香殿是这样的?”
画屏连忙解释道:“这个真的是披香殿,不过是新披香殿,原先这里是降雪殿,前两日官家叫换了殿名,将贵妃移居到这里来了。娘子这两日都昏睡着,所以才不知道。”
她眼泪湿了眼眶,但是满面都是笑容,这阵子她是亲眼见证范雪瑶是如何服药的,每天她都躲着人喂娘子蜂蜜水、豆水,她知道娘子计划的很周全。只是没想到她会病的这么重。
画屏曾经多次以为她是真的要死了。比起他人的毫不知情,她心中的恐惧担忧更多。哭的眼睛一直都是肿的。
范雪瑶这才知道怎么回事,秀眉蹙起:“那以前的披香殿呢?”
画屏笑容下去了一些:“官家让人封起来了。”
披香殿是范雪瑶进宫之后就一直生活的地方,快七年了,住习惯了,又用了很多心血去改变环境换成看着顺眼喜欢的样子。自然有一定的感情在。
别说她了,画屏这些侍女都觉得很失落。
看官家这个意思,都把降雪殿改成披香殿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打算再叫贵妃继续住以前的老披香殿的样子。
范雪瑶有点失落,毕竟是住了那么久的地方,有许多回忆在的。楚煦和楚禧两个儿子都是在披香殿里出生的。
画屏、巧巧她们见状,赶紧说些伶俐话回转气氛。
略说了两句话,范雪瑶发现屋里还有两个陌生面孔的侍女,便问道:“你是何人?”
那侍女笑道:“奴婢原是官家跟前当差的侍女,因官家不放心贵妃,特遣了我们几人来服侍贵妃。”
说起楚楠,范雪瑶便问:“官家呢?”
那侍女刚要答话,就见楚楠忽然进来。原来他并没有离开,一直在前殿内处理前朝的事务,范雪瑶一醒,就有宫人赶过去通报。他就立即赶了过来。
楚楠一进来,就看见病了一个多月,后来一个月几乎都是卧病在床,时不时就昏睡的范雪瑶,此时正靠在大引枕上半坐半卧着,身边围着许多侍女,看见他,露出欣喜爱恋的神情深深望过来,一如既往明亮的眼睛盈满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感情。
楚楠心内一松,这些天强绷着的劲卸去,随即身上便一阵无力。
这段时间以来,范雪瑶的肉身受到折磨,而他却是精神上饱受折磨。被心爱女子随时可能会死的可能折磨得憔悴不堪。
范雪瑶看他瘦了许多,端正清俊的脸凸显出颧骨来,眼中便露出心疼。
“你终于醒了……”
楚楠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沙哑的叫范雪瑶吓了一跳。
侍女们互相看了看,悄悄退了出去,把这房间让给了他们两人。
“你要吓死我了。”楚楠慢慢走近,直直望着范雪瑶的眼睛通红,错也不错,伸出手,在范雪瑶脸颊上轻触,那么轻,手还在颤抖。
看到楚楠真情流露,范雪瑶心中有些感触,她并不是真正理智到无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几年里,被楚楠渐渐打动。只是她却不后悔这么做,哪怕让楚楠担惊受怕了。
她当初入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做皇后,做太后,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伺机执政。哪怕她现在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楚楠将来不变心,她就不再贪恋权势,一心把持朝政。她现在做的准备更多的是为楚煦打算的,而非自己。
但是皇后之位,她势在必得。
握住楚楠颤抖的手,脸颊贴在那宽厚的掌心:“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楚楠眼泪滚了下来,哑声道:“这些天,我就这么守着你,半条命随着你一起去了……要是你不在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范雪瑶眼睛一湿,既同情楚楠爱上的是自己这样的女人,又为自己的贪婪感到难过,可是这样的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了,她就是贪心,楚楠的爱要,权势也要,只是她不会去害他了。
“不会的,我已经好了,看到了吗?我醒了。不会丢下你们的。”
楚楠这次是真的被范雪瑶吓到了,无论她怎么说,都像呵护一个孩子一样对待她,地不让她下,就让她躺着,她说想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他就抱她出去。盯着她吃恢复元气的药,天气明明还很热,还不许她穿着单薄。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待在范雪瑶身边,连与参政大臣们商议事务,都是把人传到前殿里。经过这一次,宫里宫外算是彻底认识到了官家有多宠爱这位贵妃。
说的露骨直白点,真是韦太后病重也就这样了。
范雪瑶虽然苏醒过来,可是罪魁祸首的许皇后却不能因此而被放过。
她休养了几日,就听到外面传来消息,说楚楠颁下了废后诏书。
大臣们就此事商议着。
虽然有少数几个大臣以许皇后乃是原配,自太子妃时起就侍奉官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宜废后。但是由于这些年许皇后频频闹出丑闻来,况且这次她所犯下的并非普通小事,而是巫蛊厌胜这样大逆不道之罪,就算是原配,也没用。所以大部分的大臣都是站支持废后的立场。
再加上韦太后全力赞成此事,颁了懿旨细数许皇后的过错。那些后宫里的事,不说出来,大臣们也不清楚。这一下才知道许皇后的罪行真是真是罄竹难书,都觉得只是简单废后都不够了。
所以废后一事,进行的很顺利。
很快,许皇后的太子妃、皇后金宝金册都被褫夺了,皇后的礼服、冠服首饰等也被收走。楚楠本想将许皇后贬去道观里,并且不许她带任何财物和宫人服侍。
但是范雪瑶向他求情,楚楠一开始不理解,明明许氏以巫蛊之术害她,她还要宽容许氏?
