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娘那”闵应说完,就撒丫子往周氏的屋那跑去。
与闵应的活蹦乱跳不同的是,闵度此时已经烧的不省人事,脸上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痘疮,有的已经被抓破,流着黄红色掺杂的脓液。
“度儿,你醒醒,娘不能没有你。”栗侧妃隔着两道透光的布帘,朝着里面床上的闵度道。试了好几次,始终没敢上前半步。
“侧妃,刚刚听说四公子已经痊愈了,如今活蹦乱跳的。咱们三公子比他福气大,一定能挺过来。”在布帘里面伺候的一名嬷嬷安慰道,但是屋里的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苍白无力。若真是这样,杨大夫也不会让她们先做好心理准备了。
三公子已经连着烧了两天两夜,到如今也没有要醒转的模样。
“这么多天,你查出来那天花是从何处传来的吗?”栗侧妃一直未转身,但是话中的冰冷却在这六月天里让人不住的打寒战。
“回侧妃,一切线索都指向周氏。”那在其身边弓着身的丫鬟,头也不敢抬的回道。
“周氏?哼,就她?怕是没这个脑子。而且一切线索都指向她,岂不是太巧合,就像是故意让我们怀疑她。怕是有人将我们往她身上引,好自己脱身作黄雀吧”栗侧妃冷哼一声,脸上渐渐挂上了一层冰霜。
“再去给我查,一定要将这幕后之人找出来。我定要让他后悔今日所为。”栗侧妃咬牙切齿的道。
“是”那丫鬟应道。
“小心,侧妃。”旁边的另一名身着水红色衣衫的丫鬟上前半步,将栗侧妃扶住。
“我无碍”栗侧妃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双眼满是血丝,脸上的颧骨高耸,已经全无一月前的从容淡雅。
呵,雀锦,如若真是你与你那个蠢儿子做的,你们俩就去黄泉继续母慈子孝吧。栗侧妃阴恻恻的看着窗外的黄鹂鸟。
……
从周氏屋里出来,闵应迎着回廊外灼热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都按公子吩咐的,顺水推舟。”乐湛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乐湛不明白公子为何这样做。那栗侧妃本来就怀疑三公子的事是周侧妃所为,这样一来,误会不就更深了吗?”乐湛满脸不解,这件事困扰他多时了,要不是知道四公子是周侧妃的亲生儿子,他都要怀疑四公子是帮着外人害周侧妃了。
闵应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栗侧妃自恃聪明,而且为人多疑。若是直接将事实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她怕是猜忌更多。可若是让她自己察觉出不对,将那真正的幕后之人揪出来,到时候可真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乐湛在其身后跟着,始终与闵应隔着半步远。
“怡然院”闵应头也没回的应道。
已经好长时间不见陈夫子,课业也落下了不少。今日可是得去上课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见到闵庸时,他会做什么表情迎接他。
☆、12.第十二章
闵应到的时候,陈先生已经开始授课,不过坐在那儿的学生只有闵庸一人。
“先生好”闵应躬身行礼,眼神纯净,白皙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
“好,你回去坐吧。”陈先生捋了捋修剪的整齐的胡须,语气虽然还是一贯的僵硬,但是眼神却是少见的柔和。
闵应的勤奋他看在眼里,而且天分上也与闵庸不相上下。那荣王看起来略显庸碌,没想到子嗣倒是出息的很,陈先生在心中暗道。
“二哥,最近这怡然院可是清闲的很,你肯定也很想我和三哥吧”闵应趁着陈先生转身拿书本的时候故意侧转过脸去,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闵庸脸色阴沉,若是眼神能杀人,闵应此时怕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闵应,时间长了这规矩也抛下了不成?”陈先生略显严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闵应吐了吐舌头,转过脸去。
角门处,一名身着灰布麻衣头上包着头巾的女子,被两名健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架着,嘴里不停的唔唔叫着,嘴上塞的布巾结实的很,她眼神中满是祈求之色。
但是那两名婆子根本无视她的祈求,只选那人少的小径往内院走去。
大厨房中,冬卉正在看着炉子上坐着的一锅乌鸡老参汤,整个厨房中都弥漫着一股子香味,刚踏进厨房门的初红情不自禁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香,冬芷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初红凑到冬卉跟前,往那砂锅上看了两眼。
这初红是栗侧妃跟前最得脸的婢女,平日里的衣着打扮也是不负她这名字里带的‘红’字,不是水红就是殷红色的衣裳。栗侧妃每日午时之前都要用上一碗燕窝,她是来取燕窝的。
“周侧妃看我得闲就让我来厨房熬汤,说是人手不得空,她又喝不惯那厨娘熬的”冬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苦笑的表情。
……
这边,周氏的院子里,荣王正与周氏在房里用着午膳。荣王最近难得往周氏这里跑的勤了几趟,照常人看来,还以为是周氏用了什么法子勾住了荣王呢。
其实闵应和周氏都明白,他是怕去栗侧妃那儿尴尬。
闵度与闵应不同,他今年已经八岁,早已搬去前院,与闵庸,闵庭他们住在一起。
