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不但气度沉稳,且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宜,还能全局分析,条理分明。
他是越来越不相信他只是个上过战场的普通商人了。
他探究地看了顾君玮一眼,但心知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探明他的身份,也便顺着他的话答道:“擒贼先擒王!把起事时间定在四日后也不错,刚好那天晚上是我在刺史府当值。”
他说着,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顾君玮赞同地点头,“不错!但擒贼先擒王当一击必中,若一击不中只会后患无穷,且便是让你得手了,此刻扰乱兹州的罪魁祸首,也不只有刘庆道一个吧!”
肖随安讶异地看着他,再也忍不住,问:“你如何得知?你究竟是谁?”
顾君玮轻笑,“我也是深陷狼窝之人,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这些天去搜集了一些信息,至于我是谁,你不是知道么?”
跟他装傻呢!
肖随安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君玮一眼,道:“确实,如今兹州还有一个自西宁过来的将领,他是十天前突然来的,带了三千西宁精兵,刘庆道对着那西宁人,就像狗对着主人一般,就差跪舔了。”
肖随安厌恶地哼了一声,“因此,届时我负责拿下刘庆道的人头,我那兄弟则会与你们汇合,你们在外头包围刺史府,只要能同时杀了那西宁狗贼,那我们就至少成功了一大半!”
顾君玮听得,凤眸一沉。
这个计划听着周详,其中一个巨大的风险却不容忽视!
他紧紧盯着肖随安,“我们的人到时候都聚集在刺史府,若是没有及时杀死那两人,等到援兵赶到,我们便会被赶尽杀绝。”
肖随安皱起了眉头,他自然知道会有这样的风险,只是……
“只要是打仗,就会有风险,这本来便是孤注一掷的行动。”
顾君玮一挑眉,“可是如何把风险减到最低,却是最考验一个将领的地方。
所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便是这个道理。”
肖随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他们手上就那么些人,没办法!
其中有三百多人,还是完全没有过正规训练的普通百姓!
他也想分几路包抄,一举攻下兹州啊!
“若是我们无法坚持到最后,便是到时当真有东风相助,我们也会损失惨重!”顾君玮淡淡一笑,道:“我此时便有一计,不知道肖兄是否愿意一听?”
肖随安眼睛一亮,“请说!”
顾君玮轻笑一声,“肖兄,你的计划,还是太小打小闹了,既然要做,便有多大,闹多大罢!”
……
最后大家商议完四日后的起事计划,便散了。
具体的行动细节,是交由各个小队领头那人去执行的,为免泄密,自然不会在所有人面前说。
这次的聚会,与其说是商议作战计划,不如说更像出征前的点兵仪式。
像这里的三百二十个人,便是被编成了两个队,分别由宋青和另一个叫蒋钦的人带领。
宋青临离开前,眼神复杂地看了顾君玮一眼。
这家伙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也就是会说罢了!肖校尉凭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再这样下去,肖校尉眼中,哪里还能看得到他?
便是蒋钦那小子,感觉也比他更得肖校尉的重视,否则他今天也不会一时心急,要拉自己妹子去色诱刘庆道那狗贼!
青明微微蹙眉,走到顾君玮身边,“郎君,那小子……”
“嗯,心性过于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不是个可用之才。”
顾君玮淡声道:“肖随安有御人之才,用人方面却是欠缺了一些,过于感情用事。”
看郎君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青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山洞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本来便宽敞的山洞,一下子更是空旷寂寥得有些慎人。
青莱慢慢地走到顾君玮面前,死死压下心底的激动,单膝跪下深深地行了个礼,“郎君,属下有罪!因为属下无能,才让小郎君深陷困境,还差点……”
要不是他赌了一把,在马车刚进入兹州城,挟持他们的士兵松懈下来那一刻逃了出来,此时小郎君的处境还不知道会怎样!
也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想到抓到的人里面会有小郎君,所以押送他们的人不算多,这才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想起这些天的凶险,青莱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觉得自己没脸见郎君了。
半响,他却听到一个熟悉的醇厚嗓音从头顶上传来,“你做得很好。”
青莱一愣,不自觉地抬头,便见郎君看着他,轻叹道:“抱歉,我儿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青莱眼底一热,只觉得这辈子能在郎君手底下做事,真是他最大的福分!