范雪瑶听了他的疑问,叹了口气道:“我未进宫时,许氏虽然没有贤德之名,倒也没大的过错。后来屡屡犯下过错,想必也是因为我深受官家的圣恩。许氏曾是皇后,见妃嫔受宠,难免心中不快。又有些奸佞小人在旁撺掇……我倒也不是胸怀宽厚至此,以德报怨。只是想到,如果没有我,她会没有大功,也不会有大过,难免有两分恻隐。”
楚楠闻言,摇头道:“一个真正正直,有道德操守的人,又怎会因为小人撺掇,就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来?……你许是不知,女官供出她不止是想要诅咒你,连楚煦和楚禧两个孩子也意欲谋害。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是因为她本就是这样恣睢无忌的人,只是从前并未表露出来罢了。当初我虽宠爱于你,却甚是有度,并未触及她皇后之尊。她却因妒成恨,频频害你。以人情度之,殆为乖戾!”
虽然很想要许氏受苦赎罪,但最后楚楠还是听了范雪瑶的话。他怕自己不答应的话,她会因此心有负担,为之忧虑,累及身体。
便改了幽禁许氏的地点,以及允许她带走个人的物品。
许氏出身低微,她本是以宫女身份入的宫,后来在韦太后宫里当值,被韦太后选做太子妃,许家才得以鸡犬升天。原先并不富贵。但这些年,总有些底下人私自孝敬她,进了各种贺礼之物。
虽然并不能带走那些至珍至贵的东西,但是一些普通的金银细软也够了。
许氏被迫换上一身道服,李怀仁监视她收拾允许范围内的行囊。许氏眼睛看到妆奁中一枝很华美的累丝金凤钗,做工精美,是以前尚功局的孝敬,她很爱插戴的,手便伸了出去。
李怀仁上前道:“这件不可。”
许氏手一顿,恶狠狠地瞪向李怀仁。以前因为李怀仁是个宦官,面上以礼相待着,但她从不曾真正看得起他。如今第一次正视他,却是怀着恨意的。
在她眼里,这里的内侍和侍卫都是敌人。都是仇人。
她恨恨地质问道:“这件又没有宫中御制印记,本、为何不能带走?”
李怀仁假装没发现她吐了一半的自称,暗暗可惜她没能说全,否则便是一样僭越罪。他颔首道:“这件金钗确实没有印记,可它却是宫中之物。自然不可带走。”
许氏哑口无言。
她看到宫人没将这金钗收走,以为自己可以蒙混拿走。没想到李怀仁居然知道这件金钗的出处。尚功局孝敬的,自然是宫中之物。
最后许氏抱着一个包袱,被一群内侍和侍卫从辉煌宏伟的皇后宫殿押送出宫,将她送到了城郊别宫内,一个窄小的院落,这个本是安置皇帝在别苑内宠幸过的,没有名分的女子的地方,成了她今后的安身之所。兴许她未来都要在这里渡过了。
看着刚刚清理过蔓草的狭小庭院,屋里简陋的家具,许氏满心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被废了?她怎么就这么容易地被废了。
那个师娘已经被杀了,她娘家人动的手,为什么这件事还会被暴露出来?
为什么她的兄嫂会说这都是听从她的吩咐,简直忘恩负义,难道他们忘了家里的荣耀是谁带来的?
许氏深深怨恨着,怨恨范雪瑶,怨恨韦太后、怨恨楚楠、怨恨父母,怨恨兄嫂,怨恨供出她来的女官,怨恨受不住刑而卖了她的宫女,内侍,怨恨所有的一切。诅咒他们遭遇这世间最大的不幸。
不过很快的,许氏听说娘家亲人齐齐落罪,她恨的父母、兄嫂,别说贬官了,直接是被贬作了庶民,流放数千里,今生今世都不得踏入京都。
她既感到痛快,这就是他们为了自保而出卖她的下场。又有些害怕,这下她是没有娘家了吧,那她以后能依靠谁?
想到她被废,可范雪瑶还活着,自己白白被废了,便咒骂的更加厉害了。
许氏被幽禁在别宫,仍在诅咒唾骂官家、太后、和贵妃。
画屏、巧巧、素娥她们听说后都很气愤,画屏骂道:“好不知好歹的人,要不是娘娘好心求情,叫她能带私产出宫,她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她现在就是个庶人,根本没有配备服侍的宫人。要不是有钱,连口热茶都吃不上!想吃口米饭都得自己耕种!”
范雪瑶倒是很淡然,她这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吧,是她设下计谋,将许皇后拉下的后位。
她虽然设下套给许皇后,但是许皇后也的确是一心想害她才会掉进局里。两人谁也怪不到谁。
但是许皇后有今天这日,一半是自身的原因,可另一半却毕竟是她带来的。
范雪瑶要的是后位,而不是她的性命。许氏今后的日子都要被幽禁,不会再威胁到她的孩子了,她现在照顾一点许氏,让许氏生活上安逸一些,其实也不过是安抚一下自己的良心罢了。
只希望许氏能尽快接受现实,放下从前的享乐习惯。毕竟她带走的钱财虽然看着丰厚,可她在那宫院里,除了最基本的衣食,想要更多更好的都要向宫人买。再继续像以前那样奢侈的话,怕是在多的钱也不够用。
范雪瑶含笑望着外面海棠树上啼鸣的喜鹊,楚楠已经在与大臣们商议封她为皇后的一应事宜了。她已经是贵妃了,又有韦太后、晋平长公主等人的发言支持,再加上她孕育了一长一幼两个皇子,还有她在前朝的人脉明里暗里地支持,前朝并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定下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一半。剩下的,大概就是慢慢经营了。
总归她想要的,最终都会得到。
“娘!”
范雪瑶闻声望去,楚煦抓着袍角辛苦地跨过门槛,脸蛋红彤彤的,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
范雪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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