自他发病,就像当初闵应得天花时那样,荣王自始之中也只是在屋外望了几眼,就掩口走了。
对于他们父亲的冷心冷肺只顾自己的样子,闵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原书中说过,闵长岳本就是个自私凉薄的性子,他一直说自己最爱的是周氏,其实不然,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你就这么不耐烦与本王说话?”在屋里再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之后,荣王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满脸怒容的道。
“妾身不敢”周氏的脸上并无半分不敢的样子,她还是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的饭。
“王爷,侧妃,这是刚熬好的鸡汤”这时,端着鸡汤的冬芷进了屋,她看了看冷着脸的荣王,又望了望一脸从容的周氏,将汤放下,就躬身退了出去。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冬芷,你辛苦了,赶紧去歇着吧。”在外间伺候的巧玲看到冬芷出来,赶紧上前接过那托盘。
“没事,巧玲姐,我不累,四公子临去怡然院前,嘱咐我,让我闲暇没事来给侧妃煲汤的。”冬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着,还装作不经意往内室望了两眼。
“那我先出去了”
“王爷,您尝尝这汤吧,味道还不错”无声的叹了口气,周氏将那炖盅盖子掀起,舀了一碗乌鸡汤递到荣王的面前。
就算是不甘又如何,她还是要渐渐屈从于现实,不光为了她的应儿,还有她自己。
“嗯”荣王脸色稍霁,接过那碗汤。用小匙搅了搅,送了一匙入口。
‘噗——’一口汤都被他吐了出来,荣王的脸上满是怒色。
“你故意的?周凝莲,你当真这样厌恶本王?”荣王的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他已经忍耐够了。府里的其他姬妾侧妃,包括已逝的王妃,无一不对他小意逢迎,可这个女人自进王府以来就对他不咸不淡。他以为有了闵应之后她的性子会变一些,没想到如今却越来越执拗,当真是不识抬举。
一甩衣袖,荣王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独留下一脸疑惑的周氏,和地上的汤水。
“侧妃?”巧玲听到声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周氏愣在桌前,荣王拂袖而去的情形。
“这汤?”周氏给自己盛了一碗,试探着往嘴里送了一口,‘噗’她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味道,真是,还真是一言难尽。
“你去将冬芷叫进来”周氏思量了片刻,吩咐道。
“是”巧玲不解的应声,难不成是冬芷那丫头闯祸了?她在心里暗忖道。
周氏看着炖盅里的鸡汤,久久没有出声,冬芷一脸忐忑的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赶紧将头低下。
“冬芷,你为何要这样做?”周氏终于抬起头,脸上并无责怪的意思,但是语气中的不容置疑,还是将冬芷压的喘不上气来。
“奴,奴婢放盐的时候不小心手抖了下,可能这汤的口味有些重了”冬芷低下头回道。
“手抖?”周氏怎么会相信这种说辞,她冷笑道,“若是手抖盐重了,你还会将这鸡汤往桌上端?”
‘噗通’一声,冬芷突然跪下,猛的叩了几个头。
“侧妃,事到如今,奴婢只能实话实说了。”她顿了顿,好像是鼓足了勇气,“这事其实是四公子吩咐奴婢做的,他看您好像不太喜欢王爷来咱们院子似的,就让奴婢用这一招帮您将王爷轰走。”说着,冬芷垂下了头。
周氏听到这话,眼中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这事若说是闵应做的,倒也确实有几分可信。她的应儿早慧,她是知道的。
“你起来吧,将这里收拾一下,都下去吧”前一句是对冬芷说的,后面的话则是对冬卉和一直在桌旁站着的巧玲说的。
两人将桌上的菜都收好,端了下去。巧玲走在前面,冬芷端着东西走在后面。刚出门,她就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刚刚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驰了。
……
话说荣王本来气汹汹的往书房那儿去,可是却被告知书房里走了水,此时正一片狼藉。无奈之下只能转返回内院。
周氏那里他是万般不想再去了,现下,就只能去栗侧妃的院子。
乐湛趴在满月门一侧,看到荣王确实是往栗侧妃的院子那儿去了,才咧开嘴角,往怡然院那儿去,顺便还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嗯,还在。
他如今最佩服,最崇拜的就是他家公子,竟然都让他说着了,王爷真的去了栗侧妃的院子。
……
栗侧妃的院子,正房内室,先前那被婆子从角门带进来的妇人正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先给她点教训尝尝,不然咱们锦姨娘在庄子里待久了,怕是忘了咱们荣王府的规矩。”栗侧妃的脸上笑的温婉得体,仿佛是在话家常。
☆、13.第十三章(捉虫)
“求求你”锦姨娘惊恐的看着那婆子手里的拶,不停的往后挣扎着。
这拶刑,又称十指连心。是一种狠毒至极的刑罚。
将木棍从中间穿孔,用线串起。将人的十指放进木棍空隙中。施刑之人只需从两边一拉,受刑之人的手指不残也伤。
栗侧妃闭上双目,在一旁伺候的初红立刻有眼色的上前帮她揉肩,“妈妈还等什么,难不成还让侧妃再说一遍?”