顾君玮顿了顿,道:“铭儿如今,如何了?”
问出这句话时,饶是他,声音也不自觉微颤。
青莱立刻抱拳道:“小郎君如今非常安全!我们后来逃到了山林中,找到了一间没人的木屋,应是猎户上山打猎时临时的住所,属下们便带着小郎君住了进去,平时有官兵来搜捕时,便带着小郎君藏进山林中。”
顾君玮的心又松了些许,看着青莱,目光温和道:“带我去见小郎君罢。”
第236章 老子训儿子(第一更)
青莱一路上熟门熟路,带着顾君玮和青明沿着一条根本不能说是路的小道前行,手中还拿着一把小刀随时把挡路的枝桠杂草砍掉。
“那个木屋在山林很里面的地方,为了避免让人察觉有人在里面住,我们进出都不走原有的那条通往木屋的小路。”
青莱边领路边道:“短短六天,进山搜捕的人就三次搜到了那个木屋。
我此番来兹州带了四个人,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平时轮流当值,有人来了就用一支特制的短笛吹奏出鸟叫之声。
然后我们就会把木屋中的一切痕迹抹掉,带着小郎君四处在山林中躲避。”
想起这些天的经历,青莱有些心酸,“刚逃走的时候,五原县甚至被封县了,府兵挨家挨户地去搜捕,幸好一位开酒家的娘子让我带着小郎君藏到了她一个地下酒窖中,我们的其他四个人就四处引开那些府兵的注意力,其中一个兄弟已经被抓了……
幸好小郎君一直很乖,不哭也不闹。”
顾君玮嘴角紧抿,半响,低叹一声,“辛苦你们了,回去当好好犒劳你们。”
青莱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摆了摆手道:“郎君请别这么说,若不是来的路上属下一时不慎弄丢了画屏,也就没有后面这许多事了。”
说实话,这一路北上,他们定然是以小郎君为主,其他人的性命都是次要的。
因此,只有把小郎君安全护送到了凉城,他们才能腾出手和精力去寻找失散的画屏。
在来兹州前,他们虽然知道兹州被锁城了,有些怪异,但也没料到事情会严峻到这个地步。
很快,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栋木屋。
偌大的山林间就只有这一栋小木屋,显得尤为孤寂苍凉,不过也许制造木屋的木料就取材于这座山林中,整座屋子的颜色与周围的树木一般无二,乍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这座木屋和周围的山林交融到了一处。
是个天然的遮蔽处。
不过,也是多亏了此时关忘天不在城里,否则以那男人的心智,怎可能六天了都找不到被困在城中的一个小孩和几个大人。
家铭那小子,这回完完全全就是在玩火!
青莱走到离那个木屋还有五十步远左右的距离时,把右手食指和拇指置于口中,轻轻吹了声口哨,告知他们是自己人回来了。
立时,就有一个男人从邻近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头深深伏低,“属下陈远见过将军!”
声音也是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细听之下,还带上了一丝哽咽。
没想到这次出任务,还有亲自见到将军和将军说话的机会,便是拼上他这条命,也值了!
顾君玮叹声道:“陈远是吧?我记住了。起来罢,不用管我,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陈远顿时热泪盈眶,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便站了起来,纵身一跃又回到了树上。
青莱继续领着顾君玮往前走,道:“还有个兄弟在五里外当值,另有一个兄弟在屋子里伴着小郎君。
属下则偶尔下山搜集情报,前天在街上,属下差点被认了出来,幸好肖校尉为属下做了掩护,才逃过一劫,自此属下便被招揽进了他的队伍里。”
青明立刻问:“那他可知道你和小郎君的身份?”
青莱摇摇头,轻笑一声,“肖校尉的性格颇有些江湖气,讲求英雄不问出处,只要都是心怀正义者即可。
他问过我为什么被搜捕,被搜捕的人里面为什么还有个小娃娃,我只含糊说了句主家先前与那刘庆道结了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敌人的敌人,便是他们的朋友。”
青明不禁感叹,肖随安那性子,确实很像他们行走江湖的!