“是”那几位婆子有按住锦姨娘身子的,还有另外两个则是将那拶套在锦姨娘的十指上,一人拉住一边。
使劲一拉,满室都是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锦姨娘发出痛苦的惨叫,脸上的冷汗已如雨注,人也直接昏死过去。
这厢荣王刚进栗侧妃的院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给惊了一下。喝住那想进屋通报的守门丫鬟,荣王放轻步子向内室走去。
一杯茶水被初红尽数浇在了锦姨娘的脸上,看到她眼皮里的眼珠滑动,初红才没再泼第二杯。
“怎么样?到现在还跟我嘴硬?”栗侧妃嗤笑一声,用手里的罗帕按了按嘴角。
“雀锦不知有何处——得罪了栗侧妃娘娘,还望——娘娘告知”艰难的将话说完,锦姨娘的脸上满是告饶之色,但是她眼底的恨意出卖了她。
“你不知?”栗侧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不知谁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你儿子这三年来一直暗地里往来密切。也就是王爷和那个周氏蠢笨没有发觉罢了。”
“那又如何?栗侧妃也有三公子,应该能明白一个为母的心思。我只是,只是想念我的庸儿罢了。”锦姨娘的脸上带了几分真切。
“想你的儿子?怕是想为他扫清障碍,好为你的重新归府做打算把。”栗侧妃的话里满是不屑。
“是又如何,这次若不是你撺掇,庸儿怎么会心急做了你的棋子?”锦姨娘确实是抱了重新回王府的打算,但是她没想到。一招不慎,竟然被这栗侧妃钻了空子。
“你利用我庸儿心急想将我接回的心思,和对周氏母子的敌视,趁机诱导他将天花病人的衣物和血痂弄到闵应身上,好让他染上天花。你是存了一石二鸟的心思吧,毕竟三年前,你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对我和柳姨娘的不是?这样一来,四公子闵应身亡,到最后你再故意留下线索指向我的庸儿。到时庸儿也难逃一劫。最后这偌大个王府中,除了那个傻子闵庭,不就只剩下你儿闵度?”锦姨娘求也求过了,但是并没有半分的成效,也就索性放开了掩饰,露出了真实的嘴脸。
“看来在庄子的几年,你头脑倒是灵光了不少。”栗侧妃并没有因为锦姨娘的话而惊慌失措。
“当年我一直以为是周氏算计了我,可是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周氏还有柳姨娘,我们都错了,错的离谱。一直在背后操控的是你,怕是那钱嬷嬷也是授了你的意,要不然刑都没动,她就招认了,那可不是什么小罪。”锦姨娘想起往日种种,如在眼前,又联想起自己这三年在庄子里受的苦,遭的罪,对栗侧妃的恨意更甚。
“那又如何,当时败了就是败了。谁让你们蠢呢?”栗侧妃的脸上挂着自负的笑,看向锦姨娘时仿佛在看手里的玩物。
“所以你想反击?想借着此次机会将天花一块让我的度儿染上,好让我怀疑是周氏所为?你应该也已经得知闵应已经痊愈的消息,你怕他不死,所以想让我出手,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到时我与周氏两败俱伤,你渔翁得利,趁此机会让闵庸向王爷求情,将你接回?你这招现学现卖用的是不错,但是照猫画虎终归还是猫。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栗侧妃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站在地上的锦姨娘。
“事到如今,我认输。但我只求你放过我庸儿”锦姨娘眼神灼灼的扬首与栗侧妃对视,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
她如今大势已去,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稳住栗侧妃这个疯女人。等到她的庸儿长大,羽翼丰满之时,就是为她报仇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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