别也是个老酒鬼吧!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那木屋门前。
顾君玮的脚步微微一顿,看着面前的小木屋眼眸微沉,“那臭小子就在里面?”
臭……臭小子?
青莱微微愕然,转头看到顾君玮脸上的表情,心顿时微颤。
郎君这表情,是在面对犯了大错的军官时才会有的啊!
而往往当他露出这种表情,那个军官便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打得几天几夜下不了床便是直接死刑。
小郎君要糟!
郎君没有过多责怪他们,他们心里即感动又感激,但是小郎君那么一个惹人疼的小娃娃,这些天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便是有错也受到惩罚了……
青莱小心翼翼地、委婉地求情道:“郎君,小郎君这些天也是天天担惊受怕,这么小的一个娃娃,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才好。”
先前夫人说过的那个词,是心理阴影吧?他应该没弄错吧?
顾君玮没看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往前一步,推开了木门。
青莱下意识地要拦住郎君的动作再给小郎君求几句情,却也迟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小小的木屋内里被一览无余。
首先映入顾君玮眼帘的,是一个早就单膝跪地做好行礼动作的男人,门一开他便哽声道:“属下钟路明见过将军!”
顾君玮看了他一眼,一双幽深的凤眸慢慢转到了在他身后,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的小家伙,嗓音一下子便紧绷了,沉声道:“起来罢。”
这些天一直高高提起的心,在见到那个小小的人儿时,才终于重重地落了下来。
钟路明应了声“是”,依言站了起来。
顾君玮又看了一眼一直不愿意抬头看他也一声不吭的小家伙,凤眸微沉,忽地哑声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与小郎君说。”
青莱顿时脸色一变,青明和钟路明则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顾君玮,和那个坐在床上小小的身子似乎瑟缩了一下的小人儿。
青莱不忍地开口,“郎君……”
“都出去。”
顾君玮眼眸朝他一扫,不带什么情绪地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青明顿时一激灵,赶紧拉上还想说什么的青莱走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为郎君关上了门。
青莱顿时脸都要气红了,“青明!若是郎君一时火气上来伤了小郎君怎么办!”
“你觉得可能吗?你是没见过郎君这几天的状态,整个人像紧绷的弓,让人害怕又心酸,你就放心吧,小郎君在郎君心中金贵着呢!”
青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方才郎君的状态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你这爱瞎操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何况郎君算好说话了,你是没见到夫人知道小郎君不见了时的表情,那才恐怖,你还是担心一下小郎君对上夫人会如何吧!”
“而且,老子教训儿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青莱听得有些愣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是在门外守着吧。”
这样一旦事态无法控制,他还能进去给小郎君求求情。
青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继续拦着。
青莱做惯管家的么,行事作风一向有些老妈子,他早就习惯了。
第237章 父亲存在的意义(第三更)
木屋里的陈设很是简单。
门正对着的是一张木床,床前有一个正方形凹进去的地方,内里是一片泥土地。
正中有焦黑的痕迹,自屋顶上垂下一股粗绳,粗绳顶端是一个挂钩,看来是冬天烤火煮东西用的炉灶。
地板都是木制的,正方形凹槽周围铺着几方草席,那草席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蒙了一层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只有那张床,许是要给铭儿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有人来搜捕的时候在上面撒一层灰把它弄脏便是了。
其他地方,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是谨慎,没有什么改动。
小家伙坐在床上,依然把头垂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全然没有平时的精神和活力。
便是在最开始,苏云说他有心理疾病时,他也是活蹦乱跳的。
这孩子自小就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例如他便是六年不着家对他不管不顾,他在心底也是把他当成英雄一般崇拜,从没有怨恨过他。
又例如,他母亲对他冷言冷语之时,他小小的心里,依然渴望着母亲的关心和爱,甚至会偷偷地、定时地去看望自己母亲。
便是这么小的孩子还没学会怨和恨,但如铭儿一般依然心存阳光,有着自己小追求的孩子,也是很宝贵的罢。
那是他儿子。
他在他毫无准备毫无期盼的时候来到这个人世间,让他措手不及,全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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